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几许，都是曾经（二）

春日宴

这个时节，屋后的河滩上，处处可见长势欢盛的水芹，绿茵茵，簇拥在清清浅浅的河水中，象大小不一的绿色地毯，覆盖了大半个河床。清晨或午后经过时，总会惊叹它生命力的旺盛，偶尔也会看到穿着长筒靴的妇人，在河床低头掐芹菜的身影。她们如此的乐此不疲，该是早早掐了好送到菜市场去卖的，现在的人每餐每顿的大鱼大肉，吃腻味了，偶尔也会钟情于类似这样的野菜，所以，这些水灵鲜嫩的水芹对于这些有闲妇人来说，或许也能卖得几个零花钱。

看着这些水芹，便不自觉想起某人，他很喜欢吃这种水芹，而我，也是因他，才开始认识并关注到这种带点淡淡药香的野芹，那时泥水芹的人并不象现在这么多，更别说菜场里能够买到它。我们总是在春天到来的时候，去田间河水边采摘，多半是游玩，遇见了就会兴高采烈掐上一大把，带回来洗净，或清炒，或炒豆腐香干，无论怎样都清香鲜嫩，他亦吃得香甜。有时候，还会专捡水芹的嫩茎，用开水焯一下捞起，撒少许盐，淋少许香油和佐料凉拌，入口爽脆，滋味亦是清香好极。

那时的他，是一个饮食清淡的人，只要象这样，一把青菜，一碗豆腐，就能轻易满足他的胃。

时光恍惚，如今看到这么多的水芹，却再无闲心下到水边去采摘，而那个喜欢吃水芹的人，也离这人间，离亲人朋友越来越远。

近几日去母亲家吃饭，她会掐一种叫牛膝的植物嫩叶，清炒或是下面条吃，也是味道淡淡的，鲜嫩可口，母亲说这是一味中药，查资料，时珍《本经》里又名百倍，言其滋补之功，如牛之多力也，它的叶子有点象苋菜，其节对生，故又有山苋、对节之称。

春天于我们，真的有太多可以留恋的东西，桃红柳绿的旖旎春色自然不必说，还有各色各样的野菜，只要够勤快，多一点对生活的热爱，我们自然能够从大自然中攫取那些天然营养的美味，春初的荠菜饺子，香椿炒鸡蛋（最好是土鸡蛋），清炒刺嫩芽，凉拌蕨菜，还有野山笋炒酸菜……等等，不胜枚举。

总之，大自然对人类是慷慨而仁慈的，如此，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热爱大自然呢？

犹记某年春天，去LW家家访，那是一个挺可爱的老头（呵呵，其实也不算老头，俺称他大哥），事情办完了，他带我上山上挖兰草，回来的路上，我忽然对一户人家院子里一种紫色圆弧状叶子的植物大感兴趣，当LW告诉我那就是“紫苏”时，LW看着我欢喜的样子，沉思片刻，忽然说：“今天中午我来给你们一个惊喜吧”，然后弯下他肥胖的身躯，掐下大把的紫苏叶尖，装满一小袋，带着满足的神情回得家来。

LW是个肉食者，每回去他家，他总是鱼啊肉啊用大盆装，吃得人惊心，他的肚子大得象身怀六甲的孕妇，我们总笑他，有时也警告他不要吃这么多的荤食，他总是乐呵呵地笑，照样吃他的大鱼大肉，不误。

而这一回，他会给我们什么样的惊喜呢？我看着他打了清凉的井水，细细地将紫苏叶子洗净，然后对我说，“今天要让你尝尝本师傅的紫苏鱼汤”，然后就上灶上忙活起来了，我看着他将鱼煎好，煮汤开，将嫩得发紫的紫苏叶子丢进煮沸的汤里，加各样佐料，然后盖上盖子，小焖片刻，不一会儿，就闻到紫苏的香味儿伴着鱼的鲜味，愈来愈浓烈。

那一顿中餐，LW给我们做的是：紫苏鱼汤，酸菜小山笋，韭菜蒸鸡蛋，咸肉糯米饭，我们自然是狠狠地饱餐了一顿，如今想起，尤其回味那紫苏鱼汤的余味……

大自然在春天赐予我们的美味，那是多少文字也说不完的，记得蒋勋在他的《慢食的艺术》里说，认识美的重要开始，就是吃，当他私下跟朋友相聚，聊起自己生命里那些美好的回忆时，有好多好多也是跟吃东西相关的，所以他非常注重生活的品质与吃饭的品味，他喜欢素净的食物，喜欢大自然的气味，他甚至能花三四个小时的时间来做一碗汤，他所说的“恢复生活的美学，从吃开始”，而我想要说的是，恢复生活的美学，从这些春天的美味开始。

忽地想起一首词，那是我很喜欢的《春日宴》：

春日宴，

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风和日丽的春天，摆起丰盛的酒宴。一杯美酒一曲歌啊，拜了又拜许三愿，一愿郎君你长命千岁，三愿我身体永远康健，三愿我俩如同梁上燕，双双对对，看那明月照人来。

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