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的“风筝节”

文/归途如虹

《红楼梦》第七十回是非常风雅的一回。从第六十三回到第六十九回，发生了贾敬去世，尤二姐、尤三姐去世的事情，贾府里是乌烟瘴气。贾宝玉心情也很烦。曹雪芹也应该写一点富有雅趣的情节。

第七十回的内容就是相当文雅的。先是林黛玉写下一首感人肺腑，辞藻艳丽，让人读后潸然泪下的《桃花行》，再是史湘云偶然之间填了一首柳絮词。接着众姐妹填词咏柳絮。其中林黛玉的《唐多令》写得缠绵悱恻，让大家都觉得过于悲伤了。而薛宝琴的《西江月》则写得颇有气象，大家也觉得她的声调壮。薛宝钗的《临江仙》则写得立意不俗，尤其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更是体现出薛宝钗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的凌云壮志。而贾探春的词却没有填完，是贾宝玉帮她续的。这首词里的“一任东西南北各分离”则是象征众姐妹和贾宝玉的命运，甚至是暗示贾府树倒猢狲散的结局。

但是，这一回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放风筝。现如今潍坊有风筝节，大观园里也有风筝节。大家有了放风筝的兴致，是因为贾赦在没有娶到鸳鸯后而买来的姑娘嫣红的大蝴蝶风筝挂在竹梢上了。这个嫣红的名字和《牡丹亭》里的一句唱词有关，“原来这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颓垣”。《牡丹亭》里的杜丽娘和柳梦梅是一对可以同生共死的恋人，他们的心愿就是可以像蝴蝶那样比翼双飞。嫣红恐怕在年轻的时候也有这样的美好心愿。但是她却是一个薄命红颜，嫁给了贾赦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糟老头。嫣红的青春就被这样一个色鬼给糟蹋了，真是让人感到可惜。

贾宝玉就想让人把赖大娘给他送的大鱼取来，结果晴雯放走了。古时候有鲤鱼跃龙门的故事，比喻一个人飞黄腾达。贾宝玉和大鱼风筝没有缘，可见他的确是没有鲤鱼跃龙门的机会。而赖大娘的孙子则是当了官，平步青云了。接着，贾宝玉又想要螃蟹风筝，结果别人说给贾环了。薛宝钗有一首《螃蟹咏》，里面有一句“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这一句对于贾环来说倒是很合适。贾环的确是一个性格卑劣的人，正如横行霸道的螃蟹一样。最终，贾宝玉得到了林大娘的美人风筝。贾宝玉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他自然对美人风筝很喜欢。可是，贾宝玉的美人风筝却放不上去。可见，贾宝玉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怜香惜玉的人。贾宝玉很有趣，说道：“若不是个美人，我一顿脚跺个稀烂。”

薛宝钗的风筝是一连七个大雁。大雁在古代被看作是信使。李清照的《一剪梅》里就有“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可见，薛宝钗其实内心深处也有少女的柔情。而大雁是相当痴情的，在古代被看作是具有夫妻之德的动物。古时候人们结婚也经常把大雁作为聘礼。而最关键的地方在于，贾宝玉曾经被林黛玉比喻为“呆雁”。而薛宝钗则希望贾宝玉有鸿鹄之志。因此，薛宝钗放飞这七只大雁则是代表着薛宝钗期待贾宝玉可以像这风筝一样直上青云。

古时候放风筝和现在不一样，古人放风筝是把风筝放高之后，再把风筝线剪断，让风筝随风远去，古人叫做“放晦气”。因此，内心慈悲的林黛玉就不忍把风筝线剪断。紫鹃把林黛玉的风筝线剪断了。紫鹃心疼林黛玉，希望远去的风筝可以带走林黛玉的病根。可是，林黛玉的病一方面是身体的疾病，另一方面是心病。远去的风筝就算可以带走林黛玉的疾病，能够让林黛玉心情舒畅吗？林黛玉的命运正如被风吹乱的风筝一样，不知道哪里是归宿。

不过这一回里最精彩的则是贾探春的软翅凤凰风筝。这个风筝不仅外形十分抢眼，而且还和另外两个风筝绞在了一起。贾探春住的地方是秋爽斋，那里有梧桐，而凤凰则是“非梧桐不止”的神鸟。在儒家文化里，凤凰是吉祥如意的象征，古代的皇帝是真龙天子，妃子则是凤凰。贾探春和风筝之间的关系更是密切，在第五回里，有关贾探春的画册上就画了两个放风筝的人。由此可见，贾探春的远嫁和两个人密切相关。贾探春曾经出过一个谜语，谜底也就是风筝。贾探春在“金陵十二钗”正册里排在贾元春之后，贾探春和贾元春一样，成为妃子。不过，贾探春是远嫁海外了，她远嫁的时候是坐在大船里掩面哭泣的。可见，她并非是心甘情愿出嫁的。

贾探春正要剪断自己的风筝线的时候，见到天上有一个凤凰，和贾探春的凤凰绞在一处，两个风筝绞得不可开交。正在此时，一个大如门扇，且“玲珑喜字带响鞭”的风筝又过来了，这个风筝气势不俗，“在半天如钟鸣一般”。三个风筝绞在一起，飘飘荡荡地远去了。

一个“喜”字，说明这三个风筝和贾探春的婚姻大事有关。这个带喜的风筝显得如此大气，说明代表一股强大的政治势力。可见，贾探春的远嫁是一种政治行为，并不是出自于贾探春的个人意志。

《红楼梦》里风雅的情节很多。这些情节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值得仔细推敲。用心去理解这些细节，我们阅读《红楼梦》便会觉得其乐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