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江南好:梦江南,究竟在梦什么?
物道君语: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江南。
唐时,有一流行的词牌名《梦江南》。
皇甫松曾梦回江南暮春的雨夜:“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萧萧。人语驿边桥。”而李煜忆起往昔的美好:“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梦江南》又叫《忆江南》《江南好》,也可以说“怀念江南的好”。
江南好,是风景之秀,点点吴山,如空碧水,使得自古诸地以拥有“小江南”为荣,处处可见西湖,更有塞上江南、塞外江南、陇上江南。
江南好,是生活之富,明清时的八府一州是中国的轴心,就如利玛窦来南京时说:“论秀丽和雄伟,这座城市超过了所有其他的城市。”
江南好,更是文化之华,绵绵丝竹,琴棋书画,园林雅集,你能想到的文化痕迹,江南都留有遗迹。
如今再梦江南,毋宁说怀念一种叫江南的生活方式。那里有风雅,也有人间,有我们求不可得的闲适放浪,也有浩荡如烟的春光。
这场江南梦,这场中国人的江南梦华录。
帝王的园林梦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北方有燕赵悲歌、骏马秋风、天似穹庐盖四野,而江南则是杏花春雨、低吟浅唱、小桥流水人家。
对来自北方的乾隆而言,江南是乾隆得不到的梦。
乾隆曾六次南巡,江南山水令其久久不能忘,无论是奇山秀水,抑或一块拾取的太湖石,都让他想带回干燥的北京。毕竟古时交通不便,来回不易,一块石头也有置身江南之感。
但乾隆是皇帝,“谁道江南风景佳,移天缩地入君怀”,他便给自己造一个江南,他在圆明园大量仿建江南园林,还亲自参与设计。在第二次南巡时乾隆初见狮子林,写下诗句:“最忆倪家狮子林,涉园黄氏幻为今。”之后就在长春园仿了一处。
比起北方皇家园林,乾隆更向往江南园林背后的诗意栖居。计成在《园治》中说:“清气觉来几席,凡尘顿远襟怀。”人真正与自然交流那一刻,本就极富诗意,但显然森严的紫禁城并不能有此体验。
“山楼凭远,纵目皆然,竹坞寻幽,醉心即是”、“山林意味深求,花木情缘易短。”叠山设水之间,自有闲情逸致,这是繁碌的乾隆所不能拥有的诗性生活。
他一生写了四万首诗,也从未抵达中国人所言道的诗意。即便是皇帝,又何尝不想梦回江南,寻一份诗意?
文人的田园梦
江南是文人笔下的田园意象。
春天,诗人写下“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民歌里唱到:“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更有韦庄那句:“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韦庄说得多好,每个人都在说江南好,每个来这里的人都只想和江南一起慢慢变老。江南,是中国人魂牵梦萦的田园梦。
曾写下三首《梦江南》的白居易,一生都在怀念江南。
最早,白居易在杭州当刺史,工作繁琐,久居斗室,终于在一个春日午后,他骑着马来到了西湖边踏青,看着西湖水雾濛濛,黄莺争鸣,春草刚刚长到莫过马蹄的程度,回去写下:“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啼。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离开江南十几年后,他在北方洛阳写过三首《梦江南》,第一句便是“江南好,风景旧曾谙”,你看,离开多少年,他都记得红花碧水,记得山寺寻桂,钱塘观潮,还有那位善舞的女子。
江南确如让人着迷的女子,一别之后,见水是眼波横,见山如眉峰聚,只有低吟肠断,一遍遍思念着。
江南,是梦中温柔乡,自古以来,无数失意的人都逃来此地度过余生。从退隐之士到江湖布衣,江南都在接纳着那些远离庙堂之人。
江南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江南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或当如是。
每个人心中的江南梦
如果回到我们当下,江南何尝不是我们的一个美梦。这样的梦,是江南人给我们的启示,是一种超越平凡的生活理想。
戴望舒曾给女儿描绘过理想生活:“我们曾有一个安乐的家,环绕着淙淙的泉水声,冬天曝着太阳,夏天笼着清荫,白天有朋友,晚上有恬静,岁月在窗外流,不来打搅。”
“我们曾有一个临海的园子,它给我们滋养的番茄和金笋,你爸爸读倦了书去垦地,你妈妈在太阳阴里缝纫,你呢,你在草地上追彩蝶,然后在温柔的怀里寻温柔的梦境。”
而这样的生活方式,则是生长于江南的戴望舒所熟悉的,晴耕雨读,有园有书,家人闲坐,灯火可亲。这是江南人所营造的生活,这一切都关乎闲暇和诗性的追求。
然而,这样的生活在现实的沉重面前,显得十分容易破碎。我们每天都在焦虑操心,沉沦于物质,不再关心日月星辰,让诗意的花园荒芜不堪。
中国人心中的“江南”,不仅仅是某个地理位置,也不仅是文化意象,更是一种生活方式,甚至生活理想。
所谓江南,就如漆黑屋子里的灯,我们用它在现实的荒原中寻找一条路,通往闲适,逃离虚无。
最后,当我们再次谈起江南,希望可以超脱地理历史与文化,指向某种理想的生活。无论是帝王所追求的诗意,还是文人向往的田园,抑或我们祈求的闲居,都愿我们终身不忘地追逐它。
那样的生活,值得引用一句诗作结尾:“如果人家窥见我们在灯下谈笑,就会觉得单为了这也值得过一生。”
单为此,值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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