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饱受争议的“中国梵高”,模仿梵高20年后涅槃重生
十年磨一剑艺术无止境
艺术
文森特· 梵高,出生于荷兰的后印象派画家,也是19世纪最伟大的艺术家之一。作为表现主义的先驱,他的作品深深地影响着二十世纪的艺术界。
这位伟大而传奇的艺术家如今已经家喻户晓,他的作品《向日葵》,《自画像》,《夜间咖啡馆》,《星空》等,都堪称经典中的范例。
后人为了纪念他,创作了许多与他有关的电影作品。最为著名的,应该就是2017年的动画电影《至爱梵高·星空之谜》。
导演为了更好地表现梵高画作的特点,采用了纯油画的创作方式,寻找了125位与梵高作品相似风格的画家,耗费3年集中作画,最终才有了这部惊为天人的艺术电影。
伟大的艺术家值得我们永远地崇敬,但在社会的最底层,却也有着无数的“梵高”还不为人知。他们就像生前的梵高一样,也曾对未来充满激情与幻想,却总是被现实的无奈一次次地击败。就如《星空》一般,璀璨夺目,却终究无法成为现实。
他们,就是来自中国深圳大芬村的一群画工。终日靠临摹大师作品为生,他们的画最终被卖往世界各地的纪念品商店和沃尔玛超市。据说,世界上百分之七十的油画赝品来自中国,而国内的百分之八十则来自大芬。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了远近闻名的“油画村”。
2016年,纪录片导演余海波和余天琦,用镜头记录下了“油画村”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并取名为《中国梵高》。纪录片一经播出,就引发了巨大的争议与思考。
《中国梵高》海报
海报中,躺在梵高自画像下睡觉的男人,叫做赵小勇,来自湖南,二十年前来到大芬村打拼时的他,一定没有想到,二十年后,他与家人在这里临摹了将近十万多张梵高的仿制品。并靠着临摹,解决了全家人的生计。
赵小勇
妻子,弟弟,小舅子和几名学徒,就组成了小勇的全部工作团队。吃饭,睡觉,画画全在一间屋子里。在忙不过来时,团队间也有着明确的分工,妻子主攻《星空》,弟弟画《夜间咖啡馆》,而小勇最擅长的,就是梵高的自画像。
或许很多人会充满疑惑,制造赝品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为何大芬村的画工们还愿意常年累月地去做这样一件事呢?
其实,起初的大芬村只是一个并不起眼的小村落。在1989年,香港商人黄江带着一批商业油画的订单来到这里,招人培训油画技术,并在农宅里开设油画厂房。
因为这里的物价,人力都相对便宜,所以,黄江的生意越做越好。而附近的村民们听说画画也能挣钱,也络绎不绝地来到大芬,希望通过油画,来发家致富。
大芬村街景
所以,早期在这里的大多数画工,都只是将临摹作为谋生手段,他们学历不高,也并不了解艺术,日复一日地临摹大师作品,也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而二十年前来到大芬打拼的小勇,起初,也是这样想的。
《中国梵高》这部纪录片出现得恰到好处。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大芬如今已经有了不错的发展。村民们虽然无法等同真正的艺术家,但也算是有了较从前相比不错的生活条件。
在这一节骨眼上,被称为“中国梵高” 的赵小勇,开始率先有了自己的理解与思考。
“我一下就醒了,满脑子都是梵高”
这是纪录片开始时,小勇对导演说的一句话。而这句话是从赵小勇的一段梦境所引发的。在梦中,他看到梵高问他:“小勇,你画得怎么样了?”小勇激动地回答:“我已经进入你的状态了。”下一刻,梵高就消失了。
说出这段话时的赵小勇,语气中透着深深的坚定与虔诚。画了20年的梵高,常人很难想象是一种怎样的坚持。
梵高在世时留下了1000多张作品,而小勇如今已经画了上万张,梵高曾说,画画是为了生存,赵小勇也是一样。所以,他似乎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梵高,热爱梵高。
他打着专画梵高的牌子,一画就是20多年,且越画越好,越画越逼真。这也吸引了无数国内外的画商前来订单。其中有一位来自荷兰阿姆斯特丹的画商与赵小勇合作最为密切。小勇提到他时,脸上洋溢着笑容,还有一丝小小的骄傲。
因为画的好,客人还曾邀请小勇去荷兰游玩,只需支付来回的车票,吃住都不需要小勇来操心。
“其实我是很想去的。”小勇真诚地告诉导演,但光光是来回的机票,就已经让小勇望而退步了。
张小勇与团队工作环境
新来一批的订单量大且时间短,炎热的夏日,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颜料刺鼻的味道。学徒们没日没夜地赶着订单,小勇的小舅子时刻监督着工作进程,画得不好的,必须重新再画。生活的压力就存在于这些日常的无奈中。
在工作后的休息时间,赵小勇与朋友们坐在大排档里聊起对孩子的教育。
“吃得了苦才能有更好的未来,得来不易。”是张小勇和他的同伴们作为父亲给予孩子最真实的经验。
也是那天晚上,赵小勇和画工们组织去看梵高的传记电影。画了这么多年,梵高背后的故事,小勇还不曾了解。
《梵高传》剧照
画作中那些鲜艳明亮的色彩,强烈跳跃的笔触,看似激情洋溢,但在创作的背后,竟有着如此悲痛无奈的心境。小勇的眼眶湿润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心中的一团火焰早已熊熊燃烧。
我要去荷兰!
赵小勇已经无法拒内心的向往,这么多年,他一直想要去阿姆斯特丹,看一看梵高的真迹,和他的故乡。那些美丽的夜晚,大片的田野,鲜花和向日葵,是否真的如画中一样浪漫?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妻子。
这样的结果,小勇其实早已预料。他有些沮丧,有些失落。
想去看梵高的愿望越发强烈,且难以抹去。终于,在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赵小勇坦诚地把内心的渴望告诉了妻子。比起无止境的临摹,学习和改变才是更为重要的目的。最终,妻子妥协了。
买机票,办签证,赵小勇完成了手头的工作,兴奋地等待着未来的荷兰之旅。在这期间,他还回了一趟湖南老家,并讲述了他鲜少谈起的家庭背景。原来,除了八十多岁健在的奶奶,小勇已经没有其他亲人。在故乡的老房子里,小勇哭着说出来内心的遗憾,因为家境贫困,初一就辍学的他一直因为学历至今而深感遗憾。
回到大芬后不久,护照下来了。赵小勇正式开始了荷兰之旅。第一次出国,小勇觉得什么都新鲜有趣。在公交车上,他举起手机拍下荷兰的街景,心中满是激动。
第一站就是梵高美术馆。赵小勇还未进馆,突然激动地喊了起来,“这是我的画呀!”
在美术馆不远处的纪念品商店,挂着许多小勇曾经画过的复制品。
原来自己的画,并未在画廊展出,而是作为纪念品摆放在狭小的商店中售卖啊。
一种难以名状的失落感,在赵小勇的心中蔓延。
商店的老板认出了小勇,他热情地拥抱了他。并翻出一副画,铺在中间,骄傲地对众人说,就算把这幅画与美术馆内的真迹偷偷交换,也不会有任何破绽。
小勇还得知,这里每一幅赝品售卖的价格,都远远高出了当初他卖给老板的价格。
这眼前的一切,似乎都都与小勇的想象大相径庭。
与老板告别后,小勇进了美术馆。那日美术馆的人不算很多。梵高的自画像前只有小勇一人,他凝视着画框里的作品,一动不动,忽然,又轻轻凑近观察。良久,他淡淡地说:“颜色不一样。”
眼前的画既熟悉又陌生,赵小勇像一个孩子一样在熟悉的几幅画中来回踱步。心中的信仰在悄然倒塌,真迹与赝品,到底是不一样的。
走出美术馆,赵小勇有些迷茫。他蹲在地上,很久很久。曾经以为最熟悉的艺术家,现在却变得那么遥远,而自己曾经画的那些,根本无法成为作品,只是没有意义的复制。他第一次,真正地感受到了与梵高的差距是那么那么地远。
几日后,赵小勇又辗转去了位于法国瓦兹河畔奥维尔小镇的梵高墓。
文森特·梵高与其弟西奥·梵高的合葬墓地他与导演坐在梵高的墓碑前,按照中国的习俗,郑重地摆上三根香烟。这一趟旅程让赵小勇彻底改变了曾经的想法,他坐在墓前,真挚地感慨道:“一句话,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离开欧洲,回到大芬村的小勇彻底变了。他仍会在下班后,与朋友和徒弟们坐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大排档里,吃火锅,喝酒,仍然需要用绘画来养活全家。但他慢慢明白了,
绘画的本质不在于画的像,而是独创性。这样的觉悟,或许从在梵高美术馆看到真迹的第一眼,就已经萌发了。
在与学徒们的一次晚餐中,学徒小鱼向赵小勇倾诉了她的困惑,
想要从抽象画法跨向写实风格,却又害怕失败,害怕最后变成梵高那样的悲惨结局。
说到激动处,这位年轻的女孩忍不住落泪。
这样的困惑也在大芬的许多年轻画工中逐渐萌发。
赵小勇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目光坚定地告诉她:“小鱼,你就按照自己的思路去走吧。”
没错,按照自己的思路去走吧,这是小勇对大芬所有年轻画工也是对自己的忠告。
赵小勇开始了自我创作,努力摆脱临摹。他为八十岁的奶奶,家乡的小路,还有曾经赖以生存的画室写生,当然,也少不了为自己创作一幅自画像。
赵小勇在原创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他说:“那种一天重复画几十张的生活我已经腻了,如今的我一天只画两张原创。
大芬村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走原创之路。”
这部纪录片上映后,他也受到了来自社会各界的关注。作品由原来的几百块涨到了五位数。如今,他还筹备起了自己的工作室,转型之路越来越成功。
在中国,像这样的“梵高”,“莫奈”,“伦勃朗”...... 还有很多,他们未受过专业的美院教育,绘画也曾只是谋生方式。但就算是如此,也并不能阻碍每一个人成为艺术家的权利。
许多人常常痛恨山寨,厌恶一昧的拷贝,模仿,但在大芬面前,我们感受到了这群画工的朴实与来自生活的艰辛与无奈。
《中国梵高》让外界认识了大芬,也让大芬开始有了新的觉醒和发展。
其实,只要努力将油画变为表达自我情感的媒介,将“中国制造”变为“中国创造”,那么,所有的“大芬村”都将会在未来成为真正有价值和影响力的“中国油画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