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生|看电影的故事

燕山诗文 

- 2021.3.22 -

＂拉大锯，扯大锯，姥家门口唱大戏。接闺女，接女婿，外甥外女都要去！＂这首传唱八方的童谣，形象地描绘了农村唱大戏喜庆祥和的热烈场面。我小时候，农村演电影也是这样一番景象，村子从得知消息开始便沸腾起来，三里五村的人群纷至沓来汇成人山人海。看人山，那墙头上、树上、房上、柴草垛上人头攒动；看人海，层层叠叠、摩肩接踵，坐着的、站着的、登着的、头上顶着的。这人山人海的情感波涛随着电影剧情的演进而跌宕起伏。从这一刻起，银屏之外便发生了许许多多、妙趣横生的故事。

派饭

这一天夕阳西下，一挂小驴车走向大山深处，电影放映队给小山村带来了人们盼望已久的《南征北战》！村干部远接近迎，大喇叭里老书记的嗓音更是喜气洋洋。放映员两个小伙手脚麻利，戳杆子挂帐子做放映准备。

村里一合计，两个人的派饭好安排，就在书记家，饹饼、白菜细粉炒肉、摊鸡蛋、大米粥，这是庄户人的最高礼遇。放映员交待，今晚和前村跑片，咱村先放，那头还等着呢！等放映结束后再吃饭。于是留下三个妇女做饭，众人便直奔电影场。

电影开演了，一束明亮的光柱闪烁变幻着照在银幕上，潮涌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随着银幕上嘹亮的一声军号，战斗打响了，机枪喷着火舌，手榴弹像长了眼，在敌群中爆炸，解放军如猛虎下山，国民党军仓皇逃窜。老百姓冒着炮火支援前线，团长、政委也来了，大部队精神抖擞、步伐整齐地向前开进。

台下的老书记坐不住了，这放电影的俩小伙也没说清楚啊！今晚上哪是两个人啊，粗算着也有三五千人到咱这小山旮旯了！这下可抓瞎了，才安排了两个人的饭。打完仗让解放军饿肚子可不成！老书记腾地站起来，大步流星往大队赶，大喇叭声响彻山谷：＂各家各户当家的赶紧回家了，今晚这个仗打得漂亮，大部队开进咱们村子了，大家伙有米的出米，有面的出面！＂

电影里仗打得激烈，小山村老百姓拥军热情更高！听闻书记召唤，密密匝匝的人群呼拉走了一大半。两个放映员一脸的茫然……等电影放映结束，大队部里灯火通明，劈柴升火做饭已是热火潮天，望着眼前的一切，两个小伙顿时瞠目结舌……

外号

小时候看电影，片源有限，电影里正面英雄形象红光亮、高大全，负面角色则猥琐下作、狡猾阴险。银屏之光折射着人们鲜明强烈的爱恨情仇，电影中大段的台词成了日常的生活用语，电影角色也悄然地被乡村市井生活中的各色人物对号入座！

村东头田大爷有两个儿子，大的八九岁，老二七八岁，长得和田大爷一样敦敦实实、白白胖胖，走路一走一摇。这一下子和电影里一位国民党团长挂上号了，这老大就叫团长了，老二叫啥呢，干脆就叫处长吧！很快街头巷尾便传开了，这田大爷夫妇二人憨厚朴实，哈哈一笑，叫啥是咋地，大家伙也没啥恶意！到如今这哥俩真名也没有几个人知道，田氏哥俩人随和、心肠热，已是五十上下的人了，仍＂官居团座、处座＂。

我有一个堂叔排行老三，当年二十出头，高中毕业后在村里教学，这三叔个头高挑、眼睛明亮，干巴巴一团精气神，走路一阵风。平日里面色冷峻、不苟言笑。年轻人好打扮，头戴一顶浅灰色的帽子，身着一袭浅灰色制服。有一天邻村朱官屯演一场电影《难忘的战斗》，在回来的路上，茫茫的夜色之中，人群中便叽叽喳喳地叫开了，电影里的刘副区长跟咱们学校孙老师长得一模一样啊！连走路说话穿戴都一点不差！我着实吃了一惊，电影里的刘副区长是个叛徒，干尽了坏事，仓皇逃窜爬上梯子被解放军一枪打中，嚎叫着从高墙上坠落下来。这个刘副区长戴着浅灰色的帽子，身穿一袭浅灰色制服，干巴巴地走起路来一阵风，跟生活中的三叔别无二致，甚至从帽檐下射出的两道目光也十分神似！当时电影放映时我就暗自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不是三叔吗，他怎么上了电影了，这可是一个令人切齿痛恨的大坏蛋呀！

不出几天，＂刘副区长＂这个外号不胫而走，或许三叔也看了这个电影，他开始有意识地避开人群，焦躁不安地不戴帽子了，可他中分的长发散开与那刘副区长更是毫厘不爽。不知啥时候，三叔的裤子变成深蓝色，发型也变了，但他依然不爱搭理人，＂刘副区长＂这个外号背地里人们依然窃窃私语，叫个不停。

据说是三叔的母亲——我的大奶奶在人前背后说了不少好话，这才慢慢地恢复孙老师这个称呼了。大奶奶说的在理，可别再瞎叫了，这外号就哪说哪止吧！这老三正上媒人呢！女方打听到有这么个外号不高兴了，因为这事黄了亲，事儿可就大了！打那以后人们一下便忌了口。这三叔结婚以后也改脾气了，和气了许多，人群中也有说有笑，这＂刘副区长＂又变回了孙老师。

恶作剧

80年代的影坛，草长莺飞，万紫千红，迎来了百花齐放的春天。明星挂历成为亮眼的时尚，牛背上的柳笛也吹响了电影插曲。在玉师上学的我终于登堂入室在电影院里看电影了。这时候我遇到了一位到如今也时常怀想的老恩师，教文选的张明老师。张老师说起话来一副＂公鸭嗓＂，平时举止言谈颇有些唱念做打的韵味。据说他是位老电影迷，年轻时曾跑出50多里地外看一场电影。张老师50出头，面容清癯，细细的眉毛下目光如豆，和电影《暴风骤雨》里面的韩老六颇为相似。背地里大家都叫他韩老六以后干脆叫韩老师。一次课上有同学情急之下走嘴管他叫了一声＂韩老师＂，张老师一脸不悦：＂这么长时间了还不认识我这个张老师吗？＂大伙面面相靦，憋着不敢笑出声来。

张老师是语文组组长，但他却总往音体美组、电教组跑，学校组织文体活动他也午不休夜不眠，跑前跑后地跟着人家忙乎。大家明白这小老头的心思，因此每年都尊请他在全校运动会上主持大会开幕式。主席台上张老师正襟危坐、精神抖擞。在雄壮的乐曲声中，各班仪仗队高举彩旗、步伐齐整依次向主席台走来，此时会场上便响起他那沙哑但明显提高八度的嗓音：＂看！走在前面的是，我校三（二）班代表队，他们有少林寺的威武、岳家军的风范……＂逗得台上台下都忍俊不住，但张老师却是一脸的庄严。

电影《少林寺》和《岳家小将》才演出不久，这张老师真能联系。运动会后很长一段时间，大家回味起来依然笑个不停。这一天上午课间操结束，同学们聚集在二楼阳台上等待上课，又谈笑起来。正在这时，只见张明老师在一群师生簇拥下，揣着讲义夹信步向教学楼走来，他抬头望了一眼阳台上的我们，忽然放慢步伐，斯文起来。我和同学们看得清楚暗自好笑。我趴在同学寿元利身后，模仿着张老师的声调开了腔：＂看！走在前面的是，我校张明老师，他有少林寺的威武，岳家军的……＂

话音未落，张明老师颜色更变，从人群中冲出，一阵小跑冲上二楼，阳台上众人顿时一哄而散。此时上课铃声响了，张明老师愤然将讲义夹丢在讲台上，目光死死地盯在寿元利的脸上，用手指点：＂寿元利站起来，你为什么学老师，学老师说话！＂＂老师，不是我说的！＂寿元利脸憋得通红。＂你还敢狡辩，你态度不老实！＂张老师不依不饶，＂老师，真的不是我！＂寿元利嗫嚅着……

眼前的一幕，知情的同学窃窃私语，低头嘻笑。事情不能再僵持下去了，我慌忙站起，一脸的羞愧：＂老师，刚才阳台上说话的是我，您别生气了，不是寿元利！＂，张老师看都没看我一眼，略作沉吟：＂你给我坐下！我知道，你和寿元利好，李代桃僵啊！＂

眼看不好收场，我是语文课代表，张老师又非常喜欢我，一场＂恶作剧＂搅扰了课堂，真是罪莫大焉！我再次站起来：＂老师，您教导我们在师范学校，讲台就是舞台，但我们不讲场合、不讲礼貌，对不起老师，我错了！＂说罢，拉着一脸委屈的寿元利给老师深鞠一躬，走出教室，让元利陪我罚站了。

教室里又恢复了安静。少顷，课堂上又响起了张老师那拖着长腔，略带沙哑的嗓音……

一个周末的黄昏，夕阳的暖辉照在我和张老师的身上，在学校操场一隅，我一脸赧红地向老师赔礼道歉，望着迤逦的远山、嫣红的云霞，张老师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一字一顿地说：＂我怎么可能听不出是你在学我呢！文生有才，学啥像啥，我很喜欢你！＂，张老师蹲下身来，他那双注视着我的小眼晴顷刻间柔波漾漾：“是老师舍不得批评你！”

一刹那间，恍如一块巨大的煤矸石砸在我的头顶，耳边嗡嗡作响，泪水夺眶而出…

三十多年过去了，毕业班庆我未能参加，在同学微信群合影中不见张老师身影，我的内心不禁一沉，急忙电话寻问，老人竟已仙逝多年。我颓然跌坐，泣然泪下，多么可爱的小老头，可敬的老恩师！您音容宛在，高风永存！

作者简介

孙文生，现任唐山清东陵保护区管委会副主任，喜爱文学、书画、摄影。

投稿须知

1.投稿邮箱：[e-mail]。

2.来稿请用word格式排版，并附上作者姓名、个人简介、生活照一张及个人微信号一并打包发送到投稿邮箱。投稿标题：作者+题材+标题。

3.稿件须是网络原创首发作品，文责自负。

4.投稿后一周内未收到回复即另行投往他处。

5.读者赞赏的一半为作者稿费，稿费每月发放一次。不足十元不发，集体创作以及多人作品一次刊发原则上留作平台维护费用。

编委会

主办：遵化市作家协会

顾问：关仁山  峭  岩  李春雷  杨立元 东篱  王立新  马良  张国印

编委：范丽丽  张国印  曹雪艳  张玉红  王翠红  杨晓健

主  编：曹雪艳

副主编：王翠红  杨晓健

编  辑：

小说与儿童文学：代文静

散文与报告文学：杨晓健  徐小东

现代诗歌：王翠红  王颖春

古体诗词：刘艳琴

评论与文学动态：梁淑艳

燕山诗文

遵化文学爱好者的精神家园

置顶公众号，每日第一时间阅读

长按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