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颖:世纪初的虐心奇案(1)一尸两命|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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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毛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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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尸两命
保险业“大姐大”坠楼身亡,留下刚上中学的儿子,带走了三个多月的胎儿和满身非人的创痛。
殴妻成性的丈夫茫然无知、悲痛欲绝。
公安干警疑惑重重。
富有的“编外侦探”,第一时间得知案情。
一尸两命!
金色的十月笼起阴霾。
自杀?他杀?
胎儿的父亲到底是谁??
1
2004年“十一长假”的第三天,莲花东里18号楼的王老先生,比往常起得更早。
退休十年来,老人一直保持着遛早的习惯,也一直都起得很早——上了岁数,想睡也睡不实。
那时候,天才刚刚闪出一线鱼肚白,整个小区都还在梦里。
仲秋的晨风凉凉钻过来。
老先生站在楼门口,很有力地舒展一下身体,然后走下台阶,绕过半个楼身,看了一眼儿子的新车,挂着“H”打头牌号的香槟色“塞娜”。
他记得,好像还轻轻抚摸了一下车身。随即转过身,准备朝隔着几栋楼的小区大门方向的早点摊去。
走了没几步,背后就携来一股强劲的风,夹着与周围的风不同的暖意,由后上方急急捶下来。
老人心里蓦地动了一下,迈了一半的步子,下意识收住。
他本能感到,有什么不对劲!
那重重的“嘭”的一声,跟王老先生的转身几乎同时。
儿子的香槟色“塞娜”,随即啾啾尖声叫响,把老人的惊呼湮没。
他没来得及再惊呼,大张着嘴,怔怔望着“塞娜”车顶上横着的躯体血淋淋地随车身颤动,一条手臂慢慢滑到车顶外,软软荡着,苍白的面孔后仰,半长的头发铺散在车窗玻璃上,眼睛愣愣盯着王老先生,血泡从鼻孔、耳孔和嘴里涌出,喷泉般撩出大朵大朵血花,哗啦啦泼到地上,泼到车身上,涌成一片片泊泊的鲜红。
有车的人都被报警声惊醒,从一层到二十二层,霎时探出几十个脑袋,里面就有王老先生的儿子。
他看见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横在自己车顶,三四步远的地方,跌坐着年迈的父亲。
2
警察来的时候,“塞娜”周围,已经围得水泄不通。
管片民警李有亮,很干练地驱赶围观者。
所长老赵趁机钻入圈子。
只一眼,干了近三十年警察的老赵就做出判断:得马上报分局。
他就把这个判断当指令,迅速交代给了小李,随即对人群大喊:“没什么好看的,大家不要围观,注意保护现场!”
说着绕过车身,形式重于内容地碰了碰坠楼者颈窝。
“警察同志——”
王老先生的儿子哆哆嗦嗦跟过来。
“警察同志,请问,我可以用车么?”
老赵回头瞟他一眼。
“这你的车?”
点头。
“我得去火车站接人,已经,已经……晚了。”
“接人?”
点头。
“晚了?”
点头。
“用车?”老赵干脆转成跟他面对面,“现在就用?”
还是点头。
老赵心里啐了一口,嘴上说:“行啊,用吧。”一指死者,“你让她下来。她下来,你就开走。”
王老先生的儿子倒退一步,闭上了嘴。
“干嘛哪!”
赵所长忽然一声断喝,猛回身一把推开老王儿子,健步向前,飞快扣住一只伸向死者胸前的手。
死者衣领开裂,一侧胸部内陷,高高闪出另一侧乳房的大半,殷着几丝暗紫色的血迹。
“妈的,也不怕沾血!”
老赵毫不通融地把试图猥亵的小伙子按住,一把搡出去。
“亮子,按他!”
小伙子于是飞也似跑开。
围观的人也就随着“轰”地散了一大半。
“街道来人了么?”
老赵冲剩下的人丛吆喝,眼睛仔细观察着死者:裙式睡衣,下摆及领口撕裂外翻,清洁的赤脚,皮肤白皙,口鼻及大腿根部出血,出血量极大,应该是坠落摔伤死亡,之前可能处于正常的睡眠前后状态。
“是这楼的么?”
他指死者,问凑上来的居委会陈主任。
徐娘半老的陈主任一副不敢看的样子。
“像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那就,是吧……”
陈主任壮着胆子又看了一眼。
3
罗虎是在老丈人的酒桌上接到局里通知的。
作为分局刑警队长,他已经习惯在各种私人场合接到类似通知了。
这就是工作,没的说。
令他欣慰的是,妻子王爽,也早就习惯了。
于是,丈人岳母也就连带着渐渐习惯了。
王爽也是警察,一直在市局干技术。
他们结婚才将近两年。
两年里,加一块儿也没在一个被窝里睡几天。
他们也都习惯了。
要不是王爽怀孕,这个长假,他恐怕也着不了家。
当警察,尤其是刑警,就这样。
要不,前一个老婆也不至于跟人跑了。
“小福,下午我就不去了,小爽不太方便,也不去了。”
他给江山健身中心老板,被众多同行兄弟称作“福尔摩斯”的铁哥们儿高璟打电话。
本来约好下午打桥牌聊天的。
“有案子。”
他说。
“坠楼,具体还不清楚。”
高璟是狂热的刑侦爱好者,有着常人远不能及的缜密头脑和丰富的刑侦知识,好结交警界朋友,帮着解过不少谜,受益者中,当然包括他罗虎。所以,一般案子问到了也不瞒他,说不定他就能出奇制胜。按高璟自己的话说:“旁观者清。”
有时候,他还会要求一起研究案子。他的作家老婆,更是特别喜欢跟这帮警察聊天,而且已经聊出了好几部电视剧,大都播得还算红火。
罗虎料想,八成“小福”这会儿正跟作家老婆唐尧在一起。
多好啊,哪像我们。
他想着,嘴上问:“忙着还是闲着?”
“老婆闭关写作,你说是忙是闲。”
“你是不是刚起呀?”他听电话那头一嘴的慵懒。
“哪儿啊,还没起哪。”
“呵——”
4
那天傍晚,高璟坐进了分局罗虎的办公室里间,长长的腿往“罗队”的茶几上一撂,抽着烟,闭着眼,听外间罗队跟得力下属安崇文以及案发片区派出所干警李有亮谈话。
罗:“法医报告出来了么?”
安:“详细的得等明天。”
罗:“小李,你先说说情况吧。”
李:“死者叫蒋妍,女,35岁,1985年7月至1986年9月间为公交一公司职工;1986年9月至1992年4月待业;1992年4月至今,在安然保险公司工作,现任高级业务主管;2003年8月起,被外聘为中意远程国际文化交流中心保险事务主管;今年8月离开该机构后休假在家,至案发。
“死者1990年10月结婚,丈夫叫罗春,现年37岁,原公交一公司职工,1986年因指使流氓斗殴,被单位开除,后从事个体工商至今,先后在朝阳区工商局龙关所及现居住地所属工商所各注册一个营业执照。
“死者1991年7月1日计划外生育一男孩,名叫罗宝松,现在育英中学就读,据初步调查,一直与死者父亲、继母及继母与其父之子蒋一龙居住。死者婚后与其夫居住,1998年12月拆迁至莲花东里小区18号楼1605号,也就是案发地点。”
罗:“通知家属了么?”
李:“已经通知死者娘家。”
罗:“丈夫呢,那个叫罗春的?”
李:“罗春案发时不在家,两个注册摊位,都被他私自出租给了外地人。据初步调查,除了收取租金和上货,罗基本不去摊位,承租人不知道其去向,也不知道其住址和任何家庭情况。”
罗:“老赵怎么看?”
李:“赵所长认为,不能排除他杀和意外死亡的可能性。”
罗:“理由?”
李:“从死者衣着看,不像是有准备的自杀。”
安:“另外,死者坠楼后有大量阴道出血,法医初步鉴定是流产。”
罗:“什么——怀孕?跟前一个孩子隔十三年?法医还说什么了?”
安:“直接致死原因是颈椎骨折,另有多处骨折及脏器出血,初步判断是坠楼所致,无明显击打伤痕,捆绑伤痕,及性侵犯迹象。”
罗:“他们夫妻的家庭生活怎么样?”
李:“据街坊反映,基本和睦。”
罗:“什么叫基本和睦?”
李:“就是不经常吵闹,有时吵闹。”
罗:“那个罗春打老婆么?”
李:“打过,不过据街坊说,打得不厉害。”
罗:“什么叫不厉害?他们怎么知道不厉害?”
听到这,高璟在里间悄悄竖竖大拇指。
只听安崇文说:“关于这一点,我想,法医的鉴定应该更有帮助。”
又听小安说:“罗队,我们检查了死者的住处和遗物,提取了指纹和足迹,在遗物里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张被撕碎的《离婚协议书》,从字面看,应该是死者写的。
安崇文说,那是他从散落在床脚的一角碎片起,花了两个小时从屋里各处搜寻起来的。
罗虎随即命令:
一,用最快的速度找到罗春;
二,将这张破碎的《离婚协议书》一并交痕检科检查;
三,配合派出所做好死者家属工作,同时搜取各种信息。
“这么说,你也怀疑不是自杀?”
高璟请“罗队”吃晚餐,有一搭无一搭地问。
“都听明白了……你怎么看?”
罗虎不想喝酒,只喝了点茶。
高璟放下筷子,点着一支烟:“去看看那个死者,尽管,那可能让你很不愉快。”
“开玩笑,这是我的工作。”
5
看到死者时,罗队才明白高璟所谓的“很不愉快”的意思。
作为近20年警龄的老刑警,他见的死人何止上百,多凄惨多恐怖多恶心的都有,一个现场七八个死者血流成河的、大卸八块缺头少脸的、水里泡了一个多月全然没了人形的……
可就是没看见过蒋妍这样的。
去除了血污的脸,显得非常干净,非常漂亮,也非常年轻,不像她的年龄。
微闭着的眼睛,让整张脸显得极其安详,跟现场的照片对比,简直就是两个人,倒像极了生前的照片。
可就在这安详苍白的面孔下,就在那没掀开的白被单底下,却埋藏着令人心碎的创伤:
妊娠约15周,死前受到性侵犯,由于流产现象,初步鉴定时未发现。
右侧胸骨全部骨折,碎骨深深刺入内脏,右胸呈严重凹陷。
双侧股骨骨折。
髋骨骨折。
耻骨骨折……
多处多重陈旧性钝器伤。
右肋骨骨折,自愈。
左肩胛骨骨裂,自愈。
左外耳撕裂伤,自愈。
阴道口及肛门多重撕裂伤,自愈……
罗虎拿着尸检报告,不由得往后退,仿佛不敢离这具倍受折磨的躯体太近。
似乎无声无息的尸体,也能把那些非人的苦痛,衍射过来。
良久,他沙哑着嗓子问法医:“什么叫自愈?”
“未经过治疗愈合。从创伤现象可以判断,比如:骨折骨裂愈合不规整,撕裂伤没有缝合痕迹……”
“这些伤都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陈旧性的,早的可以追溯到大约十年前,近的大约一年多以前。”
“就是说,至少由现在往前的十年——”
“就是说,从现在往前的至少十年,她都生活在地狱里。”法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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