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抉择者?兼述王敬伟老师如何走上心理治疗师这条路 | 疗愈连载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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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次人格练习环节,我们不断提到抉择者。这里抉择者可以理解为“做选择的自己”。刚开始,我们对抉择者这个角色会非常模糊。我们会说,我平常也在做选择啊,这没什么特别的。但***说,我们平常做的选择,严格来说,那不能算是一种选择。

比如,你辛辛苦苦加班加点完成的一个方案被上级无情地否决了,你陷在各种愤怒和委屈的情绪之中。你气不过,想着是现在找上级好好评评理,还是我忍一忍,这个愤怒也许就过去了。如果去找上级评理,很有可能不仅没有解决好问题,还让上级对我的印象更不好;但是如果忍着,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也很难受。所以,我到底应该选择哪一个呢?

上面的例子,看起来有两个选项,其实我们是在两难之间做选择。这个严格来讲不算选择。

这就像有人对你说,我给你两个选择,你是上吊死,服毒死?

当我们在小我的层面做选择时,我们一定跳脱不出痛苦的结局。最后一定是受害者,不是带看怨恨就是带着内疚。

插画来自Ruo Hsin Wu

真正的抉择者,是完全跳脱出这种两难的层面,完全做出全新的选择。

那抉择者要怎样才能出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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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步,当你把眼光从往外转到往内,你开始看自己的时候。 我们平常的疗愈工作坊做的就是这些。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会有很多情绪。刚开始我们都是逃避转移,“不要去想它,日子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吧”。慢慢地,我们开始去看到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然后就开始想这些都是谁害的:老公害的!孩子害的!老公不爱我,孩子不听话,这害我今天这么累,这么委屈!然后再追究下去,是小时候父母害的,会有经历这个“受害者”的阶段。然后再往下,会看到自己其实也不怎么样,自己也有很多做的不对的地方。我们也会开始有很多内疚。这个时候我们的眼光就开始往内了,最后我们会退到一个位置。

退到一个位置,就有机会停下来想想:我还要不要继续这样下去?这是第二步。

当然我现在只能讲一个过程,全部这些要你亲身经历过才会真正体验到。就像我们课程里做的一个案例。

她以前一直在讨好父母,然后这种讨好不断泛化衍生。刚开始想找个男人让父母看看,后来又想着怎么样让这个男人对自己更好,更关心一些,于是开始讨好这个男人。讨好父母也是为了他们能对自己更好,讨好男人也是为了让他对自己更好。看起来从父母到了男朋友这里,好像是不一样的,但其实都是同一条路,都是在泥沼中,只是往左一点还是往右一点,但本质还是陷在泥沼里。并没有抉择者出现。因为抉择者就意味着从泥沼里爬出来,不再陷在里面。

所以,在这个个案中,是在什么时候她的抉择者出来的?

还记得吗?她说哪一句话的时候?

学员:我要做个成年人。

王老师:ok。当自己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时,想要做一个自我负责的成年人时,这个抉择者就出来了。

当然并不是说你学《***》以后才会有抉择者。抉择者一直都在,只是***用这样一个名称来叙述我们的意识运作。平常在某些时刻抉择者也会出现。通常你很痛苦的时候,或者你陷在一个状态里面太久,真的打算去看一看的时候,那个抉择者就会出来。

插画来自Ruo Hsin 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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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自己的话,回想起来,当时有一个情绪,我陷在里面太久了。那时候的改变已经不是说要想把现状搞好一点,能过下去就行。而是我想要跳出来,完全走另外一个方向。

***说,那个其实是一个生命的转捩点。

大概十几年前,我离开那个宗教。在离开之前,我在宗教里面呆了很多年,而且把很多钱都扔了进去。我也离婚了,根本就跟原来的生活完全断绝关系,都生活在道场里面。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终于决定要离开。

这里其实有一个抉择者,就是决定要离开。

当然在这个之前的几年,我想要离开的念头也一直在酝酿。每次想走的时候,就跟自己说不能走,你已经投入那么多了。要放掉以前投入的那么多,很不甘愿,很不舍得,也不愿意承认自己被骗。最后终于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告诉自己,这里不能再呆下去了,这不是正道。

后来决定离开的时候,是真的需要一个抉择者的力量,如果没有这个抉择者出现,就总是想再捞一点回来。好像总是存在一个希望,但其实越存希望,亏损就越多。

就像赌徒在桌上,好像在选择我这一把要下多少,我这一把要不要下?

其实这都不是选择。真正的选择是我不玩了,我走。

我人生的前面部分我大概简短一些描述。后来回到现实生活中,我妈帮我在大学找了一个行政工作。工作内容都是很表面的东西,拿政府的预算,办一些研习演讲。要找人来演讲,还要求人家来听。请人讲要花钱,发通知出去召集人来听时,会送纪念品。有时候又怕人少,就去叫学生来充当听众。

因为要照相做证据,这样从后面看人头满满的。年底前要想办法把预算花光,这样第二年才会又有预算下来。我的工作就是重复做着这样的事情,毫无意义。

我每天到办公室就想睡觉,真的觉得好累好累。每天早上都在拖延,九点钟起不来,赖到十点钟起来。因为开车到办公室一个小时,我就想十点钟起来,到那边11点又要准备吃中饭了。算了算了,下午再去。下午拖到两三点到那里,就开始等什么时候下班,现在走会不会太早?那段时间一直过的是这种日子。

每天回到家里,也没什么事情做,然后就想办法让自己过得有意义一点。但是不知道什么有意义,就每天看电视节目表,找那种看起来让我觉得自己有在进步的节目。那时候网络还没有发达,大家都有在看一些 Discovery的节目,关于活佛,灵魂,轮回这方面的内容。我还去买了一个可以设定预录节目的录影机,录完后还烧成光碟,烧成光碟后还制作封面。

我其实就在没事找事做,只是看起来好像有在做点什么,给自已一个交代而已。每天晚上经常在电脑前眼睛都已经睁不开了,还舍不得去睡。其实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经常就随便找个主题,然后去搜索文章阅读。如果搜索的过程中有提到别的主题,就再去搜索那一个。

这样子过了大概一年多。

那时候,每天晚上都重复这样的生活,久了以后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但是停不下来。每天我都在问自己到底在干什么?直到有一大晚上突然觉得我好像在逃避一个东西。好像有一个东西在追我。我就去感觉那是什么东西?好像是一种孤独的感觉。确实在那时候,我以前的朋友全部断光了,几乎没有来往,孩子也不在身边。那天晚上,我知道那个东西就要把我吞没了。

通常抉择者在这样的时候才出现。***称之为“心理上的绝境”

当时,我就有“自己要完蛋了”的那种感觉。当然并没有发生什么现实的事情。就觉得那天晚上,那个东西已经如此靠近我,我可以感觉到它已经在这里(编者注:老师指了指自己头部后上方部位),下一步就要把我吞掉。那时候我就想:

“好吧!既然要死,我就要死得明明白白。不要逃了!反正也逃不掉。”

我在心里面转身面对:

“我就看着你,我看着你把我吞掉。”

但当我转身的时候,我发现那东西反而就降下来了。我说:“你来啊!你来啊!”我以为那个东西会像巨浪一样吞噬我,结果那个巨浪非但没有吞噬我,还直接下去了。

我才发现我逃了一年多,根本就是自己吓自己。那个经验其实给我很多的启示,恐惧是自己创造的,你越逃避会越害怕。越害怕就越想逃,越想逃你就越害怕。大家有没有这种经验?你晚上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你走在巷子里面,然后你突然心生一念,会不会有坏人?我要走快一点!当你开始走快的时候,你会不会觉得安心?不会。

你跑得越快,你越害怕,越害怕就跑得越快。对吧?一直跑到家里,关门,心想完了完了完了,但真的转身一看,什么也没有。

所以,我当时就发现,原来自己在逃避一个自己想象出来的东西。

好,既然原来的孤独感不是问题,接下来我就问自己,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还要过这样的日子吗?我不想。如果不想,那我想要干嘛?我也不知道。

其实也不是不知道,是自己把它封死了。我一直都在质疑自己:“你都几岁了?你要从头开始?那你要从哪里开始?会有人要你?”都是这些念头。

那一刻,我开始回想这一年多的状态。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把所有感官全部关掉,像个机器人一样到办公室做那些该做的事情。然后等到下班,好像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又不确定是什么,就只能上网。

晚上睡不着,早上起不来。

那为什么晚上睡不着呢?其实是不想睡。为什么不想睡?因为那时候我就不用当机器人,好像晚上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所以不舍得睡。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要做的,那一年多根本就是一种半死的状态。

然后我就问自己,我是不是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像一个机器人,像一个半死的人?那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活人?

这里说的活人并不是说有在吃饭,有在睡觉就叫活人。活人是那种完全开放的,跟环境有互动的。

我想了半天,想到那时候,每个月有一个礼拜六的下午,我会和一个朋友一起带一个心理治疗的工作坊。我发现只有那半天我是活人,其他时间都是关起来的。

一旦发现这一点,其他什么都不是问题了。

“你几岁了?你将来要做什么?会不会有人接受?能不能混得下去?”这些都不是问题了。我就知道,我要走的是心理治疗这条路。

其实以前也不是不知道,可是以前有很多顾虑,会质疑自己:“你现在开始你做得出名堂来吗?就算做出来你都几岁了?人家会怎么看你?”在那一刻,当我知道我真的想做心理治疗的时候,这些统统都不是问题。因为我要当一个活人。

于是我就开始考虑要怎么样走上这条路。

当然我以前也有在心理机构工作过,也上了很多心灵成长的课程,但是后来进了宗教以后,那些都放在一边了。那时候就想去考一个心理师。刚好台湾那时候有新的规定,一定要在研究所读心理相关科系的硕士以上学历才可以。在那之前有个朋友一直拉我去考研究所,都被我拒绝了。我以前想,都这个年纪还去搞这个干什么,但是那个人还比我大两岁。

但现在,既然从事这个行业需要这样的条件,我就决定去考研究所。

但是距离考试只剩40天,我还完全没有准备。刚好第二天我妈跟朋友聚餐,我陪她一起去,在聚餐的时候大家闲聊,我说我想考心理咨询的研究所。刚好这群人中有一个朋友说,他一个部属的小孩,刚从我要去读的学校毕业,他说可以交流一下,我说好啊好啊。然后我第二天就跟那个人联络了,我跟他说我现在只剩下40天,他说来得及。我很高兴,我也不管他说怎么来得及,我只需要这句话。

但是报名的时候,我还是拖到了最后一天的下午。五点钟结束,我四点钟才到那个学校报名。报名完以后就开始准备。因为我是听觉型,我一看那些专业书就想睡觉,所以我就找那个部属的小孩。我请他每个礼拜花一天的时间告诉我重点,我就根据那些重点复习。因为他知道学校老师可能会出什么题目,要往哪一个方向准备。

以及之前那个比我大两岁的朋友他也要去考,他准备了两年,我也请他每周用一个下午告诉我,哪些是重点。我还报了两个短期的课,一个月之内结束。这些加起来每个礼拜四天的时间。就这样准备着。

因为我读的那些东西真的很无聊,我还告诉自己,我要最后一名考上。因为我要花最小的力气,多一分我都不愿意花。

如果我是倒数第二名,那表示我比倒数第一名还多花了一点,我不要!

考完了就开始等待结果。放榜的时候正取没有考上,是备取的第六名。那个刚毕业的同学说很有机会!因为考这个专业的都是同样一群人,每个学校都去考。所以如果他们上了其他的学校,就不会来这个学校了。那就可以候补上。前三名很快就补上,第四名,隔了一两周才上。又隔了好久,剩下一个月时,第五名上了。那下一个就是我了。然后就开始漫长的等待,毫无动静,一直等到快开学。当时好多人说我帮你祈祷,希望能上。

我还很清晰地记得,那一年是9月6日开学。9月3号晚上,我在办公室快要下班时,接到学校打来电话,他说又有一个人退出了。他们给我寄通知书已经来不及了,所以赶快电话通知我。

我真的最后一名考上了。

然后我就去念研究所了,一起的还有那个比我大两岁的朋友。我当时还在想,我们的年纪比那边的教授还大,同学也都是大学刚毕业的,二十多岁,最大的不过三十出头。教授会怎么看待我们呢?我们虽然之前有很多实践经验,但是我想象在那些学院派面前,我们是属于江湖派的。他们会不会瞧不起我?人家可是学术的殿堂出来的。

结果发现完全没有。教授很尊重我们的经验,因为他们自己在经验上不是很多,他们都是在教学。在上课的时候,他讲着讲着,会问我:“敬伟,那时候你们是怎么做的?”我很得到尊重。包括同学,根本也不会认为我们年纪这么大了,还来这里干什么。相反,他们会觉得我们很有经验,有一些人还找我做个案。慢慢地,有一些台湾南部的学校,知道我是学完形的,会邀请我去讲一些讲座。有一些学校的老师或者教授,会邀我去给他们的学生带半天的完形工作坊,让他们体验一下。

所以在研究所,完全没有我想象的瞧不起或者异样的眼光,都没有。而且慢慢地,邀约越来越多。后来又接触到***,跟若水认识,慢慢地,若水又让我跟她一起带领研习会。就这样,朝着那个方向一直去。

插画来自Davide Bonazz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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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转捩点,就是那天晚上,那一刻。大部分时候都要等到那个时候,抉择者才会出现。要不然一定是得过且过,过一天算一天。每天晚上发誓明天我一定要怎么样,然后第二天早上继续以前的生活。会一直这样持续,直到你真的再也受不了。

前面我们谈到的心理上的绝境,***是这么说的:“没有人不是面临此一绝境,才超越过去”。

在那种最重要的时候,抉择者会出现,那时候突然很多事情都变得非常清楚,什么顾虑、担心、害怕,通通都不是问题。

要走哪个方向,变得非常清楚。但是平常呢,用***的话来说,抉择者都在昏睡,我们都在这边随波逐流,这么多次人格换来换去,没有一个主体。那个主体用白话来说,就是“做你生命的主人”。什么叫做自己的主人?都听过。我们觉得有啊,我都在为我自己做决定啊,但是没有那种主人的感觉。并不是你没有那个部分,而是你的意识没有放在那边。

那是非常清明的一种状态,我们现在只能用讲的。但是如果你经历过,你就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其实每个人的生命中,可能或多或少都曾经经历过,非常清楚、清晰、清醒,只是过了那个片刻,又开始浑浑噩噩了。所以我们以后慢慢地练习,当你进入那个片刻的时候,在里面待久一点。平常多练习尽量少掉入次人格的漩涡里面。掉入也没关系,只要你觉察到自己又掉进去,其实你已经开始要从里面出来。

对,讲到这里我想起来,当时准备考试的时候,我还报名了两个课。其中一个课的第一节,老师让我们每一个人都讲一讲为什么要来上这个课。当时有十几个学生。

有的说他准备退休,希望职业上有第二春;有些人本来在学校当老师,希望通过学习可以成为心理辅导老师;有些年轻的同学说现在台湾少子化,需要老师的数量越来越少,师范毕业后,考不到教师证,或者考了教师证也没有学校聘请。所以就来学多一个技能,以后也许可以转行。当老师问到我的时候,我就记得很清楚,我用英文回答了他,我说:“Can't go on like this.”翻译成中文就是:不能再这样下去。

当然,小我不会立刻做一个决定,马上就能离开现在的状态,改变的前期都要酝酿很久。我们更多时候是选择得过且过,能够把现状改善一点就行了,不要那么痛苦就行了。然后发现生命好像一直陷在一个状态里面,出不来。抉择者一般是要到无路可走了才有可能出现。

所以,关于疗愈和改变,我简化成了两个步骤。并不是一开始就告诉自己,我要当抉择者,马上要改变。不是这样的,我们也做不到。

第一步,是回头来看自己,看清楚自己的现状,看到自己原来做了什么决定。是原来就想这样子混过这一生?还是原来就给自己定一个很大的自标,但是心里面觉得根本不可能达到,只是每天喊喊口号,自己给自己交代?

看到自己在干什么,心里在想什么,这一步最重要。

看清楚以后,第二步才是你的选择。你要继续吗?还是想换走另外一条路走?说实话,看清楚以后,你未必会选择走另处一条路。有时候你还想在里面拖一下,明明知道不行,明明知道这日子过下去会是什么样子,但还是心存侥幸。或者明明知道没有希望,但是就想陷在这个痛苦里,因为就想当受害者。

在***二阶里我们会讲得比较清楚,痛苦是很有吸引力,我们这边就不讲那么多了。你可能还想当受害者来得到关注,来控诉别人。未必看到以后,你就以为自己不会再控诉了。不一定。很多时候,你就是还想要控诉,千万不要低估小我的动力。它对我们的影响,那种致命的吸引力,千万不要低估。

你说那不是无解了?并不会无解。陷在痛苦里面,你只会越来越苦,迟早你会受不了。也许受苦能力高一点,你就能呆久一点。像我受苦能力就不是很高,一点点苦就觉得受不了。但每个人受苦能力都是有限的。***说,你受苦能力虽高,但终究有限。

这是其中一个转机。所以为什么到最后每个人都会得救,因为迟早你会受不了。

(整理人:刘芳芳)

本文选自书籍《爱和美渐次显现——王敬伟深度身心疗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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