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岳||【散文】写在占子上的字

       写在占子上的字
 
                      文/立岳
 
想起“占子”,缘起一念。
 
占子,在建筑物品上实际是荆条、芭茅、竹芭的替代品,因耐久、美观,一经出现,迅速得到乡邻们的喜爱。准确的来说是黏土作坯、土窑里烧出的一种薄薄方砖,分七寸占、八寸占、方占。旧时,乡邻建房在架好椽子后,再在椽子之上铺一层占子,占子之上搪一层厚厚的灰泥,再凹一层瓦片(仰瓦),屋脊两头插上一对兽,一座气派的青砖绿瓦房子算是落成了。
 
铺占子时有一个风俗:一般先铺正堂屋的,占子上面用白色、或红色油漆写着“公元X年X月X日吉立”的字样,类似于今天某个宏伟工程竣工,一定要立块石头,刻石纪念。
 
我们村在占子上写字的人有父亲,也有其他人,他们写着写着也就封笔了,究其原因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没人再愿意傻傻地去干。唯独父亲坚持下来,我觉得他是有恒心的。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父亲只能算是一个书法爱好者、草根,然而这种草根在乡野是很实用的。乡村是简陋的,也是朴素的,甚至简陋得不需要什么龙飞凤舞,只要字写得楞正、端庄耐看,村民就喜欢。父亲凭着这种热情,倾心倾力地服务着乡邻,在堰凹村能够以自己的一技之长生存并博得乡邻们一点点的赞誉,这个人一定是村民可信赖的。尽管赞誉是微乎其微的,却足以宽慰人心的。
 
父亲在村里老房子占子上写的字,隶体占多数,后来转写魏碑。他的隶字笔法取自《曹全碑》,字体端庄肃穆、深厚质朴,清秀雅润之间蕴含自己的感悟,别有几分神韵。法随自然,落落大方,从不矫揉造作,如同父亲的性格一样。关于书法,李洱在其《应物兄》书中有一段论述相当中肯:古人读书写字,写信写告示,开药方,记账本,原本都没当书法来写。写出来的字是情真意切,物我交融,见字如面;要是当书法来写,字写得再好,也少了点味道。
 
那些写在占子、柱梁上的字也是自自然然的,不经意间变成了乡村的活字纪,记录了乡村沧桑变化的点点滴滴,成为后人追寻往日的一个豁口。这些字不单单写在了占子之上,实际是写在了房子主人的心坎上;一笔一画,一撇一捺,映射出主人家关于房子的酸甜苦辣。
 
房子的一砖一瓦,都留有房屋主人辛苦劳作的印记,那是辛苦了大半辈子创建的家园,是露在脸上的自信,是刻在心里的自豪。那是父母的根,也是我们的根,无论走到哪里,无论身处何方,都能凭借一抹温馨的乡土气息,让一颗疲惫的心回归故里,找到那一种久违的感动和温暖。
 
庚子年正月初一给未出五服的几位长辈拜年,同去的还有堂弟和几个侄儿、侄女。堂弟是个心细之人,他这几年总爱带着侄儿、侄女们趁拜年之际,给他们讲述老房子、老家具的奇巧之处,同时顺便进行忆苦思甜的教育。在八婶家的老房子里,堂弟抬头就看见堂屋顶占子上写着“公元一九七九年农历三月初六建”的字样,掐指粗略算着房子的年份。
 
接着听见侄女茜茜和堂弟一段有趣的对话:
 
“爸,这房子竟和你同龄啊!”
 
“是哩!这么久,你八奶们还在住,又不漏雨,多结实!”
 
“那100年之后呢?”
 
“100年之后大人们纷纷埋进东沙岗了!”
 
“那还有谁会记得这些?”
 
“只要房子不塌,占子上的字、柱子上的字会记得。”
 
“那房子的后人会记得吗?”
 
“或许会,或许不会!”
 
“哦......”
 
侄女似悟非悟地应着,脸上露着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也豁然而叹。
 
是啊,随着城市化的进程,人们纷纷住进了“鸽子笼”,没人再愿意住乡下的老屋。而故乡的乡村日渐远逝,乡村的传统也因渐渐地失语而开始静默,在悄无声息的岁月中埋葬过去的记忆,而那些老屋子,依旧在时间的长河中,伫立在荒草缝隙了,慢慢变老。
 
惆怅的老家,除了尘埃一无所有。
 
但我更加确认,只要占子上的字尚在,老屋子一定会站立在那里热情地向我招手,随时随地欢迎一个远归的人,回到它温暖的怀抱。

立岳:

   原名秦丽月,河南新野人,文风散淡,个性随和,爱书法,好行隶。喜游山水,聊寄情怀。

谷亮:

70后,自由职业者、主持人、教书匠、演员。无科班出身的光环,千禧之年与麦结缘,而立之年方幡然醒悟:此生应属于舞台,遂创立主持工作室。

为了传承主持和声音艺术,开始带成人学生,因成人学生时间无法满足教学的热忱,不惑之年起像带小徒弟一样带播音主持与表演班孩子,成立教书匠谷亮私塾。

【联系方式:13803773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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