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是印度哲学家泰戈尔的诗作。而这个惬意又别致的名字,来自于译者郑振铎。在杨绛先生的《我们仨》中,也曾提及郑先生。1952年院系调整后,钱杨夫妇调到学部。而郑振铎正是文研所的正所长,兼古典文学组组长……学部是什么地方啊,高级知识分子成堆之处哦。可以想见,郑先生的学识与领导力。而今天的女主王世瑛,正是郑振铎的初恋女友,两人很是深爱,只可惜有缘无分,最终未能牵手一生。而王世瑛嫁与张君劢后,因46岁难产弃世,夫君为此独身终老。解放后,郑振铎每次去上海出差,总会到世瑛墓前献上一束鲜花……
王世瑛,1899年出生在福州市。王氏家族,可是人才辈出,她的高祖王庆云,曾任两广总督、工部尚书;祖父王仁堪,则为清末状元;而王世瑛的老爸,在民国时期担任过福建省教育厅厅长。从小到大,世瑛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学业优异。1917年,她考入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学习国文,是国内的第一批女大学生,并成为该校的学生会主席。1918年11月28日,北京的福建会馆召开同乡会。其中有位男子上台发表了热血演说,怒斥日本人在福州开枪逞凶的恶行。台下的世瑛,只为多看了这男子几眼,希腊式的面孔,高大的身材,风度翩翩,不由得羞红了脸。郑振铎,1898年出生,原籍福建长乐,与幽默大师林语堂同乡哦。也是在1917年,他考入北京铁路管理传习所。因深爱文学与创作,课余时间宁肯省下买烧饼的钱,也要买书。就此,在福建会所,郑振铎与世瑛初次会面。世瑛文静端庄,气质出众,令郑振铎一见钟情。他深知,世瑛就是我中意的类型,就是我的菜。第二天,郑振铎就借着学生活动的名义,来找世瑛。交谈之下,两人有很多共同之处,比如都爱读书,都喜欢文学,都愿意创作,太合拍了。也是,两人年龄相当,又为同乡,还有着那么多的共同语言。于是,在一次次的会面与通信中,两人感情不断升温。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此时的郑振铎,完全投入在情窦初开的氛围中。他喜欢世瑛,他愿意与之相伴一生。1920年,郑振铎从学校毕业后,分配到上海火车站。在前往上海之前,郑振铎找到世瑛,向她表明了心迹。毕竟受限于时代,世瑛心里愿意,但还是委婉地表示 :“此事必须和我的双亲商量,才能决定 。”过后,世瑛便将此事告与老妈,当老妈得知,郑振铎家道中落,如今郑母只能靠做针线活维持一家人的生活时,心中就已将郑振铎pass掉了。王母告诉女儿:“两家门不当,户不对,我们王家世代为官,家境殷实,而郑家只是贫寒之户,你从小衣食无忧,定不能吃这种苦。因此,郑振铎绝不是理想的人选,你就不要再与他来往了。“老妈的话,让世瑛很难过,但她深知老妈是为自己好,也不敢反抗。于是,内心痛苦的她,并未及时答复那边还在苦苦等待的郑振铎。世瑛的闺蜜庐隐,很是为世瑛担忧,她劝世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很重要,但你更应听从自己的心声,既然你认为郑君是理想人选,为什么不勇敢地接受他呢?“可世瑛毕竟不是庐隐,让她违背父母之命,她着实心慌。一天天,她还在等待郑振铎来找她,来给她一个大大的承诺。女孩的心思你别猜,郑振铎也不明了,到底世瑛的真实意愿是什么,他一直未能等到世瑛给他的确实回复。无奈之下,三个月后,他匆匆与世瑛辞行,赶往上海。
郑振铎心中,也很惶恐,他深爱着世瑛,但现实差距又令他望而却步。世瑛出身世家,家境优越,而自己是刚毕业的小白一个,还干着不喜欢的铁路工作,家庭条件更是提不起来,他实在没勇气与底气去追求白富美的世瑛小姐。爱在心中口难开,没有世瑛的明确鼓励,郑振铎实在难以向前啊。否则,开口被拒后,那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当然,郑振铎也未放弃世瑛,他写信给其闺蜜庐隐,想探得世瑛对他的真实想法。但旁人的表述,终是雾里看花,隔在郑振铎与世瑛面前的那张心纸,始终未能捅开。1921年,郑振铎进入上海商务印书馆工作,这是一份他深爱的工作。志趣与才情相共,郑振铎的事业开始有了起色。喜上加喜,1922年3月,前苏联盲眼诗人,世界语学者爱罗先珂,来北京女高师演讲,而郑振铎正是他的陪同。在见到世瑛的那一刻,郑振铎恍如隔世,他依然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他依然爱着眼前的这位丽人。虽然郑振铎的心语很热烈,但表现出来的却是淡淡的模样。相见情已深,未语心先知,在世瑛这里,并未接收到任何深情的电波。世瑛也有苦恼,为何郑君如此冷淡 ,是否他在上海已有了相爱之人?此番相见,虽是很好的机缘,但终因两人的不挑明,不主动,不明确,让这段情变得可续可不续。其实,还是要怪男主郑振铎,为了牵手对方,再明确问一次,又有何难?干嘛总唱内心的独角戏?回到上海后的郑振铎,终是郁郁不快,喝酒消愁,夜夜沉醉。朋友谢逸六,见郑振铎沉沦萎靡,强行拉着他去印书馆出资的神州女校兼职。
说起高君箴,也是美女兼才女,精通古代诗词与英文翻译。在志趣与才学方面,与郑振铎也是旗鼓相当。高美女的老爸高梦旦,身为商务印书馆编译所所长,超高级人才,也是郑振铎的上级领导。听闻女儿与郑振铎互有好感后,高老先生很是认可。他十分赏识郑君,认为他仪表堂堂,才华横溢,成为自己的东床快婿,他很愿意。高老先生深知,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于是他积极推动女儿与郑君的恋情进展。他常嘱咐女儿,一定多多向郑君求教,多接触,多讨论,共同成长,共同进步。高家父女的共同认可与关爱,让郑振铎找到了难以忘怀的慰藉与温暖。既然世瑛一直未能成为他的那个她,那就让这段情随风散了吧。1923年10月10日,郑振铎与高美女,在上海一品香饭店举行了盛大婚礼。郑振铎认为,他与世瑛既然不能成为伴侣,能成为一辈子的朋友也是好的。于是,他写了一封信给世瑛。提笔道来,笔却似有千斤重,毕竟,世瑛在他内心中还存有一个重要的位置,初恋难忘。收到信后的世瑛,如坠冰窖,心爱的人结婚了,新娘不是我。望着世瑛憔悴的面庞,俊英只能劝解:”父母之命与自由恋爱不能两全,这是必然的结果 。既是您的双亲不允,振铎亦只能如此。“生活还要继续,世瑛只能怪自己不够勇敢,强自打碎牙齿和血吞,既然无缘此生,罢了罢了。
1923年,印度大诗人泰戈尔访华。那时,离过婚的徐志摩,仍在热烈追求已与梁思成订婚的林徽因。结果,当然差强人意。而在招待会上,徐志摩的前妻舅,也就是张幼仪的二哥张君劢,遇到了他心中的女神,王世瑛。说起张君劢,也是响当当的一位学者。他1887年出生,20岁东渡日本,入早稻田大学修习法律与政治,后又留学德国学习哲学。延伸一下,1946年,经各党派政治协商,国民大会通过了《中华民国宪法》。这部宪法,至今仍被认为是中国现代史上最为成功的一部宪法。这部宪法的起草人,正是张君劢。而张君劢,对长他14岁的梁启超,一生以师相事。1922年冬,梁启超因劳累过度,一日忽然酒醉后伤风得病。张氏闻知后,强迫梁氏停止讲学和著述,安心养病。并称梁的生命是四万万人的,不能由梁一人做主。如果梁不听话,他有本事立刻将梁驱逐出南京。即开一个梁先生保命会,在各校都演说一次,不怕学生不全体签名送梁出境。以此看来,张君劢真是梁启超贴身的”暖男“,否则,累死这个老家伙算了,何苦费此口舌?后来,徐志摩成为梁启超的关门弟子,也是拜这位大舅哥美言。言归正传,张君劢对秀外慧中的世瑛一见如故,他认定对方就是自己的命中注定。于是,张君劢勇于表明心迹,用最热烈的语言抒发内心的情感——世瑛,世瑛,我所思所书,得与君——讲习讨论,我之幸运为何如哉!面对张君劢的强烈攻势,世瑛向家人坦言,谁知家中老人都相当认可这位张先生。毕竟,两人还是存有年龄差,世瑛举棋不定,写信给自己的闺蜜,远在美国留学的冰心。据冰心回忆——忽然得到她的一封信,信末提到张君劢先生向她求婚婚,问我这结合可不可以考虑,文句虽然是轻描淡写,而语意是相当的恳切。我和君劢先生素不相识,而他的哲学和政治的文章,是早已读过,世瑛既然问到我,这就表示她和她家庭方面,是没有问题的了,我即刻在床上回了一封信,竭力促成这件事。1925年,在张君劢与原配夫人离婚后,世瑛与张君在福州老家举行了婚礼。那一年,世瑛26岁,张氏38岁。婚后,两人相亲相爱,共同育有五个孩子。就像夫君期待的那样,世瑛相夫教子,成为其学术上的得力助手。
世瑛与郑君的相逢,还是在抗战期间的上海。商务印书馆被日军的飞机轰炸后,郑振铎一直留在上海,收集各种孤本与善本。文脉不能断,始终是郑君心头最炽热的情怀。当郑振铎偶然闻知,世瑛正在上海养病,多年不见,她还记得我么?郑振铎很是想念,他找到两人共同的好友程俊英:”我很想念世瑛,你能陪我去她家叙叙旧吗?“二十年已过,弹指一挥间,往昔的一对璧人,已是人到中年。世瑛还是那么端庄大方,她起身招待老友,端出家乡的香片与龙眼,借表多年的乡思。只是香片、龙眼如故,造化弄人,相爱的两人,已成为他人妻,他人夫,只能叹一句,情何以堪?不久,世瑛前往重庆,与夫君相会,与郑振铎失去联系。
当郑振铎再次听到世瑛的消息,已是1945年6月。而在3月,世瑛因难产身亡,那一年她46岁。抗战胜利后,世瑛的棺木被运回上海万国公墓安葬。中年丧妻的张君劢,此后未再续弦,专心儒学,直到82岁在旧金山疗养院去世。而每隔一段时间,郑振铎总会手捧一束鲜花,前往世瑛墓前祭奠。解放后,郑君担任首任国家文物局局长,定居北京。每逢来上海开会,郑振铎总不忘抽空去世瑛墓前献花。直到1958年10月16日,郑振铎在率中国文化代表团赴阿富汗等国访问途中,遭遇空难,不幸离世,那一年他60岁。
振铎与夫人高君箴、女儿郑小箴、儿子郑尓康,中间老人为郑振铎母亲郭宝娟。人的一生注定会遇到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轻轻地问声郑君郑振铎,世瑛与你相遇在妙龄时,终是缘分不到,不得牵手,能否借用泰戈尔的诗句,感叹——道德的最大秘密就是爱;或者说,就是逾越我们自己的本性,而溶于旁人的思想、行为或人格中存在的美。——雪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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