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顺义∣王金明：沉思与凝望（组诗）

鲁西诗人

以诗歌慰藉心灵

沉思与凝望（组诗）

王金明

◎ 蜂蜜

蜂蜜冻住了，但

仍可以在这块琥珀色冰糖里

品味春天煽动翅膀的嗡嗡声

我感到一缕暖融融的风拉出弧线

那只采撷的工蜂，跳着死亡的舞蹈

犹如最后的独白

活着并不完整，但总会有安慰

我的思念，像沙滩上的水

退潮时慢慢干涸

而涨潮时，又渐渐汹涌起来

你留下的甜，触手可及

远岸一只旧锚，紧拽着大海的眼睑

◎ 林中

这场雪，从往事中飘过来

比章鱼触角更多的树，接住一些细节

又遗漏了大量即将融化的内容

红狐犹如飞溅的血迹

但它们被轻易擦掉

守林人的小屋已经空置

时间从我们的命运中抽身而去

掩埋了松塔，也像储存起爱情

很多年前的喊声，刚刚抵达此刻

树枝上的雪震颤而下

落了我一身

终于沉寂如初，有人掰开月亮

滴落下性质不明的液体

我还在和忧伤僵持

像琥珀中挣扎的小虫

◎ 秋野

潜入风中的思绪，飘散如缕

十月，大概率晴朗

小概率蹉跎

能想起来的旧事，可以继续搁置

能想来的人，有些已经谢世

我有一管洞察了世事的竹笛

它可以自己拔节生长

需要伴奏的秋天

我与虫鸣发出同样的旋律

听得小溪潸然泪下

是啊，山野自有冷暖入心

一条河再三盘旋

呼应着北去的雁阵

斜阳里骤然倒下的庄稼

被父亲扶上了回家的马车

◎ 河畔

被回忆压低的雾霭，在灰色树林里

徘徊，阳光没有回返

但你和你的气息

是可以构造梦幻的材料

犹如雪人垒出了夏天的爱情

火焰上抖动着炽热的旌旗

我在裸原聆听冰层下河流翻滚

多少金戈铁马变成了纸上的笔画

岁月从未来铩羽而归，也未能

把一地碎屑还原为瓷器

风停在灵魂出土的地方

鹅卵石鱼跃入水

那时的河流多么年轻啊

波涛跟在一个人后面，边走边唱

◎ 重逢

最铿锵的玫瑰，正在暮色里烟消云散

猝不及防的重逢犹如缩短了人生

你的拉杆箱里装着怎样的故事

一只萤火虫就要点燃它们

学一声芦笛的尖叫，深秋的引信

连着我萧瑟的头颅，十字路口

有一个迟暮的教堂，但缭绕的

一群鸽子，绝不超过三岁

比忏悔更年轻的是立交桥

新能源已经不再赞美采掘煤炭的人

多年前的矿灯在巷道里发呆

此刻苍穹如洗，我用旧的肺腑

已无法向你表白

◎ 冥想

必定要走过废墟，聆听碑铭的裂纹

发出诲人不倦的低语

苍老的石匠，用犄角抵住时间的枯萎

我死过三次，但都半途而废

神曾一再踌躇，要不要拆解灵魂

但他无法掰开一粒太小的谷壳

我和青草一起从春天里长出来

这使我孱弱而成为普遍的存在

打铁人刚猛，制造囚笼又砸碎锁链

光速一直在被其它的星系使用

而我缓慢的泪水，是另一种宇宙速度

引力波最有价值的部分，在心灵之间

从上古颠簸而来的马车，载着时间简史

抽象而具体的你我，未生也未死

在没被感知之前，以多种形式存在

那么多人间的爱，都是薛定谔的猫

◎ 荷塘

显然，脚下已踩中了地雷的引擎

我在一生的荷塘里稳住重心

深潜，摸出一段就要爆炸的莲藕

旧时光已覆满了淤泥

但我深信，曾经的初恋

依然还是一种惊险的幸福

看吧，训诫生活的每一场风雨

都藕断丝连，你若升起明月

我的灵魂就会摇曳

像一枝残荷陡然苏醒

燃起可怕的火焰，没有任何事物

会无端消失，也没有任何背影

会贸然出现

◎ 海边记事

等待，是一株爬山虎

头颅上的岁月却日渐疏离

历史的高墙

的确已经覆满了藻类和贝壳

但你能再次感受海

其他人只是看见了潮水

我说的是多年以后

夏天的胶州湾

落日押解着一层层波浪归来

你慢慢清点着揪心的滩涂

修船的人卸下朽木，把一枚簇新的钉子

深深楔进甲板，又用油漆

盖住伤口。更换了一些关键词

不知我们是否还能继续陈述往事

◎ 秋雨之夜

雨雾飘摇，伞花迷离

秋夜隐藏了多少曲折的伏笔

仿佛蹲在时间尽头，那盏

身带划伤的灯火，颤抖不止

又划伤了我此刻的凝望

隐忧已是人间故事的属性

时光的无解是另一种

我曾用很多次告别来求证幸福

但雨水好像总是下错了地方

每用一次就少一次的秋天

每用一次就多一次的伤感

码头，站台，村口，雨巷

在那些等待谢幕的场景里

传来一个人湿漉漉的内心独白

◎ 繁星聚会，尘埃赶路

不能省略秋天的拆卸

二月的重构是蛰伏之笔

岁月伟大的铸造，或许缘起于

一棵小草的献祭，仿佛

一滴冰川融水曾眺望苍茫大海

候鸟的羽毛上，挂着北半球的孤独

无论世界多么嘈杂，你的眸子始终黑白分明

伸出手，接住一瓣千里投亲的雪花

来不及叙旧，故人已在记忆里黯然融化

抖一抖鬃毛，落日跌进迢迢旷野

繁星聚会，尘埃赶路

你的行囊里装着刚被遗弃的季节

长夜重塑了骑手的基因

时间在泥泞中呼啸，逆风而行

是一种伟大的天赋，折戟沉沙也是

作者简介

王金明 影视编导，现居北京。2018年以来，在《诗刊》《北京文学》《星星.散文诗》《草堂》《北方文学》《中华文学》《上海诗人》《天津诗人》《散文诗》等刊发表过诗文。入选几种诗歌、散文诗年选，获一项2019年年度散文诗十佳。电影作品《倾城》（合作）、《何二狗的名单》等曾获电影金鸡奖最佳原创剧本奖，夏衍电影文学奖，中国人口文化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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