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杨红志《蜕变》
文/杨红志
【作者简介】杨红志，文学草根，自由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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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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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征那一年，我在红一军二十八团任政治委员。我们过草地的时候，由于天气、环境以及饥饿等诸多原因，战士减员很厉害。我和团长商议了一下，最后决定团长带领主力继续前进，而我则和一个班的战士留作后卫，用以收容因饥饿和伤病掉队的士兵。
那一天淫雨霏霏，丝丝不断的小雨使得整个草地泥泞不堪，我们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艰难跋涉在茫茫的雨雾中。
正在行走间，前面传来纷纷杂杂地吵嚷声，听声音好象是有人在训斥什么。我们忙加快了脚步，等走近了一看，只见一群士兵围着一个瘦弱的小红军战士。领头的好像是个排长，正在横眉立目对着小战士大声呵斥着。
小红军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他耷拉着脑袋，神情恍惚，萎靡不堪的麻木模样。我仔细打量，竟然发现他还被反绑着双手。
我不由吃了一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走到那个自称姜亮的干部面前，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他马上给我敬了个军礼，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他们隶属于六师辎重队，由于护送着好多军需给养，所以行军缓慢。加之雨天草地更是难行，因此一个个都是疲惫不堪。刚才就在大家稍事休息的时候，猛然听到一声枪响，大家以为遭遇了敌情，紧张了半天后，有人过来通报说队里的老马夫被人打死了。
姜亮马上跑来，一看老马夫歪在一个草坡上，胸前中了一弹，献血还在汨汨地流出。他的正前方，这个小红军手里的驳壳枪还在冒着袅袅青烟。
姜亮大怒，命令士兵立刻将小红军绑了起来，再三审问原委。不料他像是傻了一般，口中喃喃自语，不知说的什么。却拒不回答姜亮的提问。
简短的给我说了一下情况后，姜亮转身对小红军说道:鉴于你故意杀害革命同志的恶劣行径，我代表党和红军将对你执行特殊时期的特别制裁——枪决！
随即他命令准备，几个红军战士立刻端起了步枪，并开始瞄准。
那个小红军依然不做辩解，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一付听之任之的样子。姜亮这时大吼一声:预备……哗啦啦的枪栓声此起彼伏。
千钧一发之际，我突然大踏步冲过去，把小红军战士挡在了身后。
姜亮对我的行为颇有不满，道:首长，“你这是做什么，袒护阶级敌人么？”
我微微一笑:“我看此事疑点重重，在没有查明真相之前，不能草菅人命。”说着不顾他愤愤地神情，径自来到老马夫的尸体旁蹲了下来。
我仔细观察了一番，心里有了底。随后站起来对姜亮说:我说这个小战士不是凶手是有道理的。你看——我指着马夫胸前道:“这个弹孔是由下往上呈45度斜角射入的，如果是小红军打的这一枪，那么他只有躺在老马夫的身前斜着身子开枪才行。假设你要是想杀死一个人，你会采取这种费力而又容易被人看到的方式么？”
众人面面相觑，都深以为然。
我又接着道:“你们听到枪响跑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他拿着冒烟的驳壳枪发呆。如果他真杀了人，还会傻子似的呆在那里发愣么？”
周围的红军战士纷纷点头称是，就连姜亮也开始游移不定起来。
我看着同志们一个个不解的目光，才自信地道:“既然小红军不是凶手，那就只有一个原因——这个老马夫是自杀的！”
哗！众人开了锅一般，议论纷纷。姜亮这时争辩道:“不可能，老马夫跟随我们的队伍半年多了，一直积极向上，乐于助人。这样的好同志怎么会自杀？”
我笑着点点头，道:“他自杀的原因我也很疑惑，我想只有这个小同志才能给我们解开这个谜底！”
我令人给小红军松了绑，他缓缓地来到我面前，对我深深鞠了一躬，一张略显稚嫩的脸上流露出感激的神情。他显然哭过，双眼红肿着泪痕未干。
我给他讲了一通大道理，半晌他才下决心讲起了事情的经过。
他和老马夫是直罗镇战役后一起参加的红军。老马夫因为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所以只能以民夫的身份帮着队伍喂养马匹。
队伍进入草地前，曾经和民团干了一仗。他因为初次参加战斗经验不足，差点被对方的流弹击中，多亏了老马夫手疾眼快把他扑倒在地，从而捡了条命。
后来他才知道老马夫为了救他，被子弹打伤了腰部。老马夫告诉他不碍事，不让他声张。采了点野草挤吧挤吧弄了点沫沫敷在伤口上，然后依旧忙自己的事。
这一进去草地，整天阴雨连绵，部队又缺医少药，老马夫伤病交加，整个人快速地垮了下去。要不是小红军一直在照顾帮衬着，他早就掉队走不动了。
眼看着路越来越难走，老马夫却一天不如一天。他多次强烈要求小红军丢下他，以免被自己拖垮。但是小红军倔强的象石头一样硬，他咬着牙，扶不动了就背着他，尽管瘦小的身子随时都有夭折的可能，但小红军仍然咬着牙坚持！
就在刚才队伍休息的时候，老马夫躺在草坡上呼呼地喘息，好半天他才让小红军去帮他打点水来。就在小红军转身走出去不远，猛然听到身后传来了枪声。
他心底一惊，快速地跑了回来，眼前的景象让他痛心不已。老马夫拿着那只捡来的驳壳枪，斜抵在自己胸前，血象喷泉一样呼呼直冒。
他一把夺下老马夫的手枪。老马夫脸上露出解脱的神情，对他艰难地说了最后一句话:“照顾好自己！”然后头一歪，再无声息。
小红军说完，泪流满面。众人无不落泪！
我对着老马夫的遗体郑重地敬了个军礼，然后和战士们一起动手把他草草地掩埋了。我在心里说道，等到革命胜利了，再把你们接进烈士陵园好好安葬。
事情解决了，我要和姜亮他们分别了。临行时，小红军望着我恋恋不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握住他的手，悄悄地问:“你和我说实话，老马夫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
小红军惨然一笑，道:“他是我爹，我亲爹！”
我心里一颤，怪不得要枪毙他的时候，他一直不作辩解，原来是哀莫大于心死！多好的同志啊。想到这里我语重心长地说道:“记住，你爹是不想拖累你才走的，你一定不要辜负他，好好革命，只为了能让天下的父母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小战士对我庄重地行了个礼，然后迈开大步，坚毅无比地走向前方。
……
再一次见到小红军，是解放军渡江作战前夕。我正在检查部队的准备工作，忽然听到有人喊我。回头一看，一个高大威猛的解放军正对着我憨憨地笑。
我稍微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他跨前一步敬礼道:“报告首长，解放军渡江尖刀连连长徐卫东请您指示！”
我还了个礼道:“徐卫东同志，我希望看到你们冲进南京城，把红旗插上总统府那一刻！”
他大声说道:“请首长放心，我会带领部队在那里等候您的检阅！”
说完深深地凝视了我一眼，转身而去。我欣喜地发现，当年那个曾经流露出悲哀、惊恐、茫然无助和哀莫大于心死的眼睛里，现在完全变成了坚毅、勇敢、自信和憧憬！
我相信当年我救下的那个青涩的小红军，如今已经华丽地蜕变成一个优秀的指挥员，历尽风雨破茧成蝶了！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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