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的记忆与素描3】· 电厂河 || 陈武

 【是记忆的淮安，也是文学的淮安，因此，并没有刻意追求某些细节的准确。但，却是这座城市，在作者心中，隆重的存在。

                                         ——题记 】

作者:陈武

之三：电厂河

一条河，白色的，从只有一侧桥洞的空隙处向里运河的方向奔流。河水冒着热气，河面上像是被浓雾锁住一般，风或者阳光都不能将之化开。用手去拭水，那水竟是温热的，让人一下子想到——洗澡。

事实上，电厂河的河堤上已经三三两俩地站了一簇又一簇的洗澡人，其间，有的是附近的居民或农民，有的是从别处赶来的，骑的“28大杠”的自行车有的靠着河堤边的歪脖子柳树，有的干脆把车卧倒在河岸的草坡上。自行车看上去都很粗糙，一律都是“28加重”车，有的车没有了盖板，有的车甚至没有牌子，系几辆自行车的旧零件拼装组合而成。车轮上沾着很多泥巴，车后座是钢筋和铁条焊接的，比正常的后座要宽许多，也结实很多，显然，这样可以装载更多的货物。

站在河堤上的人开始下水，他们对河床的情况好像了如指掌，他们虽然也探着脚往河下走，但走的速度很快，一会儿，河面上已经是人头攒动了。电厂河是不深的，一个成年男子站在河中央，水位最多到他的脖颈处，这样的水位对于洗澡或者游泳都是安全和惬意的。河堤上是一团一团外套包裹着的衣物，往往会有一人呆在河岸上替自己的伙伴守着衣服。下水的人都穿着平角的大裤衩，在河水中穿梭翻滚时，很容易就漏出了半截白屁股，而他们则把大裤衩往上一提便没事了，一个猛子又扎到了电厂河的温水中。

也有妇女会到电厂河来洗澡，如果说有些男青年是来游泳玩的，那么她们则不然，她们就是来洗澡的，她们甚至带来了“大运河”牌的肥皂，有的还带来了洗发香波，当然，还有梳子、脸盆、换洗的衣裳。下水洗澡的妇女几乎是穿着衣服下水的，她们有的是把裤脚卷起来，有的穿着花色浓重的短裤，上身都穿着短袖衫。她们小心地下水，自觉地和男人们分开，自己形成一个小圈子，她们一般不相互打闹，她们在河岸边已经洗好了长长的黑发，她们需要在电厂河的温水里泡一泡，就像泡温泉。她们在男人的视线之内，但又不那么清晰，或者是电厂河水汽蒸腾的缘故，或者，她们正好在一个路人无法看清的距离。

男人们还在河里戏耍时，有些妇女已经上了岸，不知她们在何处换了衣服，开始在河边上就着热腾腾的水洗起了衣服。电厂河奔腾了不知几个时辰，开始缓缓地平歇了下来，桥洞里已经没有温热的波涛往外涌淌了。河里的人纷纷上了岸，水位开始往下退，有的人在河岸的草坡上晒太阳，对着太阳晒着他穿在屁股上的裤衩，有的则完全不顾湿溚溚的裤衩，套上长裤推起自行车就往公路上走，似乎还有什么活计在等着他。住在电厂河附近的居民则穿着湿裤衩往回走，有的光着脚，有的靸着拖鞋。三班倒的工人刚才是下了班，在河里泡一把澡解个乏，现在要赶着回去睡觉。

随着水汽散去，缓缓平静下来的电厂河慢慢地消失在人们视线当中，现在看上去，裸露着河床的电厂河就像一个长长的水洼向里运河的方向延伸——从电厂的某个管道出发的电厂河水已经汇到了下游的里运河。

电厂河，一条临时的河，一条缺乏生态的河，作为工业文明的余温，无意间地的馈赠，却让普通的老百姓一次又一次莫大地享受了洗澡的盛宴。

作者简介

陈武，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第五届、第六届全委会委员及评论委员会副主任，江苏省作家协会第六届签约作家。著有散文集《青苔》、诗集《想起》。1973年1月生于江苏淮阴（今淮安市），1990年开始发表作品，写诗、散文和文学评论，作品散见于《青年文学》、《山花》、《萌芽》等刊。获首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第六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首届大地文学奖-评论奖、第二届中华宝石文学奖（2008-2011）新人奖、第五届中华宝石文学奖提名奖等。作品收入多种选本。曾任淮安人民广播电台编辑记者，《星夜守候》节目主持人。现客居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