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隙杂记
前段时间,一场来势凶猛的的“落枕+颈椎病”把我结结实实地打倒在床。
我窝窝囊囊而又无能为力地在床上躺了好些天,心里塞满了沮丧和无奈,觉得这没啥名气的小病居然把自己搞得忒丢脸面,心底窝着一团火,就急得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咒骂哀叹。
不能坐着,不能站着,只能躺着;不能看书,不能写字,只能发呆。甚至眼睛都不能盯着一个地方,超过五分钟的时间。
于闲不下来的我而言,这着实是一种无聊的禁锢,是一种活生生的折磨。那些天里,我的情况就一个词可以准确形容:熬,艰难而沮丧地熬。——这是我一生中从来没有过的经历:熬着疼痛,熬着无奈,熬着时间。
我的每一个转头,每一个侧身,都需要花费很大气力才可以做到。在辗转反侧中,我小心翼翼地寻找可以稍微舒服一点儿的睡姿:左侧身,右侧身,俯卧,仰卧,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疼痛的撕扯,我几乎看得到自己龇牙咧嘴的怪样儿。
两天过后,腰已经疼得仿佛冰箱里刚刚拿出来的冻豆腐,手指轻轻一触,便会碎成碎片。——不能仰卧的躺着,有谁尝过这样的滋味儿?
在这样真的躺倒在床上的时候,我才算咂摸透:生命的真正意义是,自由,运动。
那些天里,时间在我的概念里已经成了一片模糊。白天,我看着日光打阳台透进来,从最西边的隔档挪到中间格挡,再挪到最东边,黄昏便来了,一天就该结束了。
躺在床上,我在努力寻找每一个可以分散注意力的声响,来缓解身体的疼痛。楼下小贩的叫卖声,和路人的谈笑声,都会引得我跟出去很远,直至终于听不到一点声息才作罢。
早先一直在附近嘶吼的中年男声唱歌,我平常总觉得是无聊的聒噪:声音干巴巴的,勉强跟得上旋律,更谈不上情感的投入……我觉得世界上恐怕再不会有这样难听而又执着地歌者了吧!
这一刻,他的歌声却成了我割舍不开的唯一陪伴:随着音乐,我专注地修正着他的发声和走音,该升的时候,他偏偏因为音高不够而压下来,该低的时候他又出现短气无力,几乎听不到……
在这样的忙活中,我身体的疼痛和心底的无聊连同懊恼,居然稀释了许多。
夜晚在我的脑海里,就是一个看不到底的黑洞,里面装满了恐惧。
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隐隐的疼痛仿佛苦恼的孩子,可着劲儿地闹腾,针刺一般地扎着人的肌肉或者是神经,——长时间的疼痛已经让人难以分辨,我只盼着浓重的困倦和睡意,来遮掩一时半会儿。
多半的夜里,我不得不竖着耳朵,听偶尔的一辆车经过的声音,由远到近,再由近到远,直至完全消失,往往还要回味几分钟。如果恰好是自楼下经过,会有一道灯光在阳台上一闪而过,那居然成了很意外的惊喜,我的心底里便会涌起一丝亲切感。
除此之外,我的夜晚被疼痛撕扯成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布条儿。我瞪大眼睛,看着黑漆漆的窗外,看着模模糊糊的天花板,艰难地揉捏脖颈和胳膊。
人,往往可以在剧痛面前很坚强,但在撕扯不断的疼痛折磨中焦躁脆弱。
我只好抖抖索索地翻身起来,梗着脖子,摔着抽疼的左臂,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轻轻走动。从客厅到厨房,从大卧室到小卧室;微闭着眼睛,在床沿上坐一小会儿,在沙发上坐一大会儿,在窗口站很久很久,看着白灿灿的街灯发呆……
都说苦和痛是相连的,我就选了最苦的药来服,以苦抵痛。
病人心思多。
猛然发现右手小拇指指甲盖儿的形状有点儿不大正常。色泽倒是正常,只是指甲盖儿中间竖着直楞,像是有个折痕一般,被分成了左右两个部分。心里便惴惴不安起来,寻思着怎么到处都有问题呢?
病倒的那些日子里,我的思想得到了最广阔无际驰骋,想到了过去的许多日子:我曾经很希望能有一段时间让自己闲适地躺下来,把一辈子的困顿都睡个干干净净。现在终于理解,躺着不是舒服,忙碌才是。
在我躺倒的时候,我渴望自己可以轻松挪动;在我可以挪动的时候,我又渴望自己可以自由走动;在我可以四下走动的时候,我希望自己可以坐下来看书写字,可以去乒乓球台前向他们一样打比赛……
躺着的时候,我一直在琢磨,一直努力地想要寻找理想和欲望的界限。我发现,理想是属于未来的,而欲望是现在的。理想可以很高尚,欲望却常常很卑劣。理想是一座雄伟气魄的大山,少数勇敢的人爬到了峰巅,看到了最美的风光;欲望却是一个无底的洞,大多数人都会掉进去,死无葬身之地。
我想到了一句话,“没有黑夜,等也就失去了意义。”
感谢这次病痛,打倒了我,却也给了我一个好好思考的机会:很多病不是累出来的,而是睡出来的,闲出来的。它也让我终于明白:人生的路上,不要走得太匆忙,要给自己留一个停下来思考的时间。
(作者简介:陈启,号南山白丁。大学本科学历,中英文兼修,供职于陕西西安惠安中学。文风力求散淡,干净,活力。诗歌《船夫之歌》获首届诗词楹联大赛二等奖,古体诗《关中汉子》、《题画诗》“繁花难掩层绿”分获第二、第三届一等奖;散文《酸汤挂面》发表于《教师报》(2016年12月14日),《乡下女人》、《小镇》在不同刊物发表。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2008年发表于《中国音乐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