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一抹乡愁
山东省滨州市作家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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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飘着小雨,我坐在电脑前整理近期的一些文件资料。突然手机传来短信提示声,短信是父亲发过来的,告诉我截止昨天家里的玉米地都已浇灌一遍,无需挂念。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几天前,想起了在老家时的所见所闻……
农历六月十六,按照习俗回老家给二宝过满月。我们刚走进院子,原本坐在葡萄树下喝茶的几个本家叔叔赶紧站起来,笑脸相迎。听到我们的说话声,在屋里忙活的母亲和小姑也先后掀开帘子走出来,把行李和孩子接过去。因为屋里没有安装空调,父亲为此专门去镇上又买了一台落地扇。临近中午,来的客人多了,母亲更加忙碌,一边忙于迎来送往,一边把糖块、瓜子、雪糕等分给那些亲戚们。父亲则忙着打电话,联系饭店以及接送坐席客人的车辆。
宴席选在镇上有名的大饭店,点燃礼炮后,众人便开始入席,你我之间推杯换盏,把酒言欢。父亲和母亲得到了人们的良好祝福,很是高兴,笑容在爬满皱纹的脸上荡漾开来,仿佛年轻了许多。
吃完饭回到家,妻子便抱着小孩子去休息。大宝和小侄子毫无睡意,叫嚷着让我陪他们出去玩。此事正合我意,那就去村北的“小庄”玩一会儿吧。我骑着电动车带着俩孩子,沿着村里刚铺的油漆路慢慢行驶。村庄较半年前又有了很大的变化,不仅二层的小楼增多了,街道上行驶的小轿车也增加了许多。
村北新建了一批沿街房,大多是从事振动筛网加工和销售生意的,也有超市和饭馆,很多人家因此走上了致富之路。筛网加工俗称“铁编”,于1975年由陵县传入我们镇,距今已有40多年的历史,发源地是南边的中代村。目前,铁编加工业户达到一千多家,产品销往全国多个省市,并走出国门远销俄罗斯、南非等国家。
乡间的小路变化很大,我只好凭着记忆,沿着以前赶集、上坡常走的大路去估计附近可走电动车的小路。原先的“小庄”已不存在,土房子没有了,大柳树没有了,枣树林没有了,一个个小型“筛网加工点”取而代之。老井没有了,一个个放柴草的场院没有了,那棵高大的红荆条树也没有了,苇塘还在,可惜缩小了很多。放眼四周,不变的是那些野生的红荆条灌木和一台台胜利油田的“磕头机”。虽是气温最高的中午时分,但是乡亲们依然在烈日下给玉米浇水抗旱,河堤上的柴油机突突作响,一个正在看守机器的大爷看到了我,于是放下水桶,走过来和我打招呼。熟悉的乡音,朴实的笑容,让我感觉到仿佛从未离开过这片土地一般。
也许是天热的缘故,坐在车子上的小孩子更加没有耐性,一再催促着我赶紧快走。大爷笑呵呵地说,快走吧,孩子怕热,下次来了去我家玩玩。告别大爷,我们沿着村东的环村公路回家。经过一座小桥时,坐在后面的小侄子忽然喊停,原来是桥北侧有一户人家在院墙下种了一片凌霄花,一架赖葡萄(也叫金铃子、黄金瓜,金赖瓜,老家称之为“荔枝”)。墙头上凌霄花开得正艳,居高临下,很有气势,非常美观。赖葡萄架下垂吊着一个个橘红色的果实,惹人怜爱。记忆中,这种植物和丝瓜一样很好种植,挂果丰盛,扒开成熟的外皮,就可食用里面鲜红的籽粒,味道非常甜。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们几个小伙伴就曾在大人午休的时候跑去邻村的果园里偷摘过一次,幸好没被主人家抓住。两个孩子接连问我,墙上的花是什么花,那架子上长的是什么果,我只好一一作答。后来,两个孩子又提议,不如在这里拍张照吧。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幅照片:蓝天白云下,身后一堵红砖墙,满架凌霄花;一架“赖葡萄”,两个无忧无虑的孩童面带微笑,双双伸展手臂,拥抱未来……
小桥南侧是本家哥哥的筛网加工厂,他是个既会赚钱养家又有着生活情调的人。你看,他在院墙东侧种了几棵槐树和柳树,在树下圈养了一群鹅,还有几只红嘴鸭、两只大雁。又在院墙南侧引进河水,建了一隅小荷塘。绿色的荷叶,红红的荷花,荷叶下游来游去的鲢鱼,微风吹过,别有一番意境。
回到家,父亲问我带孩子去哪里玩了,得知我去了村北的“小庄”,他说,时代在发展,人口在增多,发展经济、建厂房需要土地,乡亲们盖新房也需要宅基地,同时又要保护耕地不减少,村里便改造了村中好几个闲置的地方,不仅仅是北面的小庄,村南的大水湾也用砖、土、石块填平了一部分。为了保护环境和土地资源,今年村里经营多年的砖窑厂也自行拆除了。今后你再回来,怕是有些地方真就认不出来了。
啊,大水湾也将要消失了!那可是全村人的财富和记忆啊。自古以来,几乎每个村庄都有几个池塘(老家称之为“湾”),在农村没有接通自来水之前,湾的作用是巨大的。相对来讲,清洁的井水是仅供人们饮用的,而湾的存在,一方面便于村民们日常的洗洗涮涮,喂养牲畜、家禽以及盖房时提水脱坯打墙,二来可方便下雨时村里院落内的雨水及时往低处排放,不至于危及房屋,再者可备有民宅不慎走水(失火)时取水之需。
小时候常听村里老人讲,我们村这个大水湾远近有名。首先,它面积很大,从地图上看,我们的村子是东西排列长、南北排列短,这个水湾就有着村子东西长的一半,大约百十米宽,是附近有名的“大湾”。如果外村人想打听我们村某户人家住在哪里,你只需告诉他一句“住在南湾崖(方言,念yai)”或者“北湾崖”,人家就明白了。那时候,大湾物产丰富,湾里盛产白莲藕、鲢鱼、黑鱼、黑鳝等。每年冬季村里踩藕、拉网打鱼的时候,都有很多的客商在湾边等着收购。大湾四周有很多粗腰般的大柳树,每到阴雨天,小雨濛濛,无法下地干活时,总会有人戴着斗笠在树下钓鱼。我就是在那里跟着别人学会钓鱼的。
记得有一年,村里一户人家承包大湾养鱼的时候,正赶上夏季连续一周雨水很大,下大雨的时候鱼儿有“爬上水”的习性,以至于湾边的所有胡同里、院子里、柴火垛里都有鱼,有鲫鱼,也有大鲤鱼,很多人家便“全家总动员”拿着脸盆四处抓鱼。主人家更是心急得连夜步行到镇上去买渔网拦截,当然效果不是很理想,雨水退后,很多洼地里、井里都有了大鱼。
入伏以后,天气更加闷热,鱼儿在茂密的荷叶间喘不过气来,便纷纷游到边上来“换气”,此时的大湾便“翻了湾”(方言),有些水性好的男人便会在傍晚的时候,借着去湾水里“淘麦糠”的时机趁巡逻人员不在,用随身携带的编织袋“套”一条大鱼回家解解馋。在民风淳朴的农村,只要牵扯到吃的东西,就可以叫“拿”不叫“偷”。后来,连着几年干旱,大湾便不再有人承包,不变的是每年“五一”左右都会有小小的荷叶从大湾中心处有水的地方钻出来,诉说着它曾有过的辉煌。印象中,我2001年离开家乡外出求学的时候,荷花满塘的盛景便已不复存在了。
“看得见山,望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留得住乡情。”坐在返程的车上,忽然就想到这句话。不可否认,随着社会的变迁,越来越多的人因为工作和方便孩子求学等原因,进城买了房,把家里的房子、土地托付给年老的父母,甚至出租给亲戚、邻居管理。村里务农的年轻人越来越少,孤寡老人越来越多。每个村都在做自己的“新村规划”,村村通公路,建设文化宣传一条街,“三纵五横”的大街道越来越宽,交通越来越便捷,可是我们原先玩耍的那些小胡同,捉迷藏的柴火垛、小树林也随之统统没有了。有时想到,我们的精神故园就这么消失殆尽,真的心有不甘。难道,以后只能去那些少数保存下来的古村落景点凭吊曾经逝去的青春,寻找慰藉吗?还有,随着农业收割机械化的普及,更多的庄稼秸秆被直接打碎埋进了土壤里,没有了绿色、廉价的喂养饲料,村里的那些牛羊马驴慢慢不见了踪迹。也许再过几十年,我们的孩子只有在动物园才会看到他们的身影。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可以穿越时空,我好想带着孩子们回到十几年前,让他们体会一下农村里的那些快乐时光。
离家越久,乡愁越浓。也曾试图刻意去除某些记忆,不再去想,不再去听,可她始终萦绕在我的梦里,有时是老家院子里的那一棵枣树,有时是陪伴我长大的老屋,有时是村里的小河、学校。特别是当有同乡问起“好久没回家了吧”,心中便会荡起层层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作为一名游子,恋家思乡永远是一种避不开的情怀,因为我的根在这里,孩子们的根也在这里。虽不能时刻陪伴在她的身边,却依然对她的点滴变化牵肠挂肚,对有关她的讯息异常敏感。惟愿她吉祥永照、更加美好。
作者:王冬良,滨州经济开发区人,供职于山东西王糖业有限公司,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