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者 | 山虫

用力证明自己活着，且活得好。有人用金钱，有人用权力，有人用爱情，有人用文字，我更喜欢用疼痛——哪怕形而下至肉体。

行走的意义，就是行走本身，用本能的感受去体验生命本身，体会几乎被工业文明所湮没或麻木掉的生命活动本身。伴随着疲倦和疼痛，感知我之所以存在，并且是当下的我，鲜活的我，独立而自由的我，甚至明显趋于未知的我。

一个人走夜路的冲动，时常涌现。隔三差五，短则七八公里，长则几十公里。其他随意，必备的：一把刀，给肉身提供安全；一本书，给灵魂提供安慰。月亮，或者星空，不是那么必要。若有晚霞来捧场，最佳。

比如昨夜，必要的和非必要的，都碰上了。十几公里之后，疼痛感也有了。像思念一个人那样，思念起诗歌来。很想诌几句诗。不愿再评述现代诗歌，诗歌需要软着陆，近来的现实太坚硬，如一些旧事般，诗歌思维也开始离我远去，结果可想而知。硬诗有，硬碰硬，我暂时没这个能耐。

前几日，有小伙伴赠我礼物，无以回报，她说：任何感情不能总计算着回报，报完也就恩断义绝了。诗歌，大概如是。

每天，眼前传递着15份值周需要填写的材料。每天，桌上压着14种需要记录的常规管理资料。每天，要面对留守儿童8人，单亲家庭2人，建档立卡户2人，低保户1人，残疾学生2人（加陪读家长一名），好动型学生3人，作业拖延者3人，智力偏低者2人。每天，大小10节课……间不容发，诗意，已死无葬身之地。

很多人说，不想熬夜，但总舍不得早睡，因为只有夜晚才是属于自己的时间，极其珍贵。同感。夜晚属于自己，成就自己，以任何方式，无论它多么寡淡贫瘠——譬如只是读读或走走。

那么，请珍爱黑夜！

翻垃圾一样，在诗歌的坟场搜寻出一点旧的诗意，略作修改如下——

黑夜五行诗

1

夜的指纹布满漩涡

轻抚大地皮肤

将白天所有的喧宾夺主

重新卷回

黑暗的子宫

2

黑夜本身

并不比漆黑更黑

白昼的污点

有时候

能把整个天空染黑

3

星星的孤独有两种人称

——他和她。满天星辰

相比它们之间的距离而言

他们，看星星的目光

隔得更远

4

我用诗句滋养白昼

光明喝醉了酒

呕吐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只有

腹黑者的故作高深

5

先生贵姓

黑夜信口雌黄：白

我信了。正是昼的沉默

孕育出夜的喧嚣

夸父死亡，一切随了母姓

6

瓦蓝的天，几颗残星颤栗

三分之一的月，拼命亮着

远山，背了一夜黑锅

终于看到一点希望

却是人造的光明

7

上帝摘下黑色斗篷披给人间

却撤走了温度

繁星，如沙漏

我在天空与大地咬合的齿缝间

静候阳光

8

黑夜越抱越紧

让我所挚爱的热土丧失体温

繁华如灯，繁华如我的内心

点燃黑夜，照亮了

一片更加广阔的荒芜

9

我在血液灰烬里寻找一根针

戳穿白昼的谎言

谎言如彼，谎言如我的微笑

笑容里渗出黑暗脓血

像慈悲的眼泪

10

听见，星星在呐喊

我将贮存的所有思念

通通打磨成闪亮的颗粒

随手撒向黑暗

天空，瘦成一片狼藉

2021.1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