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爷 | 李玉英
每个人的生命中总会有那个一个人让你铭刻在心,有那么一些事让你难以忘怀,构筑了你漫漫人生路上美好的回忆,如阳光一般温暖着你的心。随着时光的变迁,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让人怀念。
提起爷爷,我想起来的只有父亲的继父,大家都叫他“仓爷”。因为父亲的亲生父亲在他五岁时就过世了,他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奶奶,改嫁给了我的后爷爷。后爷爷娶过妻,他的妻子在婚后不久就病逝了,他们没有孩子。奶奶改嫁过来时带着我五岁的父亲和我三岁的二叔。后来他们生下了大姑,三叔和小姑。父亲和二叔没有改姓,随了自己的父亲李姓,而奶奶和后爷爷的三个孩子自然是随后爷爷姓薛。这样一来,好像这一家人像两家人一样,有了隔离感。我不知道那些年一家人是怎么相处的,但从我记事起,后爷爷对我们几个小孩子真的很好,我觉得他比别人的亲爷爷还要亲。每当我看见爷爷,我就像个跟屁虫一样黏着他,缠着他给我讲故事,让他背着我转圈圈,我还经常趁其不备拔他的胡子,还问他疼不疼,他总会宠溺的笑着说不疼。
我懂事后,奶奶不知道多少次跟我说:“你爷最稀罕你了,你小时候他最喜欢把你举高高的,你就胆子大,还咯咯的笑,你爷笑的比你还开心哩!”那时候爷爷已经不在了,一听这话,我的心里就难受,偷偷背着大人哭。我想爷爷了!
爷爷的右脚是跛脚,走路时身子晃的厉害。听父亲说,那是生产队干活时意外摔伤的。那个年代,农村的医疗条件根本没办法让病痛完全解除,最终爷爷落下了残疾。但身体的伤痛并没有抹去爷爷脸上的笑。他黝黑憨实的脸总是那么慈祥,炯炯的目光总怜爱的看着我们这些孩子。那时候的我特调皮,总是乘爷爷不注意突然跳到他面前把他吓一跳,不管爷爷在干嘛,他就会丢下手里的活计来追打我。他残疾的腿一颠一颠的哪里能追的到我啊,我一边跑一边转过头来对他吐着舌头,并且挑衅的喊:“老仓爷,你来追我呀!追呀!哈哈哈哈,追不到了吧!”爷爷看我淘气的样子也住了脚,对着我哈哈大笑:“你这丫头,被我抓到了,看我不打你沟板子(土话:屁股板子)!”但是爷爷从来没追到过我,我也从来没挨过他的沟板子。
图片爷爷是个老顽童,他特别喜欢和小孩子们混在一起。每年的秋天,苹果上味了(有味道了),家家户户都会有人住到果园里去看果子,因为这些苹果,梨儿,是这一年里农民唯一的额外收入,可不能叫贪嘴的小娃们白白的摘来糟蹋了,也是防着有些不自觉的大人“下夜活”(地方土话,意思是晚上偷盗),那可是很让人气愤的事情。我们这些小娃们从放暑假就开始往园子里跑,美其名曰看果子,实则是呼朋唤友玩去了。这时候苞谷杆子都长到一米多两米了,在里面捉迷藏是再好不过的了。我们一帮娃儿在苞谷地里钻进钻出,爷爷就咧着嘴站在地埂子上一边笑一边喊:“胖娃,别出来,他看不见你的!”胖娃没出口,他却一瘸一拐的朝胖娃的藏身之处跑去,结果胖娃暴露了,胖娃不高兴的嘟囔:“仓爷,谁让你喊的啊!”爷爷像个孩子一样“咯咯咯”的笑,那张长满胡茬的黑脸竟然像个娃们一样一脸天真。
大西北的秋天早晚很冷,一旦遇到下雨更是阴凉,冻得我们这些娃娃鼻子都疼。可是看果子'任务重’,不管刮风下雨都得去,不用父母使唤,我们也乐得跑出去。正值贪玩的年纪,谁愿意每天窝在家里写作业啊!只要一刮风, 我们提起框子就跑,都来不及站定了给母亲说完一句话,等快跑出院门了才喊一声:“我拾果子去了!”被风刮下来的青果捡回来还要喂猪呢!味道好一点的当然是给我们这些馋嘴吃的,洗干净后放进铝锅里,柴火一烧,半个小时,一锅酸甜可口的煮果子出锅了,咬一口,那浓浓的果汁烫的我们伸舌头瞪眼的,一边吹一边小口小口的咬,那滋味,现在想起来我都忍不住要咂吧嘴。
哦,对了,说爷爷呢!等我冒着大风跑到果园里时,爷爷已经躬着腰在拾果子了。他没有提框子,而是把果子兜在衣服前襟里,或者装在他那顶瓜皮帽里,等装满了,他就一瘸一拐的走回去把果子堆放在看果房的墙旮旯里。我们爷孙俩就这样一来一回在风里跑着。
那时候爷爷奶奶和三叔一家过,但不知道为什么,爷爷好像从夏天开始就一直住在果园的小房子里。川里那些看果子的小房子都差不多大,大概有八九平米,没有窗户,只在两边墙上留出两个洞洞,一是用来通风,更重要的是为了坐在里面观察外面的“敌情”,看有没有“小贼”行窃。果房仅一人多高,门框很低,大人想进去必须躬着身子低着头,如果不小心就会磕着头。房顶是用树枝稻草蓬起来的,上面再用泥封顶,房里盘着土炕,占了地面的一大半。讲究一点的人会在进门的墙旮旯里盘一方土灶台,用来取暖,烧开水,一把熏的发黑的铝质大水壶坐在炉火上,如果喜欢喝茶,就在上面炖一小壶老熟茶,熬的浓浓的,像老大夫开的中药。爷爷说这茶解乏,我猛喝一口,哇,好苦呀!再也不敢碰了。爷爷一脸慈祥的笑着看我龇牙咧嘴的样子。
图片记得那是一个深秋的午后,我们四五个孩子在收割完的麦地里玩过家家。不一会乌云密布,雷声隆隆,大风肆虐,刮的树上的果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气温也一下子骤降,眼看着大雨马上就要来了,我们来不及往家里跑,我一声喊:“找我爷爷去!”小伙伴们跟着我就往爷爷的果房里跑。等我们快到时,看见爷爷拖着残腿往我们的方向奔来,看见我们,他火急火燎的大喊:“你们这些娃儿,还不快来,看看天上云都黑成啥样了,万一被暴雨泡了,那可咋整啊!”等我们挤进了房子,哇,好暖和呀!爷爷是先知先觉吗?他咋知道会刮风下雨呢!灶台里的柴烧的旺旺的,把房间烘烤的暖融融的。爷爷喊我们快脱鞋上炕去,我们迫不及待的钻进了被窝,好暖啊!我们几个在被窝里叽叽喳喳的吵闹着,互相蹬着搡着,爷爷厉声呵斥着:“不要蹬,被子蹬破了!”而我们哪一个又会怕他呢!
无事可做时,爷爷就坐在果房门前的树荫下编织柳条框子。一枝枝柳条在他的手里七拧八拧就规规矩矩被编成了框。有时候我们去了,他也会用马莲叶子或者冰草给我们编很多小动物,小兔子,小山羊,毛毛虫……编蚂蚱是最他擅长的了。
爷爷离开我们已经很多年了,可是有他陪伴的童年记忆像电影胶片一样留在我心里,他的脸他的胡茬他的笑,还有他的残腿永远清晰的印刻在我的脑海里。每每想起,一股暖暖的幸福就会充盈我的全身,温暖我的心。
愿爷爷在天堂里过得轻松自在,开心快乐!愿爷爷的笑永远慈祥!
2021.8.6深夜丑时(02.38)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