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留在记忆中的新大街

上了岁数的安陆城关老人,把碧涢路西段叫做新大街或者新街上,仿佛叫惯了子女的乳名,更显得亲切自然,不习惯叫碧涢路这个后来的街名。随着建设和发展,新大街原有的一些单位和地方渐渐消失或萎缩,很多只留在岁数大些人的记忆当中了。
          新大街是相对于中山街、南大街这些老街而言的,何时修建的我也不清楚。打我记事起,新大街就是一条东西贯穿的石子路,有汽车驰过便是一股灰尘。路两边长着高高的梧桐树,就象给新大街打着一把伞。新大街最初东起汉丹公路,也就是现在外贸公司红绿灯路口,西至府河边。现在汉丹公路以东碧涢路都是后来延伸的,其长度和宽度都超过了原来新大街。
         新大街除去两边行人道,路中间是四车道。听说开始兴建时,有人提出建六车道,但领导们考虑到占地过多,又未料到社会发展这么快,于是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过相比中山街、南大街窄窄的石条路,新大街算是十分宽阔了。
         新大街由石子路改为沥青路,大约是1968年,是当时社会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我那时还小,穿着短裤、背心,趿着拖鞋看热闹。大热的天,太阳晒得人生痛,一台不大的半机械式沥青燃烧搅拌机,靠人工搅拌,然后倒向地面,再由人工拉着巨大的水泥石滚压平。天热口渴,施工的人们就近在水井用木桶打起井水解渴。记得负责施工的人叫付天印,是南大街上的人,在建筑公司工作,高个子皮肤黑嗓门大,烟瘾也很大,是当时社会上的能人。但不知道这应该属于公路工程方面的工作,怎么让他这个建筑公司的人去负责施工技术?刚铺好的沥青路面是粗颗粒石子,软软的粘性大,我们跑上去没走两步,拖鞋就被粘住了。因为当时的沥青质量低下,冬天路面硬,夏天路面软。夏天骑自行车在新大街行走,自行车轮胎被粘发出兹兹的声音,人骑车也费劲一些。行人穿凉鞋在上面走,也常常被粘住。因此,很多人夏天不走沥青路,走两边的人行道,避免凉鞋被粘住。但铺了沥青路的好处是,下雨走在新大街,鞋上再没有黄泥巴了。现在,新大街铺的高等级沥青,平整软硬适中,没有以前那些弊端,行走在上面舒服多了。
        新大街上有一家歺馆,名叫:三八歺馆。为什么起名为三八歺馆,不清楚。三八歺馆是当时安陆最大、档次最高的歺馆,隶属于县饮食服务公司,位于前进街和新大街十字路口东侧,西邻的是副食品公司商店。三八歺馆是平房,大门墙上头有一颗红五角星,面积很大,通间,内设的客座是摆满的四方桌和长板凳,桌上放有粗竹筒插的竹筷子。三八攴馆经营炸油条、炸油饼、小炒和承接聚歺等,购买食物是要交粮票的。那时人们收入低手中无钱,没见谁家去过三八歺馆聚歺。家中来了客人,都是在自已家中炒菜待客。公家那时也不兴在歺馆招待客人,出公差的人都到招待所住宿、就歺。谁家来客了,到三八歺馆去炒个菜就是天大的奢侈。人们说:到三八歺馆去请你吃饭!那是最高礼遇,去三八歺馆吃饭也是人们的奢侈愿望。我们从小上学,路过三八歺馆附近,闻到里面炸油条、炸油饼传出的香味,心里就馋馋的。
         有一年我和同学刘泽敏、王龙到陈少平同学家中"开音乐演奏会“,演奏样板戏《红灯记》中李玉和"狱警传"那一段,闹得兴奋时,陈少平家里对面住的潘三姐来了。潘三姐见我们闹得热闹,一高兴就说请我们去三八餐馆吃瘦肉下面。我们以前都没有进过三八歺馆,自然是十分欢喜。潘三姐在三八餐馆工作,具体工作是开票。我们随潘三姐去了三八餐馆,她给我们每人买了一碗瘦肉下碱面。那瘦肉下碱面真是香,至今想起来仍是口留余香,幸福满满的。我参加工作后,也吃过不少宴席,总感觉猪肉没有以前三八歺馆的瘦肉香。就是后来我去北京钓鱼台宾馆赴宴,也吃不出当年三八餐馆那碗瘦肉下碱面的香味和幸福感。后来有人说三八歺馆的肉香奥秘是因为放了猪油和味精等调味品,而这些东西在当时普通百姓家里是难得见到的。遗憾的是现在看不到三八餐馆了。三八餐馆原址建的太白酒楼,是我婚宴举办的地方,太白酒楼现在也无影无踪了。
         三八歺馆东面的城关缝纫社,当时规模挺大的,是我小时最喜欢去的地方,但一年也只能去一次做衣服,现在也不在了。小时候过春节,大人们要给小伢们做过年穿的新衣服,因此大人们拿着平时买好的布料,带着我们去城关缝纫社做衣服。我有两个同学的妈妈在哪工作,我妈跟她们也熟,找过她们裁剪过衣服,一来是可以快点,二来是尽量合理截剪不浪费布料,省下来的布做个什么袖套之类的,剩下的布头就带回去以后补衣服。每次去做衣服裤子,总听到我妈跟裁缝师傅说:把伢的裤子脚放长点,衣服也稍为放大一点,小伢长得快,不然明年就穿不得了。新做的裤子脚长了,就把裤脚往里招上用线缝上,第二年个子长高了就把内招的裤脚放下来,再长高了裤脚倒是不短,但屁股长大了,裤档又小了。
         记得有一年家里买了一台缝纫机,缝补衣物就不再花钱到外面去了。我看见大人们用缝纫机缝补衣物很有意思,也偷偷摸摸乘大人不在家学过。开始脚踩踏板不顺走,一搞就踩反了方向,结果弄断了两根针。不过后来学会了。我给自已一条裤子两边膝盖一边补了一大块,整整齐齐的,走的线比较直比较好看,穿到学校去还有股自豪感。这种缝补的衣服在哪个年代还算是一种时髦,用现代观念看是一种朴素的美感。后来,家里就不怕我把缝纫机搞坏,就不管我了。
         新大街西端的废品回收公司和对面的中药材公司,是我小时侯去得最多的地方。小时侯,大人们不怎么管我们,于是我们到处去寻破铜烂铁、旧铝废牙膏皮等东西,拿去废品回收公司卖钱。废品回收公司对面的中药村公司,我们则将收集的藕节、陈皮、杏仁、乌龟壳、甲鱼壳、鸡内金等拿去卖。那时,乌龟、甲鱼不算正经鱼类,上不了正席,谁家或者歺馆买了乌龟甲鱼,壳子是不要的,我们便捡去卖。对于出售废品所得,大人们不收走,作为我们的私房钱留用,这就大大激发了我们的积极性。记得我读小学时,随父母搬到前进街和新大街十字路口的副食商店二楼暂住。这个二楼原来安装的是一台电力公司的变压器和有关仪表。电力公司把变电器从室内迁到室外安装后,木楼板上留下了好多短电线头,里面都是铜芯。我把这些电线头扫拢,拿到外面一烧,敲去烧焦的塑料,把铜芯拿到废品回收公司卖了好几块钱,这在当时算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发了一笔小财。
       废品回收公司和中药材公司,不仅是我常去的地方,小伙伴们也是常常光顾。小学的同学MD和SD,将进入他们院子的流浪野狗打死了,肉分给大家吃了,狗皮拿到土产公司卖了。狗肾拿到中药材公司卖了。狗肾是学名,按其形状又被民间称为连三件,可以入药,当时可以卖好几角钱。前些时谈到儿时糗事,半腹经纶说MD和SD其实没有将连三件卖了,而是他们煮得吃了,并以他们现在还是满头乌发为证,说明吃啥补啥,他们从小底子打得好。说到这里,可能爱狗人士十分痛恨。其实,大可不必。社会文明是发展进步的,因为那时经济不发达,又是"文革”之中,小伢们也不知野生动物保护法,所以不必以现在的人文理念去苛求几十年前的小伢们。
        新大街与前进街十字路口的工农兵照像馆,是留下无数人青春记忆的地方。那时,照像不普及,安陆城关没几家照像馆,工农兵照像馆技术高名声大,又是国营单位,因此一般人照像都到工农兵照像馆。照像的师傅瘦瘦的,名字忘记了。1969年,我外婆家照全家福,一共29人,就是到工农兵照像照的。现在,照片上好多人都作古了,但照片留下了他们曾经英俊健康的身影,供后人们怀念。
         我在读高中时,入选安一中足球队。那年冬天,球队给我们发了队服,一套夏短装,一套秋长装和一双球鞋、一双足球长袜。领到队服,我们高兴不已,4名同学立即跑到工农兵照馆去照像留念。大冬天的,2名同学穿的夏装,2名同学穿的秋装照了合影,牙齿冻得打颤,脸上和心里却象春天一般。回望过去,青春不再有,工农兵照像馆也不再有了。
        新大街东边的人民银行,我也去过好些次,去那儿是把我每次在学校放假时做小工赚的钱存起来。那时,银行没有象现在按专业银行分得这么细,东边的人民银行是最大的一家。读中学和高中放假时,我去过一些单位做过小工。记得去药厂包过午时茶砖,去微生物站洗过菌种瓶子,去砖瓦厂用板车拉过坯砖。在药厂包药和微生物站洗瓶子,每天0.8元工钱。在砖瓦厂用板车拉坯砖计件,赚钱多些。一人一辆板车,从制坯机上把制好的砖坯拉到远远的凉晒场架好,一般是夏天晚上去干,凉快些。拉砖坯最累,也容易犯困。记得拉砖坯时,我们班长罗三哥也在那儿干过。因为拉砖坯太累了,我没有干多长时间就没干了,吃不消。
          做小工最狗血的是在东门储运粮库装粮包。在仓库高高的粮堆上,用麻装把稻谷装满,然后沿着木跳板把装满稻谷的麻袋满背下来,过秤打包缝口。用锹往麻袋装稻谷的都是些中年妇女,背麻袋的大都是男人。有一天,一位背麻袋的男人对装麻袋的女人们说了一句不满的玩笑话。结果那位装麻袋的妇女说:搞邪了,姐妹们把这个家伙捉起来,把他的裤子脱了它!话音一落,一群妇女把那个男子围起按在谷堆中,拉的拉腿,拉的拉手,另外有妇女把男人的裤子脱了,并捧了一些稻谷撒在男人的裤子里和下身,然后一轰而散。男人站起来抖抖裤子里和身上的稻谷,口里说:这群堂客好坏呀,惹不得!看到这个场面,让我目瞪口呆,平时在学校我跟女生说话都脸红,看到这粗旷狗血的场面傻掉了,寻思世上还有这样的事?此后,我背麻袋就离那些嘴欠的男人远一点,怕沾了火星,被泼辣的妇女们听误了,按在谷堆脱了裤子就拐了。前些时,我清理抽屉的旧证照,发现了我当初在人民银行存款的老存折,上面好象还有几块钱。于是我就想起了这些往事。
        位于新大街中端的新华书店,是我小时侯消费花钱最多的地方,我做小工赚的钱大都消费到新华书店了。在哪儿最初是买连环画,后来是买鲁迅的书,再后来是买美术字和诗歌书。鲁迅的书尤其是杂文,很多当时都搞不懂,读起来觉得晦涩,长大了以后才慢慢稍为懂了些。读了一些书,当初想当个诗人,可以说新华书店是促成我诞生当诗人梦的地方。遗憾的是以后为文,只是当作了敲开走向行政大门的一块砖,结果是一事无成,也无能拿上台面诗作可言。
        前天晚上,我去新大街新营业的新华书店楼上楼下瞅了瞅,虽然面积不大,环境还是安静的,有供读者坐下看书的桌椅,楼上还专门设有少儿特点供孩子们阅读的区域,联想到我们小时侯拿牙膏皮子去换钱后,坐在前进街口小人书摊小板凳上看书的情景,真是天地之别。我在想,能在趋利日益严重的今天,新大街还能保存这个铜味淡乏的读书地方,实在是件快事。
        德安理发厅曾是安陆城关最大的理发厅,也位于新大街上。德安理发厅是随着改革开放而一时兴旺。以前男人理个平头,女人打个辩子或是剪个短发。随着生活水平提高和南风吹来,人们对发型美的追求也不断提高。男人留大头,女人烫卷发留个爆炸头。老辈人形容是男人蓄猪头,女人蓄狮子头。这期间德安理发厅最为最为有名的是徐三、雪娥,和王六、曾三两对夫妻,他们以身示范变化发型,引领着安陆城关发型新潮流。但好景不久,随着遍地开花的美发厅开办,德安理发厅日益萎缩。
         在那时,县机关有一个理发室,是属于行管局下属编制的。大院的机关干部发票在理发室凭票理发。由于只有一名理发师傅,因此理发常常要排队,特别是到春节时就更不用提了。每到春节,领导工作特别忙,除去日常工作以外,还要下乡、下工厂慰问基层工人和农民,因此白天难以挤出时间理发。近些时,我傍晚散步常常经过德安理发厅旧址,原偌大的厅堂只剩下目前一米宽余的门面,一个瘦老头坐在里面守着,孤怜怜的望着外面,希望有顾客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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