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苏童小说《米》：在仇恨欲望中爆发，最终走向毁灭

1991年，苏童老师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米》发表于《钟山》第三期，小说对于人性、欲望、善恶的探索，引人深思，广为热议，1995年，小说被改编成电影《大鸿米店》，因为电影充斥着人性丑恶与灰暗，电影被雪藏七年才重现银幕，不过也只上映了两天就再度被禁，在当时备受舆论热议。

小说以乡下庄稼汉五龙为故事主线，因为老家'枫杨树乡村'遭逢水灾，村庄稻田都被淹没，原本就是孤儿的五龙彻底流离失所，为了活命有饭吃，五龙爬上了一辆运煤的火车，跟着运煤火车踏上了未知的旅程，初到城市的五龙在码头，就被码头兄弟会的阿保欺辱，为了一块肉五龙喊了阿保一声'爹'，仇恨的种子也在这时候开始种下，为了能有饭吃，他不要工钱给瓦匠街大鸿米店的冯老板干活，五龙就成了米店的工人，后来米店大小姐织云被吕六爷抛弃后怀孕，冯老板为了遮丑将织云嫁给了五龙，从此五龙就成了米店的上门女婿。

被利用完了的五龙，被冯老板暗下杀手，他先将五龙派去运米，暗中找杀手计划要了五龙的命，大难不死的五龙失去了一根脚趾，再次回到了米店，无尽的伤害滋养了他的仇恨，他间接气死了冯老板，强娶了米店二女儿绮云，成了米店的新老板，除掉了当初侮辱他的阿保、地方帮派首领吕六爷，加入了码头兄弟会帮最后成了新的首领，他把自己的一口牙齿全都拔掉换成了金牙，他也从被侮辱被欺压的弱者，到最后成了穷凶极恶的地方霸主，得到了权利和金钱的五龙，却没有感受到满足和快感，只有无尽的苍茫和悲凉，最终，他拖着惨败破损的身体，躺在了开往家乡的火车上，一车的白米，衣锦还乡的梦想，最终成了五龙幻想的美梦，在回家的路上他的生命彻底结束。

五龙因为仇恨，而拥有了活下去的能力，但也因为仇恨，在堕落中走向毁灭。

一、欲望是一切悲剧的根源

兄弟会的阿保，是地方恶霸吕六爷的走狗，是五龙在城市中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侮辱践踏他的人，阿保贪婪残暴，欺辱阿保抢走船夫的白米，肆意践踏别人的生命和尊严，对于阿保而言，弱肉强食就是道理规矩，最终阿保因为跟吕六爷的情妇织云偷情，而被五龙告密最终阿保死在吕六爷的手上。而地方恶霸的吕六爷，威风险恶多年，最终被五龙算计引爆了家中的弹药库，家毁人亡，逃到上海还遭五龙的暗杀。

大鸿米店的冯老板，因为吝啬算计，他收留五龙到米店干活，只是看中了五龙的一身力气，不要工钱只要有饭吃有地方住，冯老板对五龙没有怜悯同情，有的只是商人高高在上的算计吝啬，大女儿织云怀孕，他在六爷那里遭受羞辱后，就让五龙当上门女婿，他只是把五龙当成可以利用的工具，在五龙跟织云成亲结婚后，就被安排去芜湖运米，冯老板买通了船匪在路上谋害了五龙的性命，但因为酬金给少了船匪没有要了五龙的命，只是打穿了五龙一根脚趾，对于冯老板而言，五龙从头到尾就只是个可以利用的工具、棋子，为了自己的利益和名声，他不会在意他人的生命。因为贪图五龙不要工钱有力气的好处，而引狼入室导致自己中风丧命，两个女儿都五龙欺辱。

织云，是米店冯老板的大女儿，十四岁时为了一件貂皮大衣，自愿给吕六爷当情妇，从此，织云成了街上上的笑料，左邻右舍茶余饭后肆意嘲笑的谈资，不过，织云对于这议论丝毫不在乎，六爷的钱财和权利，让她得到物质上的满足和快乐，她虽然放荡虚荣，但本性善良，同情逃难几天没有吃饭的五龙，给他一碗饭，给他买双鞋子，她一直按照自己的本性而活，始终将自己的未来依附在男人身上，最终惨死在爆炸之中。

绮云，是织云的妹妹，清高、刻薄、冷漠，是管理米店的好帮手，对于姐姐的行为，她鄙视厌恶，歧视憎恶在米店干活的五龙，总是刻薄恶毒地羞辱他，连五龙多吃一碗饭都容不下，她虽然反感所有肮脏下流的事情，但对于弱者底层普通人也没有一点同情，然而命运却让她被迫嫁给五龙，还跟他生下了两男一女，在五龙双眼失明浑身伤病时，帮五龙安排完成最后的遗愿，她对五龙没有一点爱意，憎恨了五龙大半生，对自己的儿子们也是同样刻薄狠毒，虽然是一家人，却没有一点家庭温暖和睦，有的只是彼此之间的咒骂算计。

五龙，最初的欲望只是“米”，只想有饭吃有地方住，但当他进入了大鸿米店，每天做事干活，还要遭受其他人的羞辱白眼时，他的心态开始慢慢转变，记仇、精明、眦睚必报，所有伤害过他的人，他都记在心里等到机会报复，“米”已经不再是他最初的欲望，在仇恨黑暗中他的欲望不断增长，他心底推挤的仇恨化作了力量，最终，他成了比阿保、吕六爷还要凶恶残忍的人，仇恨给了他力量，同时，也泯灭了他的人性，他对子女妻子没有一点关爱慈善，他有万贯家财，却连一分钱都不给家人用，在他的身上仿佛看不到一点人性，因为他恨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儿子，他的心中只有恨。

而心怀仇恨的五龙，最终也没有好下场，大儿米生因为妹妹小碗的“出卖”，心怀恨意报复害死了妹妹小碗，米生被打断了一条腿作为惩罚，二儿子柴生整日花钱赌博，游手好闲，家里只有仇恨阴郁的气息，五龙因为常年宿娼被感染梅毒，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终结，拿出自己全部的钱买家乡的土地，装上一车厢的白米，风风光光地落叶归根，但这样的梦想他也没能实现，五龙死在了回家的路上，而五龙刚刚咽气儿子柴生撬走嘴里的金牙，明明是一家人却相互仇视咒骂算计，五龙将自己的仇恨延续下去，他的子女让他尝到了仇恨的恶果。

小说中的人，几乎都不得善终，他们在欲望中走向沉沦，走向灭亡，又将仇恨循环，欲望将所有人都推向了万劫不复的黑暗深渊，他们都是旧时代下的荒唐悲剧，一群可恨又可悲的人物。

二、城市的黑暗，人性的扭曲

从家乡逃难而出来的五龙，在城市落脚生活，城市与家乡不同，这里没有田地却有无尽的雪白大米，街角码头的角落每天都有冰冷僵硬的尸体，军阀地痞肆意欺压底层的百姓，这是个丑恶凶残的城市，一船米可以逼死一个人的生命，家人之间关爱温情，有的只是互相算计仇视，这是个黑暗残忍的年代，弱者被强者欺辱，没有道理规矩正义，有的只是原始社会的弱肉强食。

在这样的城市，这样的时代，底层的普通人要么接受欺压，要么在奋力防抗，五龙成了后者。被阿保数次侮辱践踏后，五龙怀恨在心暗暗伺机报复，在得知阿保和织云的私情后，立刻给吕六也写匿名信告密，让吕六爷除掉了阿保。米店冯老板对他的刻薄算计嘲讽，他都暗暗藏在心底等待寻找机会，因为织云的怀孕不知道孩子父亲是谁，为了遮丑冯老板让五龙娶了织云，当了上门女婿，冯老板死后，织云离开了米店给吕老板当姨太太，五龙又强娶了绮云，彻底霸占了大鸿米店，谋害暗算了吕六爷，让他家破人亡，最终死在了上海，加入兄弟会最终成了首领，成了像阿保吕六爷这样的人，成了地方一霸，欺压践踏曾经如他一样的底层普通人。

那么到底是环境改变了五龙，还是五龙本性为恶呢？

我觉得两者皆有，刚刚从家乡逃难而来的五龙，在城市的街角路口遇到了一个已经死去的男人，起初他不知道以为男人只是睡着了，好心推醒男人以免他睡着受凉，之后发现男人已经死了是具身体时，吓得惊慌失措四处狂奔，我觉得他本性除了恶也有善，他对于家乡的思念，也是他灵魂的最后一点净土，是他最渴望的栖身之所，只是城市的污秽，时代的黑暗，周围人的冷漠轻视欺辱，激发出他全部的仇恨恶意，而那点淳朴善良早已被他放在了老家'枫杨树乡村'，因为这个城市容不下善良。

他为而来，携米而去，来时他除了健康的身体，什么都没有，饥饿贫困，回去时，他应有尽有，什么都不缺，但身体已经残缺腐烂，最终死在回家的路途中，死在了装满白米的火车车厢中。

三、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

家里的有粮，心里不慌，现在的人无法理解老人们，对于食物金钱土地的执着，只因为他们没有饿过苦过，对于现在的大部分年轻人而言，饥饿贫乏只是过去的时代，只是曾经的历史，但对于有些人而言，那是他们经历过的黑暗岁月，因为痛苦所以恐惧，因为恐惧所以时刻保持警惕

五龙也是这样的人，所以无论他后期拥有了无尽的钱财白米田地，他都得不到满足得不到快乐，永远保持冷静警惕，对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儿子都不信任，不是环境改变了他，而是环境激发增长了他的恶意，善与恶都是人性的一部分，有人用善良压制 心底的恶意，有人再遭遇伤害不公时，被恶意仇恨覆盖内心。善与恶，都是人性，只是有些人选中了善，有些人选中了恶。

大部分人的自我认知中，都坚信自己是个善良正直的好人，也有少部分人会探索内心深处的阴暗，作家苏童老师就是这样的人，他用文字的方式展现出来，直面正视人性丑陋卑劣的一面，所以，有人说过看完苏童老师的作品要出去晒晒太阳，将心里的压抑阴郁赶出去。

其实“恶意”不可怕，了解自心底的恶意，思考恶意的来源，反省恶意的产生，才能清晰明白的人为什么需要善良，才能更加清醒透彻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才能心无枷锁地感受阳光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