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秀玲：我比其他人更能深切地感受到《背影》的含义
这两天夜里，我总是睡不好觉
脑海中不自觉的闪过父亲的身影
多年的往事，曾经的感动一幕幕
如走马灯般呈现在眼前
难说再见
艾秀玲
01
小时候家里很穷，但即使在非常苦难的条件下，父母依然坚持供我们上学，在重男轻女的农村，父母的所作所为经常被别人嘲笑。那时候，能坚持上到初中的孩子已然很少，初二那年开始我刚接触理化还没入门，成绩下滑得厉害，班主任老师跟父亲说，“不要白费心思供孩子上学啦，一个女孩子家早点下学挣公分，将来早点找个好婆家嫁出去。”父亲没听信老师的话，毅然给我办理了转学。
几十年前，一个农村女孩子读十几年书是很难想象的事。记得每到开学前，为了攒够我的学费，父亲骑着自行车驮着上百斤的玉米和稻谷去集市上卖，有时为了多卖几元钱，他会放弃交易，等待下一个集市能卖到更好的价格。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和弟弟同时在省城读书，那时是家里最艰难的时候，刚强的父母几乎卖掉了家里所有维持基本生活外的物品，包括赖以种地的车马牛，但没跟外人借一分钱。
02
父亲长得很瘦小，但在我的记忆里他却力大无比。初中转学后，在上学的途中，要经过一条大河，那条河离家有好几里地远，每到雨季，人工搭建的石头小桥就看不见踪影，每次上学，父亲都会骑车送我到河边，把我背过河后，再回到对岸把我的自行车扛过去，湍急的河水中，父亲艰难地扛着自行车过河的身影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当我学习朱自清先生的《背影》时，我比其他人更能深切地感受到父亲背影的含义。
父亲很娇惯孩子，在我们家园子的某个角落里，永远种着其他人找不到的草莓、柿子等稀有水果。每天爸爸回家，也会带给我们喜欢的食品:有新鲜甘甜的玉米杆和高粱杆，也有野生的水果……
03
母亲生病后，父亲一直陪伴、照顾着他卧床的老伴九年，十几年前母亲离开了我们，父亲仍坚持在农村劳作。
母亲去世后，我经常利用小长假带父亲出去玩，我还专门买了一部相机给他拍照，父亲多次跟我要照片看，我没有及时冲洗照片，安慰老爸别着急看。然而相机却在一次出游时被小偷偷走，在恨那个可恶的小偷同时，我也对自己的拖沓懊悔不已。
前年冬天，父亲身体不适，我让他老人家到城里检查他却不肯，我明白他是担心我们花钱。临近春节，老人突发脑梗住进了医院，从此以后，右半边身体不能动弹，思维意识也如三两岁儿童。
04
每逢周末我便赶回家中照顾父亲，白天给老爸洗洗涮涮后，我和老爸一颠一倒地躺着，只要我躺在那儿，老爸就会想方设法吃力地伸出他的左手来找到我的脚，然后握在手里，不一会儿就睡着啦。父亲握着我的脚睡觉时满足的表情让我甚是心疼。
父亲喜欢我学习，生病前他一直鼓励我说“活到老学到老”。陪伴老爸时我坚持学习英语，当我大声读英语的时候，父亲就开心地看着我。有时我教他说英语，连简单的中文都难以说清楚的父亲，却肯跟着我学，每当他笨拙地说出单词时，我便大笑不止，他老人家便也跟着“嘿嘿”笑起来。
今年年假我选择在春天一起休，在休年假的三周里，我每天推父亲出去溜达，我知道他喜欢我摘路边的野花放在他的身边，甚至带在他的耳边，也喜欢看我在田里采菜，也喜欢在路边等我在小店里给他买好吃的。
05
父亲非常善解人意，每当看见他疼痛难忍时我忍不住就会流泪，他总是说“不要紧，没事儿。”春日的午后我用晒好的温水清洗父亲的被褥，我一边用脚踩洗，一边唱歌跳舞给他听、给他看。有一次，我满怀信心地问他我唱的好不好，他一边皱着眉头，一边说唱得不好听。我很受打击，但接下来他说的一句话让我重拾信心，老爸说“你跳得不错！”一个思维能力受限的老人能如此清晰地表达出他的安慰之词实属难得。
七月份以来，我没有再回去看忘老爸。外汇业务新系统即将上线，新系统需要在无数次的演练测试中完善，做为主力的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
八月中旬，我利用午休时间赶回老家参加外甥女的婚礼，饭后，大姐和弟弟准备去几里外的父亲住处看望老人家，由于我急于赶回单位工作，便让弟弟转告老爸我过几天就回去看他，当时我的心里颇不是滋味，但我以为将来会有很多的时间和机会陪伴父亲，我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想他，他一定随时都在。
06
九月八日，新系统上线。那两天我们从早晨一直忙到半夜，不断地对新老系统进行验证，微信、邮箱不时会接收到一个又一个指令。那晚，我正在核对数据，三姐打来电话，告诉我爸爸喊我的名字，三姐问他喊出的是谁的名字，父亲清晰地回答“老闺女”。
听完三姐的话，我一度哽咽，我知道父亲就在电话的那一端，我大声地喊一声“爸！”半天，父亲回应我“嗯。”尽管声音微弱，但如以往一般充满了慈爱，我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在系统上线的关键时刻，容不得我分心，我大声地向老爸承诺“爸，下周末我就回家看您！”说完，我匆匆挂断了电话。
九月十三日，系统平稳运行，上线后的反馈报告我已整理完毕，我对同事说:“终于松口气啦，明天下班就可以回去看老爸啦！”
第二天凌晨，我接到父亲病危的电话，当时就昏倒在地，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过来。善解人意的父亲居然选择我可以轻松放下工作的时刻准备离开！在楼下照顾婆婆的丈夫接到我的电话上楼后，看到我悲伤的表情不知所措，我让他找人照顾婆婆两天，我们需要回老家一趟。
07
当我和大姐、弟弟先行赶回家中时，父亲已气若游丝，我大声质问姐夫为什么不去医院抢救？姐夫告诉我医生已经来过，让家人准备后事。
姐夫开始给父亲穿衣服，由于父亲的胳膊已经变形，最后一件棉袄穿得很吃力，我有些气急败坏，大声责问姐夫为什么不买宽松些衣服给老人穿，这样子多折腾老人啊？！姐夫说“老爷子早就说了，最喜欢老闺女给买的这件棉袄，走时一定要给他穿上。”我转过身，感觉胸口疼痛难忍。
父亲的呼吸愈加困难，我双手抚摸着父亲瘦消的脸颊，低声对他说“爸爸，您的孩子都回来了，您不用挂念我们，您安心地走吧！”父亲一如既往地没有原则，对他的小女儿言听计从，听完我的话不久就停止了呼吸。
08
那一夜，我坐在秋风瑟瑟的院落里，最后守候在父亲的身边，想着父亲的身体已经冰冷，我一阵阵全身发抖，心如刀绞。
人生中有太多的生离死别，无论我是否有力量去迎接。当我被失去父亲的悲痛撕扯得四分五裂时，我猛然想到，天堂里的父亲会看到我，他不希望我如此伤心，他希望我健康平安、积极向上。
爸爸，我要擦干眼泪、放下痛苦，带着对您的思念努力工作、快乐生活！
爸爸，再见！
父亲喜欢我摘路边的野花放在他的身边
编辑 齐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