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杂记】追落日
晚秋至寒风起,脸部脱了一些白皮屑。这脸落下脱皮是二十多年的冬天在唐古拉山口拍照片落下的毛病。每到晚秋便发作,满脸的白皮屑,很邋遢的样子。
盈儿从澳门买回来一种啫喱水,出门之前匀一把擦脸上,硬是把那些白皮压住,到镜子一照,整块小脸润泽有光,人也精神了。
总是羡慕那些不用擦啫喱水脸部就光泽温润的人,那是天然的脸,不用擦任何护肤品。
但转过来一想,自己这张脸是有岁月的脸,染着几十风霜的老脸,怎么能润滑腻嫩呢?
那天,见到友阿马,满头灰发,连胡子都白了,本来就长的脸更削长,能看到他原有的神韵就是那双虾子眼(虾皮)。还有那天塌下来都要笑一下的爽脆大笑。这笑容爽朗到可以把你感染把你忧郁的心胸击得粉身碎骨,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笑。
我问他,为何脸越来越长了?
他哈哈一通笑:被剃须刀刮了几十年,铁脸都会长。
与摩才去追落日,驾着车一直把落日追到莲头湾海面。落日先是慢慢地下沉,似是挂在海面的火球。把海面煮沸,把大地烧得碳黑。
摩才说道,差不多到海平面时,太阳嗦一声就不见了。
几只小船,从落日下面的海驶过,船很慢很慢的蠕动,落日的速度也变得很慢,时间犹如在此刻凝胶在此刻定格。
摩才告诉我,中午和高中同学喝了酒。六个男人对四个女人,竟然喝不过别人,她们女的有一个是东北的,据说一个人可以喝白酒四斤。喝酒嘛,都一大把年纪了,谁都不会拼命喝,喝一斤也只喝六两,酒喝到有几分酒意即可,留个空白半醉半醒才是人生最高境界。
此时此刻的海,平静如镜,浩瀚辽阔,落日像一个朱红的柿子,船像沾在镜面的黑点。看着这一幕,广东音乐《渔歌唱晚》在耳帘缭绕。
落日下沉那一刻,海面突然辽阔起来。海鸟和船都成了移动的黑点,从落日下驶过的船,仿佛人与人错过的缘分,一下子便遥远。
要去捡石头,摩才说,涨潮了,海水盖过了石头。到了海滩,海浪疯狂着扑过来,在滩涂变成白沫。
滩涂的石头,满目琳琅,捡了这一块,发现另外一块更好。扔了这块,捡了那块,忽然看很多好石头。
最后,一块大石头都没捡到,捡了一袋很小的石子。
夜色,吞没了海,但没能吞下海浪声。没有渔火的滩涂,比火炭还黑。海浪声,把夜撑破。
去岁十月二十三日傍晚,秋风萧瑟,南湾二十九楼,我背后向着落日。不敢看它落山的那一刻瑰丽。不忍心看它徐徐落下那一瞬间的落魄与孤寂。
虽然坐在二十九楼靠落地玻璃窗的位置,却看到自己孤独地走在街上的身影。
那晚,我和夕阳一样,慢慢落下。
回斗门的途中,我感觉所有的人和车都在嘲讽我。
那晚,夜色特别的薄
城市的街灯,把整个夜照得像白天一样的亮。
踩油门的脚麻木了,所有的世界都在往后飞疾退去,只听到发动机的吼叫声。
停车场里,我和车都在喘息。此时,收到叔的长信。
那天,在香洲长途汽车站,装书的塑料袋突然裂开,书掉了一地。去站里的小商店,花二十块钱买个布袋。这样的小布袋在外面卖,最多是十块钱,商店老板说,这里铺租比外面贵。
叔平时回到小城,肩膀挂着的也是布袋,里面装着笔、本子、书,还有什么东西,却不敢去细看。我说他的布袋是乾坤八宝袋,纯白色,旧是旧点但比我的大。
我自嘲我的是乞丐袋,花里胡哨,容量小,装不下几册书,还有境界和视野。
说到叔的乾坤八宝袋,倒想到莲头湾那片海,再大的太阳一过了海平线就被吞噬。
瀚渊大海面,许多东西都是渺小的。
就如那落日。
2021年10月26晚整理于珠海雨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