一畦韭菜

(图片来自网络)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这句诗的实景,在2020的庚子年里,我总是感觉老天不按时令,姗姗来迟,读罢诗句那种: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绿花、黄花、小草、嫩芽等陈铺展开来的一片美轮美奂的田园的风光没有如期实现。或是感观出问题,或是我们期待这个春天太久了,或是时令上,这个春天本来就迟那么些时日。
清明时节,湘黔边界大山里,层层叠叠的梯田,错落有致的排放在几户小桥流水人家屋后的山岭上,花开有声,叶动有影,稻花飘香,韭绿怡人。带着两儿子,到老家去挂清祭祖。小儿子才三岁,但总是一把我母亲留下来薅修菜地的一把小锄头不离手。只要是原野上,新长出的一把新绿,就是他开挖的对象。我们几个人在老屋厅堂里焚香祭祀的个把小时里,老屋东边两平见方的一畦韭菜地成了孩子的游乐场,自然,初长成的韭菜,被孩子连根挖出来了一部分,平地挖断了一部分,弄坏了一部分,我出来找孩子里,菜地已是满目疮痍。
这块韭菜地,母亲生前经营多年,但现在已经荒芜十年的一畦韭菜,在这个乍暖还寒的春天,显得特别养眼,生机勃勃,绿意盎然。可惜,孩子的一翻耕作,倒成了破坏。
在农村老家,韭菜是覆盖农户最多的一种蔬菜种植。房前屋后,只要有巴掌大块地,就会看到长势旺盛的韭菜。韭菜性情泼辣,一点也不娇贵。只要在有土的地方,洒下种子,几天后,就会看到针尖般细密的绿色幼芽顶破土壤,涩涩的在阳光下微笑,眼瞅着叶脉渐渐的变宽,一点一点的向上生长,一个月的工夫,第一茬韭菜就可以成为餐桌上的佳肴了。韭菜的生命力很大,不管割的时候,留下的根茎是长是短,总会越割越旺,越长越粗。我家就是这样,在九十年代,家庭困难时期,我们兄弟三正在上学的时日,无钱无米,但是不会“缺菜”的原因。这些韭菜地都排列成了天梯的样子,在门前屋后,在田间地头,在崖口溪涧边。只要在韭菜地里,不时撤些鸡粪,一层是刚割完的茬口,一层是生长了二三指的嫩绿,一层是葱葱郁郁的翠绿,还有一层青绿摇曳着等待着主人的采割。一缕一缕的割,一茬一茬的长,春秋夏三季,韭菜都是饭桌上的常客。遇到家里来了客人,拌上自家母鸡下的几个蛋,或者田里抓来的几条鱼,或者夏日里抓来晒干的小鱼仔,韭菜则成了佳肴。
家里那几垄韭菜的香气,弥漫了整个童年,及到我初中毕业到外地上师范学校,到毕业后参加工作至今,其香气伴随着我的左右。因此,我也对韭菜经久不厌。参加工作后,物质丰富一些了,家里的生活了的改观,母亲随着我到小城里生活,她常把韭菜炒鸡蛋,韭菜素水饺,韭菜炒茄丝,韭菜炒豆腐,餐桌上的菜品不断丰富起来。秋天的时候,韭菜抽薹开花,乳白色的细小花朵,如闪动的星星般绽放,摇曳在碧绿的韭菜顶端,淡淡的花香,引得双双对对的蝴蝶翩跹而来,花随风动,蝶影婆娑,成了房前屋后最美的画卷。这时候,母亲会采下韭菜的花朵,加上盐,一起碾碎了,盛放到罐子里,放入用开水绰了的芸豆,扁豆,茄子制作成韭花咸菜。冬天,屋里依然能飘着的韭花香。到城里居住几两三年的每个秋天,母亲后选个时日,回家呆上几晚,然后带回一些韭菜的薹和花,精心腌制的韭花咸菜。这样,不同口味的韭菜菜肴,又在我孩子这一代人的童年的饭桌上引诱着他们的味蕾,虽然我大孩子也挑食,但样样菜品都有韭香味下,孩子不知道不觉之间,一顿又一顿吃的又香又饱。一缕韭菜的味道,不经意里,已经深入孩子的心肺。
如今,母亲作古,已经十三岁的大孩子的味蕾早就埋下了韭菜的味道。小儿子以这种方式,把母亲的韭菜园子耕作起来,接过母亲的锄头,耕耘眼前的生活。虽然还没有得到韭菜桌上的芳香,可是生韭菜那种香味,一定已经飘进了孩子的心里,他已经闻到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荒芜多年也好,历经凛冽的北风吹拂也好。韭菜一直在静静的躺在泥土里,孕育着生命的力量,当春风吹来,漫山遍野的花花草草还都在沉睡,其他的蔬菜的种子还躺在温暖的摇篮里,它已经缓缓吐绿,准备着又一场生命的盛事,准备着又一轮的与其他野草作特进行生活的抗争。
小孩子在这个乍暖还寒的春天,把几棵几乎没有什么根的韭菜带回小城里,种在了阳台上,这些历经苦难的新绿,正在孕育的花蕾和崭露头角的幼苗,姗姗来迟而又显得粗暴的亲抚,让它有些萧瑟和萎靡。但我想,韭菜肯定不以为然,只要一些时日,定会在稚嫩的叶稍会由翠绿稍微的改变成墨黑,狭长的叶子依然会软剑般精神抖擞的舒张着,郁郁葱葱的生长。而老屋那一地狼藉的韭菜,看似凄惨,其实不然,它们正在默默地储备力量,准备着明天的崛起。它可能只要一宿的功夫,软弱无骨的狭长绿叶,就会挺立起来,站在阳光下,惬意的微笑。
韭菜就这个在老屋和我的新居“存在”下来了,也在母亲的不经意间,传承到了我和儿子这一代。韭菜也好,锄头也罢,存在的信念,我们需要,耕读传家也需要。大儿子,小儿子,以不同的方式接受并让它存在生活与精神里,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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