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尽的直隶总督署

清代的大部分时间，直隶总督都是在保定的总督署办公。直隶总督署的兴衰，见证了清代乃至民国的历史。

在介绍直隶总督署之前，有必要了解一下明清的直隶省的简单情况。

• 明清直隶概况

明代的直隶（北直隶，京师）

明代时，如今的河北、天津、北京一带是一体的，称北直隶（大宁都司，京师），以区别江苏的南直隶。

清代时，取消了南京陪都的地位，所以撤销南直隶，北直隶就简称直隶，也叫直省，这时北京、天津、河北仍然一体。

清代的直隶分为十一个府：顺天、保定、承德、永平、河间、天津、正定、顺德、广平、大名、宣化；六个州：遵化、易州、冀州、赵州、深州、定州；以及口北三厅：张家口、独石口、多伦诺尔。

直隶，东到盛京的锦州府，西到山西大同府，南到河南归德，北到内蒙古克什克腾旗。东西1230里，南北2630里。根据宣统三年的统计，直隶全省共有499.55万户，2361.32万人。

地域广大，人口众多，地处畿辅，直隶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清代直隶地图（遵化、定州等未标出）

• 清代直隶巡抚和总督的沿革

清顺治十六年（公元1659年），正式设立直隶省，巡抚驻大名府。

清康熙八年（1669年），直隶巡抚移驻保定府，省会遂迁往保定。

雍正二年（1724年），改直隶巡抚为直隶总督，由李维钧担任。

直隶总督的正式官衔为“总督直隶等处地方提督军务、粮饟、管理河道兼巡抚事”，是清朝九位封疆大臣之一。直隶拱卫京师，总督治理畿辅重地，所以直隶总督的地位比一般的总督要高。

总督的官衔，在明代属于临时委派性质；清代的总督逐渐成为定制，长期任用，但总非唐宋以来的旧制，所以总督的印信使用银质长条（长三寸二分，宽二寸）官印，称为“关防”，上有篆文和满文两种文字。

直隶总督关防（篆文和满文）

有清一代，一共有七十四人曾任直隶总督，有名的有李绂、李卫、孙嘉淦、刘墉、曾国藩、李鸿章、荣禄、袁世凯等等。其中李卫、袁世凯都是三度就任。李鸿章虽然只有两次就任，却总共担任了近30年的直隶总督。

1870年李鸿章担任直隶总督，同时兼任北洋通商大臣。需要经常处理洋务和外交事宜，这样在保定就有诸多不便。所以朝廷就规定在春夏秋三季，总督在天津办公，冬天渤海湾和海河结冰，无法通航之后，再回保定办公。这样直隶就有了两个省会：总督府在保定，总督行台在天津老城区。

1901年，李鸿章去世后，袁世凯接任直隶总督，因为老城区的总督行台被八国联军所占，所以袁只得将直隶总督新署迁到淮军海防公所，天津开始正式完全替代保定成为直隶省会。

• 直隶总督署的沿革

根据《畿辅通志》

“直隶总督署在保定府城鼓楼街迆西，旧在城内西北隅，雍正八年奉旨遣官相度于府，洽西参将旧署改建今院，九年二月二十日署总督唐执玉恭请御书恪恭首牧四字匾额悬奉大堂。”

总督署的位置

雍正二年，直隶巡抚改为直隶总督，同年十月二十九日，直隶巡抚李维钧升任直隶总督，仍驻节保定。原直隶巡抚署也升格为总督衙署，因总督署在城西北隅，比较简陋，有碍观瞻，雍正七年，雍正命钦天监和户部为总督署选择新址。经过认真勘查，认为城中的参将署基址较好，遂选定为总督署新址，奏请雍正帝批准后，由怡贤亲王允祥传谕，将参将署原址扩建为直隶总督衙署。此项工程浩大，费时八个多月，到十一月三十日才正式完工。当年直隶总督唐执玉正式在新建的总督署升堂办公。

雍正手书大堂匾额“恪恭首牧”

清末之后，直隶总督署历经风风雨雨，而主体未经破坏，真是奇迹。

封建社会里，官员真心为国为民的不少，抱着捞一票就走的心情之人也挺多，沽名钓誉的更是不少。所以官员到任，好好维护官署的人很少，大肆翻修佛道寺观的人却很多。因为翻修佛寺，可以勒石记功，留名后世。官署反倒相当于官员打工的店铺，又有谁去真心维护呢？“官不修衙，客不修店，租不养房”，也就是必然了。

所以，历经清末民国的风雨，国内诸多的总督署，保存完好的真的是凤毛麟角。

直隶总督署是个例外。

• 直隶总督署的建筑

  风水理论的影响

直隶总督署的选址，乃至平面布置，都符合传统的风水原理。

从古代堪舆风水学上讲：保定的东西大街，如同头朝东尾朝西的卧牛岗，也是全城较高的分水岭；而总督署正好位于牛腰的南侧，北倚卧牛岗，南面大清河，而且整个总督署地面高程南低北高，正是象征意义山南水北的当阳之地，也是背山面水形胜之区。

另外，总督署建筑群的平面布置，比如不同方位安排不同使用性质的建筑，暗合八卦方位。这些内容现代人一般不太认可，因此也不必多言。

  宗法和等级制度的影响

明清以来，大部分官府的衙署都是采用前面大堂，后面宅院，左文右武的布置。这也许也是附会《考工记》的“左祖右社，面朝后市”而在省一级衙署的应用罢了（当然署衙没有祭祀的功能）。

另外，北方传统的宅院式建筑，比如三合院，四合院，也能在总督署中找到他们的影子。

总而言之，总督署既有等级制度需要的对称建筑分布，又有四合院的亲民的一面。

保定旧城好比一座大的宅院，而总督署又像是一座小小的城。这座小小的城，统治着整个保定城，乃至整个直隶省。

直隶总督署模型透视图

直隶总督署平面图（134.4m*224m，占地约合45亩）

 

  照壁、辕门、旗杆、东西班房

总督署大门外正南面是照壁，照壁北侧东西有辕门，再往北走东西侧分别有班房。大门外的几个小型建筑，也构成了一个庭院，这样使得总督署的大门不生硬地直面大街，显得含蓄而神秘。

西辕门外景（大旗杆，照壁，八字墙都可见）

两侧辕门外的大旗杆，最顶端挂一个长方形红边白地彩旗，中心大书“直隶总督部院”六个宋体黑字。黑字和红色旗杆相对比，格外引人注目，显示出威严的气势。

大旗杆原来一直是木制的，如果损坏即行更换。到了民国时，曹锟令人拆除木制旗杆，改成混凝土制成，高度也从原来的十几米增加到33.6米。

文革期间，大旗杆作为四旧，被拆除。

1994年，两杆大旗杆又被恢复重建。

总督署的旗杆，是保定人民对于历史的深刻记忆，时至今日，某些当地商业品牌还用其作为商标。这是历史的延续，古城的底蕴也在于此。

1994年重建的大旗杆

东西班房，也称官房，总督署所属的官员等候“点卯”的地方。每日卯时（早上五点）之前，各级官员在班房等候。卯时正，到达大堂外，文武站立两班，听候长官的点名，然后再各自回衙门处理公务，这也叫“站班”。

熟悉戏曲的朋友，可能对一句话有印象：主帅说“连点三卯，他还不到！”。然后迟到的大将就面临严重的处罚。

点卯，就和现在的公司打卡差不多；站班，也就是相当于打工一族的上班。

记得多年前要过年了，还打车去机场要出差。司机师傅感慨：“哎，当差不自由，自由不当差啊！”我附和道：“还是您这自由，想几点就几点，想哪天就那天出门。”

看看，现在和历史其实还不太遥远。也许太阳底下新鲜事本来不多，一切都是改名换姓的改编历史悲喜剧。

  大门、仪门、戒石坊

直隶总督署大门采用朴素的硬山屋顶，面阔三间。门上方的匾额为“直隶总督部院”六个白底黑字，简洁明快。部院大人，是对兼任兵部尚书的总督的尊称。所以总督署也书写成部院的名号，而不是地方志中的“总督署”。

直隶总督署大门

直隶总督部院匾额

大门北面就是仪门，也就是第二道门，类似于四合院的垂花门，也是面阔三间的硬山屋顶。一般只有品级和总督相当的官员，才允许从仪门入大堂；低级别一些的官员，只能走仪门旁边的侧门。

仪门

“威抚畿疆”的匾额

进的仪门，就看见一道“公生明”牌坊，背面刻着黄庭坚所写的十六字箴言，“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这几句本来是后蜀皇帝孟昶劝谕大臣的，后来宋太祖赵匡胤摘录了四句精华，请黄鲁直书写，置于宋代各个衙门之中，后世元明清也大都因循。虽然见多了都几乎是套话了，但确实是至理名言。凡是违背者，下场都不咋地。

戒石铭（公生明牌坊背面，黄庭坚手书）

黄鲁直的书法，长枪大戟，好不威风，很好辨认。

居官者能为国为民，是所有人的愿望。其实，民也难欺，民即是天。

  大堂和二堂

总督署大堂，面阔五间，长22米，进深10米，高9米，是总督署的主体建筑。堂外有砖砌的13米见方的露台。以黑色油饰为基调的大堂布置的森严肃穆。

大堂正中有屏风一座，屏风中间绘有丹顶鹤、海潮和初升的太阳，象征一品文职大员。

悬挂的“烙恭首牧”匾，为雍正皇帝的亲笔御书赐直隶总督唐执玉的。室内陈列的公案桌、职衔牌、万民伞和车轿等物品，是总督的办公用品和出巡仪仗。该堂是举行重大庆典活动的场所。

总督署大堂

二堂又称“退思堂”、“思补堂”，是总督日常办公和接见外地官员的地方。东侧室为议事厅，西侧室为启事厅，是总督与幕僚议事之所。二堂呈四合院形制，布局严谨，四周庞廊贯通。廊檐、门楣都是江南做法，雕刻精细。堂内悬有“政肃风清”匾额，正中竖一木雕三扇座屏，中间雕有麒麟。

二堂经过李鸿章的徽式建筑的一番改造，但明显破坏了原有的整体氛围，值得商榷。

总督署二堂

二堂内景

总督署还有许多其他辅助性的建筑如三堂，幕府，花厅等等，限于篇幅，难以面面俱到。

• 总结

直隶总督署的平面布置为对称式，综合考虑了礼制等级和实用性，布置得疏密得当。建筑木结构没有采用奢华的斗栱和歇山屋顶，而是采用朴实的小式硬山屋顶，这固然有等级的要求，也有经济的考虑。

看看诸多民间的大院，远的不说，就顺平的王氏庄院，其规模就远大于总督署，更不用说山西的乔家大院，祁家大院。甚至有的学者贬低总督署，说是“比乡间的土地庙稍好”。学院派古建筑研究的故步自封，可见一斑。

那么，直隶总督署的价值在哪？

第一，  在于他的政治地位。总督署是一省的最高行政机构，在崇尚节俭的传统社会，适度的概念，其实是普遍的。统治者崇尚的是以德治国，外在的东西并不是最受重视的。只有暴发户心态的商贾，才会弄出争奇斗艳，雕刻过度的建筑。

第二，  在于他的平面布置的均衡和整体的协调。适用，是建筑的最终目的。建筑总是要使用的，不是雕刻和绘画，不是纯美学，不是书法。

第三，  在于古城人民的直隶情结。有清一代，保定是直隶的核心城市，而总督府又是核心中的核心。总督署在，古城人民心中的人文之气就在，这不是简单的高楼大厦能替代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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