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颖：方天画戟｜剧本（9）
文/刘宏宇
【作者简介】刘宏宇，常用笔名毛颖、荆泓。实力派小说家、资深编剧、北京作协会员，“夏衍杯优秀电影剧本”获奖者。著有《管得着吗你》《红月亮》《武王伐纣》《深水爆破》等多部长篇小说。主笔、主创多部影视剧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谍战剧）、《危机迷雾》（38集谍战剧）已在央视、北京大台播出，《婚姻变奏曲》（30集情感剧）、《阿佤兄弟》（电影）已拍摄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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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溯】汉离宫偏殿·日·内
一天前。
王允吕布张辽及另两位文官大臣跪拜在小刘协（汉献帝）面前。
刘协惴惴地：卿等能保此计成功否？若无十足把握，而冒然行事，一旦事败，朕及诸公，恐皆有万劫不复之虞！
王允：禀陛下，此计能否成功，全在——
吕布抢话：陛下尽请放心，臣有赤兔马、方天画戟，纵万一难以成功，亦可保圣驾平安无虞！
王允不无忧惧地斜睨吕布，遭遇吕布瞟视过来的目光。
瞬间，两人都向对方扭头，四目相对。
【回溯】汉离宫后庭僻静处·日·外
王允吕布密议。
吕布对深深施礼的王允：吾知事关重大，司徒不敢全赖吾之反正，而施反间计，情有可原。只可怜了月儿，哦，是——貂蝉。
王允：允，愧对温侯！
吕布胡乱挥手：大事当前、生死一线，司徒不必拘泥微末旧事，且说我的主意怎样？
王允：温侯之计，固然高妙，只是——
吕布：只是什么？
王允：温厚英雄神武，海内无双，昔日在乡，侠名远播，入世以来，更威震天下。认那丁原为义父，起因始末，允不悉知，然全天下皆以为君背义弑父而投靠董卓。拜董贼为义父，原由种种、个中无奈，允略有所闻，然天下人不知。今温侯再反董卓，虽乃为社稷并天下计，却恐难免又添弑父之名。两厢累加，虽建功后可尽告天下内情，更堪以不世之功填补——
吕布：说了大半天，不是绕回来了？
王允：绕回来？
吕布：司徒所言，布听明白了——就是功过相抵吗。布决意反正，先锋击杀董贼，于公，乃顺天意、遂人愿；于私——毋论前事，当下，那董贼已与布不可两立，设计杀我。若非貂蝉通报，布恐已不在——是他要杀我在先！今所欲为，不求建功，更不敢望功。功过相抵，吾心足矣！
王允：话是这么说，怕只怕……（踌躇，下决心地正视吕布）后世未能尽知始末，渲染编排，徒损温侯英明。
吕布满不在乎地：后世岂会记得我。
王允愕然。
吕布温暖一笑，怀中摸出一物，递给王允。
王允不明所以接了，细看，惊住。
是尚书工管的笏板！
瞬间，昔时洛阳皇宫嘉德殿前工管愤怒声讨董卓，被虐杀的情形，浮现眼前。
王允缓缓看吕布。
吕布侧背对他，怅然地：吾不知，彼时，工尚书以此物掷董贼、直似以卵击石那刻，会否念及后世作何评说。（缓缓转向王允，目光灼灼）后世赞我，与我何益？后世骂我，与我何害？后世，乃属后人。吾等活得今世，自当负今世之命！（豪迈地）活它个痛痛快快，活它个问心无愧，活它个知错敢改，便就是了！
王允无言以对，攥紧笏板，满眼崇敬看吕布，微微点头。
【回溯】汉离宫石室·日·外
张辽吕昶用心谨慎捆绑衣衫凌乱、发髻散开的吕布，貂蝉在一旁担心疼惜地看着，不敢出声。
吕布：夫人及绮儿可安顿好了？
张辽：让虢蒙安顿在郿坞建场了，男装碳面。彼处人多事繁，来往不断，起居照应便利，而又不惹人怀疑。
吕布：如此甚好！唉，绑紧些，只置活扣绳头在我指间即可，勿留破绽。
张辽吕昶齐应“是”。
吕布瞥貂蝉，调皮、温暖地冲她做鬼脸：稍后捆绑月儿，切勿如对我这般用力。
吕昶：方主放心。
貂蝉：该怎样怎样，无妨。方主勿挂怀。
吕布：不要再唤方主了。待大事告成，你我若都还活着，改唤奉先罢。
张辽吕昶貂蝉都愣住。
俄顷，张辽释然，欣慰。吕昶恍悟，高兴地笑开。
貂蝉噙泪，冲吕布轻轻摇头。吕布满脸诚恳，用力冲她点头。
貂蝉泪奔。
【回溯】汉离宫偏殿·日·内
王允伏拜刘协脚下。
刘协惊讶嘘声：禅位？
王允：假称禅位，以惑董贼。
刘协：董……董贼，会信么？
王允：董贼强悍霸道，但并不聪明。皇位相诱，纵有人从旁质疑，也未必肯听。
刘协：全凭爱卿排布，朕无不允准。
【回溯】汉离宫石室·日·内
貂蝉已被绑，貌似跟吕布背靠背绑在一起。
吕昶里外布置柴草破布等杂物，遮蔽藏于石缝空隙间的诸多轻小犀利武器。
张辽凑在吕布近旁，不安地审视吕昶动作。
吕布仰望斜后方屋顶窄小漏窗：绳扣一解，吾立将月儿抛出此窗，贤弟务必妥当接住，勿使其伤，勿牵念愚兄。
张辽：可——
吕布：此间狭窄，只容四五人进出，董贼来时，无非李傕郭汜李肃相随。吾骤然脱敷、抛出月儿，彼势必须臾略惊，吾足可乘隙擒住老贼，攻守之势立变！彼投鼠忌器，片刻间，断不敢擅动！（不由分说转向貂蝉）至时，将你抛出上面小漏窗，或显突兀，不必惊怕。恐还会少许不适，且忍一时。
貂蝉连连点头，欲言又止，落泪。
吕布心疼，想劝慰，凝住，思忖一下，绽出笑容：如此也好，泪涟涟的，让老贼见了，还更信了几分。
貂蝉禁不住笑出来。
汉离宫外·日·外
郭汜从王允手中取走方天画戟，恭敬递向董卓。
董卓接过，横担着掂了掂，不无感慨地：方天画戟……方、天、画、戟……无坚不摧的利器啊！可惜了……（递给李肃）待斩杀了吕布，仍以吾义子之礼厚葬，此物随葬。
李肃：是。
董卓对王允：把那厮带来我看。
王允：不敢。
董卓：不敢？
【回溯】汉离宫石室·日·内
王允张辽围着被捆绑的吕布貂蝉密议。
吕昶在另一侧，小心翼翼给貂蝉喂食。
吕布：老贼若命司徒带我去见，直告不敢。一则，我与貂蝉捆绑一处，二人实难一并带去，解开，则惧吾借机逃脱。
汉离宫外·日·外
王允对董卓：再则，若解开二人之际，稍有松动，立时不得脱，而待押至尚父面前，才…………
董卓忙不迭地：对对！还是司徒所虑周全！待我……（四顾，皱眉，示意左右近前，低声）怎的未见文优？
侍卫低声：不知。
董卓眉头紧锁：这个李儒，跑到哪儿去了？似乎……数日未见了。
董卓刚想问李傕郭汜，虢蒙擎朱红龙纹黑色丝卷轴出宫门，兴奋奔来：尚父大喜！
所有人惊诧。
虢蒙奔近，与王允并排跪拜，奉上卷轴：李儒先生经日劝谏天子，助拟此诏，尚父过目。
（OS）董卓：我说怎么不见文优，却原来已在宫中。（朗声对虢蒙）呈上来！
【回溯】汉离宫石室·深夜·内
半天前。
张辽押来腿软不能走、抖似筛糠、面如土色的李儒，对吕布：此贼已按王司徒授意，亲笔写就矫诏。兄长示下，如何处置他！
李儒乞求地：温侯饶命！温侯——
吕布：我且问你，丁原之事，是为赚我去投董卓，编造的虚言，还是——
李儒：并非虚言。（看吕布阴沉杀气，怯怯地）大体……不差！不敢说确之凿凿，然断不至悖谬。在下……在下只是搬弄了些辞藻言语，实乃为主谋事，不得已而为止啊！温侯，都是那董卓老贼，逼人太甚……
吕布低喝：住口！
李儒怔住，继而连连叩头：温侯饶命！饶命……
吕布很难令旁人察觉地冲张辽缓缓闭眼，微微、轻轻，点了一下头。
张辽一把拽起李儒，趁他再发声前，紧捂住嘴，发力往外拖，途中不着痕迹地骤然一拧。
咔嚓。李儒颈骨折断，顿时翻白眼、四肢抽搐两下，僵挺不动了。
张辽动作时，刻意遮住貂蝉视线。
貂蝉询问地看吕布。吕布避开她目光，无奈地摇摇头。
貂蝉紧张地看张辽拖走李儒消失的门洞。
汉离宫外·日·外
董卓展开卷轴看，惊喜抬头：禅位予我？！（不敢信）
虢蒙高呼：尚父大喜！（叩拜）
王允做出反应一下随即恍悟模样，激动伏拜：尚父大喜！从此天下太平矣！
董卓将信将疑、美不胜收。
【回溯】汉离宫偏殿·夜·内
刘协已不见。
张辽宝剑架在李儒脖子上。
李儒参看着近旁写了字的书卷，心惊胆战地在卷轴上书写。
王允：让他亲笔写，董贼七成会信。
张辽：司徒缜密，末将佩服！（喝李儒）别颤，工工整整写好！
汉离宫外·日～昏·外
董卓紧紧攥着“禅位诏书”，对下面跪望他的王允虢蒙：此乃大事，未可擅决……
虢蒙：天子意已决，现正与文优先生详议礼仪诸务，奴下觉得，当是已然大定了。
王允：尚父所言极是！皇位更易，改朝换代，乃天大的事，须审慎议决。
董卓脸上掠过不快，随即装出诚恳模样，连连点头：王司徒所言甚是。
王允：左右，尚父少时也将进宫，亲自处置那吕布。莫如顺便与文优先生及天子议议。
董卓：唉，这倒是了！已然到此，择日不如撞日！（对王允虢蒙）你二人且起，上车，同往！
王允：允斗胆，伏请尚父步行入宫，少带随员。
董卓：却是为何？
王允伏拜：汉天子已决议禅位，尚父已为明朝之天子。为德服天下、光耀后世，臣窃以为，宜谦礼恭谨，最后向汉天子尽足臣下礼数……
董卓不高兴地虚点王允：儒子就是啰嗦！
伏拜着的王允一凛。
虢蒙急忙也伏拜，掩饰紧张。
董卓长吁：不过，这回，啰嗦得有理！李傕郭汜——
李傕郭汜齐应“在”。
董卓：你等领军在此……哦不，领军……退后百步。
李傕郭汜齐应“是”。
董卓：李肃。
单手扶方天画戟的李肃叉手施礼：末将在！
董卓：拿着这戟，点亲校百名，随我入宫。
（叠画）
李肃竖直搂着方天画戟，带百名精锐步兵，簇拥着董卓，徐徐奔宫门。
王允虢蒙，已在宫门内两侧恭候。
李傕郭汜带大军退至稍远处。
字幕：权欲熏心的董卓，就这样，满心欢喜地，踏上了不归路。
董卓一行入宫，宫门被从里面缓缓关死。
东汉初平三年（公园192年）春，王允、吕布为首的平叛势力，设计击杀董卓。
（叠画）
夕色初现。
宫门倏然洞开，兵戈之声立刻传出。
吕布戎装，骑赤兔马，勃然跃出，带血的方天画戟，挑着血淋淋的董卓人头，悍然前指。
远处，李傕郭汜及所部大军惊骇至极，方寸大乱。
吕布猛摆大戟，向敌阵甩去董卓人头，横扫，甩去端头鲜血，扎着手臂横擎住，霸气森森、杀气腾腾。
张辽率三五十“还原”并州军服色的精锐骑兵，迅速追到平线，一字排开，跃跃欲试。
宫内涌出大量并州军服色弓箭手，有序排阵，迅速备战，瞬间箭在弦上。
李傕郭汜惊恐后撤，越来越快，直至阵脚大乱、溃不成军。
西凉军溃败、分裂。
（叠画）
残阳如血。
吕布孤零零驱马在西凉军丢弃的旗帜军械四下散落却几乎没有死伤人员的空地。
赤兔马长嘶、高高扬蹄。
吕布勒马昂立，带淡淡血污的脸，面对夕阳，写满怅然、迷茫、伤感。
那时那刻，他被更深切、更无情地卷入了分裂乱世的铁血争霸。
六年多后，吕布战败身死。
【羽化】黄土路·日·外
道路模棱，两侧林木田地满是生机。
吕布骑着原先的战马，没穿盔甲，擎着方天画戟，单人独骑而来，脸上写满兴奋、欣慰。
也许，他不应该拥有神武无敌的天赋。
也许，他真的不该生在那个时代……
【羽化】伍樘瓮城广场·日·外
先前竖起的巨型铜铸方天画戟，已现锈蚀、斑驳。
吕布昔日便装，没有方天画戟，抱老大酒瓮，嬉笑而来。
去了面纱、光彩照人的严氏，梳了发髻、飘飘欲仙的月儿（貂蝉），笑吟吟、美滋滋、情切切，紧随在旁。
农人打扮的张辽、吕昶、云草，各自引来男女老少、各执谷物干肉沉甸甸奶制品容器的众多乡人，喜气洋洋簇拥而来。
（叠画）
大家不分彼此，就地欢饮，其乐融融。吕布在其中，显得挺普通、很惬意、特亲切。
他跟信任和信任过的所有人都说，不喜欢厮杀、厌倦战争。
他跟所有爱着的人都说，想回家乡，过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快快乐乐的日子……
【羽化】临近山峦的草场·日·外
吕布短打扮、孩子般奔跑，赤手空拳，笑颜绽放。
蓝天、碧草，如黛青山。
他停住，兴奋、欣慰地环顾。
持方天画戟骑赤兔马的吕布虚影倏而出现，围着他飞旋，倏而定住，与他对望。
真实的吕布，望定骑马持戟的自己虚影，平静、坦然。
虚幻的吕布，看陌生人一般看真实的显得很普通的吕布，惆怅、伤感。
真实的吕布冲虚影挥手告别。
虚影拨马远去，渐渐淡化。
彻底淡出前一瞬，猛地甩脱方天画戟。
……
一片黑暗，似有波动，如黑色暗涌波涛。
方天画戟显露，呈黑屏前被甩脱的姿态，穿梭游走于暗黑无声的波涛中，不时被遮蔽，每次隐没再出现时，或新添血迹，或血迹被部分抹去，但其实还是越积越多，以新掩旧。
倏而，方天画戟定住，深深竖直倒戳下去，巨大震响中定格，上面新增血迹，缓缓滑落。
（剧终）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