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兴正街的往事

行脚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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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何俊瑛

听说锦江区正在打造“八街九坊十景”,华兴街也列在其中 ,现巳成为新的网红地,前去参观的人络绎不绝。这里有着老成都人耳熟能详的锦江川剧院、悦来茶馆、盘飱市、商业场、邮电局,还有已经消失了的东风副食品商场。前不久,原居住在华兴正街的老邻居们相约一起去华兴街走一走,看一看,走近曾经居住过的街道,既亲切又陌生,亲切地是那一条条熟悉的街名,由此而勾起一件件往事。陌生的是我们己找不到原来居住的地方,一切都变了模样。74号己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原来临街的铺面己被复古的建筑替代。以前那些风格迥异的深宅大院也不复存在,一栋栋错落有致的楼房耸立在道路两侧。据官方报道:华兴街的定位是“弘扬川剧文化,展现民国风情”,真有些让人期待。望着这正在打造且初具雏形的新街道。很多模糊的往事在脑海中浮现,这些往事有些心酸,有些苦涩。
在那50年前的文革时期,我家由柿子巷老宅搬到母亲单位宿舍,华兴正街74号。这是一个一门三院的大院子,进大门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小院,分别住有几户人家,母亲单位的宿舍在靠里正对大门的院子,三个院子呈品字型。因是单位宿舍,条件相对好些,有公厕,有集中洗衣服的水池和自来水管道供水,不像那时的居民都是去自来水供水水桩挑水。院内有一栋三层楼的灰色楼房,全是单间,住了几十户人,没有厕所和厨房,真可谓是门对门,户对户。厨房就在过道上,大家都烧蜂窝煤,楼道上空气中弥漫着蜂窝煤的硫磺味。我家搬去时,楼房己无空房间,被安排在楼房对面的平房里,这平房是原来的食堂改建成宿舍的,所谓改建是用五层板隔成的几间房子,下面落地,上面镂空,空气对流,但不隔音,一人打呼噜,全体睡不着。隔壁炒辣椒,大家一齐打喷嚏,在此住了三家人,还有两间单身宿舍。虽然拥挤一点,大家都相处得很融洽。我家窗外就是自来水管道和洗涤池,每天早上,不用闹钟,窗外的足步声、洗漱声,不绝于耳,大杂院的清晨奏鸣曲唤醒了我们,新的一天开始了。文革中,学生没有书读,闲在家里,最爱去的地方就是东风菜市场,全家人的吃喝都靠它了。
菜市场位于华兴正街和上街的交汇路口。它伴随着我们成长,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什么都凭票供应,不知多少次去抄写号票所供应的物品、食品。那时粮食是定量供应,居民每月26.5斤,中学生32斤。孩子吃长饭,粮票不够吃怎么办,当然要有充饥的食物来填饱肚子,米凉粉是首选。因为是米粉做的,每天早上五点过,东风菜市场己排起了长蛇队,有一家人换班排队的,有用砖头占位子的,大家都等待着开门,八点钟大门一开,如同吹响了冲锋号,大家蜂拥而至,直奔凉粉摊,抢到的一脸喜悦,抢不到的一脸沮丧。我妹妹是病青留城没有下乡的,家里买菜做饭是她的任务。她说最怕买菜,如果抢不到菜,一家人连菜也吃不上,还不好给父母交待。那几年真是苦了她,没有下乡,没有工作 ,到处打零工,贴补家用。还要照顾年迈的外婆。
那个年代红宝书不离手,语录不离口,最可笑的是在东风菜市场排队购买猪肉,割肉的师傅在当时是让人羡慕的工作。他们身材魁梧,面色红润,割肉如疱丁解牛,游刃有余。他们身穿防水橡胶衣,围着防水围腰,足穿木拖鞋,手提割肉刀,大声叫道“为人民服务。”顾客马上回答“要斗私批修割两斤二刀肉”,话音刚出,手起刀落,一上称两斤正好。付钱付票走人,真像演双簧一样。那时肉可真香哦,一家炒回锅肉满屋飘香,大家都知道我家吃肉了。
提起华兴街,总会让人想起盘飱市的卤肉夹锅魁,自力面馆的素椒杂酱面,华兴街煎蛋面。但在我心里挥之不去的却是盘飱市的海味面。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一段往事,深深的埋在心底,1969年,以户口所在地就近入学的原则,开始复课闹革命,我们分配到成都三中读初中,在短短两年多时间里,读书在我脑海中印象肤浅,因那时连书本都没有,文革前的书不能读 ,是封、资、修的东西,新教材又没有,语文就是红宝书,物理叫“工业基础,”化学叫“农业基础,”英语只有简单的单词“teacher、work、student”。大多数老师们都是牛鬼蛇神,臭老九,反动学术权威,教书说话成惶成恐,学校进驻工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学生按部队连排编制,一学期中学工、学农、学军占据了多半时间,半夜还配合派出所查户口,主要是清理老三届下乡知青返家的,那时提出的口号:“我们也有一双手,不在城里吃闲饭”。知青无故回家,视为逃避劳动,不愿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是对政府号召的抵触。在不给任何通知的情况下,突然查户口,半夜三更手提电筒,大呼小叫敲门入室,视回家的知青如逃犯,态度恶劣,语气生硬还有些鄙视,问:“为什么回城”,对方怯弱的回答:“生病了回来看病”。拿医生的证明来。如拿不出来。态度更加恶劣的说“明天必须回乡下”。在场的十四五岁的我们吓得大气不敢出,心生怜悯,这些大我们几岁的老三届,有什么错啊?我们感到迷茫和恐惧。这种无助的心理阴影一直伴随着我下乡后都不敢回家探亲,怕深夜查户口,惊动父母和邻居。那晚,凡有知青的家庭都是查户口的对象,就这样挨家逐户的检查直至黎明,查户口结束后由派出所安排我们到盘飱市去吃一碗海味面,算是给我们的夜间工作的补贴。那一碗热腾腾的海味面抚慰了我饥肠辘辘的肠胃,慰藉着我恐惧的心灵。是饥饿?是美味?让我难解其味。在我心中留下苦涩的回忆。
锦江川剧院,距我家百米左右,古典风格的建筑,回廊环绕,古色古香。是老成都人的川戏窝子。由于紧邻剧院,夜深人静时,在家里面可听见剧场里川剧特有的锣鼓声和高昂的川剧邦腔声,时而低回婉转,时而缓歌高唱。忽然有一天,川剧院没有了锣鼓声,到处是破四旧,立四新的标语,所有的道具,服装在熊熊大火中烧毁,取而代之的是满大街的口号声,院子里半大的孩子们一嗡而出,去捡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服装,头冠上的装饰品,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那些川剧名伶们挂着大胸牌,头戴高帽子,被押上卡车游街,在那时我才看清楚了卸下妆容的竟华、晓艇、陈书舫、周企何、周学茹这些深受广大群众喜爱的艺术家的面容。
八十年代未,李伯清的散打评书,风靡全市,在锦江剧场听评书一票难求,剧场内座无虚席,笑声不断,充分体现了文革后人们思想的解放和对精神生活向往和渴望。
华兴街给我留下太多的记忆,现今她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回归成都的时尚前沿,在烟火气息中去延续成都的本土文化,去谱写新的华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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