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龚丽娟《迷藏》云淡风轻(1)

【阅读悦读丨小说】龚丽娟《迷藏》寂寞往返(2)

文/龚丽娟

【作者简介】龚丽娟,笔名清愚。1988年出生,汉族,大学文化,四川省遂宁市人。发表过短篇小说《远山》《紫薇阁》等数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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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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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云淡风轻

1

岩来找她的时候,她正在花园里玩着蒲公英。不知这奇异的种子是在何时降临,怀着希望,默默的、不为人知的生长着。她本来在窗边看书,不经意看见这些在空中飘舞着的可爱的精灵,于是跑下楼,在茂盛的植物中找到它们柔弱的身影。她摘下一些在手里,坐在地上吹它们,却只飞出很近的距离便落地,力量实在不能与风相比,有些丧气地收起双腿发呆。见岩来了,她羞涩的低下头,神情黯淡,眼神闪躲。她仍不能从容的面对他。

为什么不来找我?岩在她旁边席地而坐。

对不起。她无言以对。

我想,我们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所以,来看看你。他抓着头,像小男生一样的青涩。

嗯。她低声答应着,脑中一片空白。这样的情形是她不曾遭遇的,因为一直以来,说再见的总是她,离开从来只是她的专利。如今,她终于知晓当时对方的隐忍,她终于有机会品尝心酸。在阳光下,她仰头微笑,好让光芒照到脸上。

你不是还会回来?你说了只是一段时间。她转头询问他。

不知道。他有些失望,站起来,拍干净身上的泥土,与她道别。他确认她是知道的,却未能得到她的回应。她这样聪明,如何会看不穿他漏洞百出的表演。他已经为她沉淀过去,只祈求与她共渡未来。

看着他默然离去,她依然保持着明媚的笑容。虽然时有迷茫,但她已能积极的面对生活。

他会原谅我吗?

是的,他会。她这样笃定的相信,但是在心底仍然涌起悲伤。

偶尔,还是会不经意便走到他的酒吧。调酒师换成了一个帅气轻浮的男生。她有时会在那里喝一杯酒,但是不想说话,只是沉默的来去。遇到搭讪的男子,她亦回头去看吧台,不再有人出来为她解围。她摇摇头,嘲笑自己的善忘,于是无声无息的离开,就像不曾来过一样。

回去后,她通常会长时间的坐在花园里,做些无关紧要的事。或是小声与花草说话,语言纷乱而无逻辑,常常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些什么,但总能在做完后感觉到轻松。

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她寂寞的面对这场变故。在他们询问岩的时候,她轻描淡写的说上几句,漠不关心的样子。也许并不自知,这失去的究竟是以怎样的位置存在心里。

清灵偶尔会与她说话,试图帮她走出困境。但能够说出的也很少。关于他的好,她只字不提,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与灵,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是在爱?清灵这样点破她的心事。也许在你心中,那界限已经模糊。

我比谁都清楚那界限。她固执的坚持。

清灵叹了口气,表示替她担忧。

他有所爱,我会尊重他,而你呢?没有看到他的成全。她说出过分的话。显然在内心,她并没有完全承认眼前这女子,认为她只是在享受着给予。

嗯,的确是如此呀。清灵微笑着退出,并不与她计较。

对不起。她道歉,然后迅速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也许是清灵温柔的关怀激怒了她,也许是自己心中无能为力的反驳,她憎恨这样纠结的自己。

2

已经决定去那里了?她翻看他自己设计的木屋,全是温馨安稳的轮廓,亦是她喜欢的。她笑着替他整理好稿纸,叠起来放到一边,小心翼翼的样子。然后帮他揉捏因长时间画图而酸痛的肩膀,疼爱在不经意间流露。

你可以来这里找我,清灵。我随时都会在那里。他握着她的手说。

我想,我不会来找你的。这样,你便会记得我的好。她环住他的脖子。与鹤,今天我们去外面吃吧!

他去楼下取了车,看着她步履蹒跚的下来,穿着宽大的衣裤,靸着平底鞋,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她一直在笑着,无论是离开,还是靠近,仿佛始终没有怨言。他的眼睛顿时湿润,这样好的女子,为何不能握在手里珍惜?难道她还不足以与他心中的自由平衡?他在恍惚中下车替她开门,将手放在她的头上,一手护住她,让她轻松的坐到车里。这时,她轻声的回应,谢谢。她的体贴,无时不让他汗颜。

仍旧是那家熟识的餐厅,仍旧是那些重复的菜。她喝了一些酒,脸上荡开了红晕,气氛很是浪漫。他们亲昵的交谈,像是热恋的情侣。而实际上,他们即将在两个月后分开。相爱和分别同样重要,都必须郑重的接受,于他们更是如此。爱过,便能心存感激的说再见。

谁都不能说他主宰着爱情,任何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而人事纷繁,常常让人看不清真相。

天气已有些热,在回去的路上,他们将车在路边停下,散了一小段步。夏天渐渐来临,时间不经意的走过。他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轻轻抚摸,感受小生命的活跃,而以后也许不会再有机会触碰。

说说看,清灵,你以后要做什么?还会画画吗?

很久没画了,也许会吧。她搔着头发,为难的回答。

我只想知道,你要怎样生活。他靠在栏杆上,身体似在瞬间崩溃,无尽的绝望向他袭来。你们总是不需要帮助,那么,我的存在呢?

你有想去的地方,那里会有完全属于你的生活。你已经为我们活过了,余下的时间,是你自己的了。她轻拍他的背,给他安慰。想想你的一生,总是为周围的人牵绊,或许你已习惯这种生活,但这不是你该坚守一生的方式。

我已经向命运屈服,你却给我自由的机会。他独自向前走去,在明亮的灯光下,背影显得格外苍凉。就像一个坠入无底深渊的人,已经认定不会有解救,于是接受了这命运的播弄,如今,一根绳子却豁然现于眼前,他不知晓是否该伸出无助的手去抓住,而更不敢确定的是,等待其后的又会是怎样的境遇。

他找了一处座位坐下,掏出烟来点燃,期望这稀释这无尽的烦恼。从拿到她离婚协议的那天,他的精神便处在分裂状态,似乎置身于梦中,未曾清醒。而似乎又有一丝窃喜,这标志着他能够过上向往的没有拘束的生活。他似笑非笑的望向她,见她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当她在是玩笑试探,来不及细想,便挥笔在上面签好了字,便将协议递到她面前,让她确认。

也许她也想玩一场游戏吧!若她兑现承诺,自己便能得自由,若不兑现,仍是照常生活,又有多大的关系。

很快她便签字确认,他不由得惊愕。现实不容许有丝毫懈怠,他努力维持的平静湖面被掀起波澜。

孩子早产,他在半夜将她湿漉漉的身体抱上车,疼痛让她失去理智,紧抓着他,不放手,身体不停的颤抖。她害怕的哭泣,眼睛看不清东西,只是凭着感觉辨认出他在离她不远的位置。他一边轻声安慰,用手不停抚摸她的额头,一边将车开得像飞一样。

清灵,清灵。他呼唤着她的名字,让她保持清醒,仿佛一停下来她便会消失,像简一样。因此他颤抖的声音充满着恐惧。就好了,都会好的。

与鹤,我爱你。她拉着他的手,突然变得安静,充满力量。她清楚下体流出的红色液体,那是生命一点一滴的流失,若不能及时得到救治,后果显而易见。她轻吻他冰冷的手,眼泪不断的滑落,她的眼睛一片黑暗,似乎预见了什么,于是,她这样对他说,若天可怜见,请让我在此停留,至少,知晓你是幸福的。

不,不,请你等等,等等。他一度哽咽,莫名的缺失让他心跳得钝重。片刻之间,天地那样安静,仿佛从不曾有过。

那首歌真好听—你们的歌……她的声音变得微弱。你可以唱给我听……与鹤,我这样爱你,这真让我高兴……而在那熟悉的歌声中,浓重的睡意向她袭来,她支撑不住,渐渐闭上了眼睛。

在走廊的另一头,阳光充足,她感到自己的脚步轻而灵巧,却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她似乎看到那个美丽的孩子向她走来,她的手触碰到他的皮肤:混合着腥味和晨光的气味。他把手放在她的手上,这样完成了生命的交替。而能够握在手上的,原来还有爱情,她不禁微笑了。这结果让她备感欣慰。

3

她陷入深深的自责中,而婴儿日夜不停的啼哭声,似乎也是在为失去的母亲哀鸣。她的精神受着极大的折磨,每夜跪在地上诵经,祈求着黑夜赶快过去。

如果是我,只会选择离开。她想起自己残忍的话语,似乎直击心底,让清灵的脸顿时变得惨白。而如今,清灵只是微笑着,却做得那样彻底。她料定这是对她的报复,胆颤心惊,这样的伤害又该如何偿还。

她心力交瘁,拼命的想抓住身边的每一个人。她每夜出去,在大街上寻找岩的身影。这时候,她能够想到的只有他。为什么要离开我?她在心中问他,并且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到他。去他的酒吧,坐到打烊,每每喝得大醉,让服务生叫车送她。

偶尔也会趁着酒兴,去到清灵的墓地:正在简的旁边。她没有参加葬礼,只是凭着本能,找到这里。见到她们,她亦只是盘腿坐下,不停流泪,并拒绝回家。她痛苦,更怕遇见他的痛苦,况且此时他的身心全在信的身上。所有的罪孽,她都归结于自己的过错。她的包袱过于沉重,若得不到解救,势必走向不归的道路,跌得支离破碎。

他总是能轻易的找到她,在灰暗的星夜,将她瘫软的身体背在身上,她的头就靠在他的脖子上。他的气味变得黯淡,不似先前清新,带着一丝陈旧的阳光的味道。她分不清是梦是醒,只是紧紧抓着他,抓住这手中仅握的荒凉。

哥,如果你还能原谅我……

与灵,放轻松,没有人责怪你,这不是你的错……她已经走了,而我们要继续生活。要知道,我们的幸福,对于她至关重要……

为什么到最后,还是只有你陪在我身边?

如果你一直期盼,就有力量,他会回来。

她很快安静下来,带着信一起,下楼去看含苞的花,怕他晒着,撑了巨大的伞在花朵中间,与他逗乐。他总是会睁着明亮的眼睛四下张望,充满好奇,并且精力旺盛,一直手舞足蹈的样子。而当他饿了,困了,哭起来却似撕心裂肺,好像全世界的伤痛都由他来宣泄。她宠爱着这个小小的生命,不让他有丝毫缺失。她向保姆请教如何换尿布,怎样给他洗澡而不伤到他,牛奶的温度多高才好,以及抱他的姿势怎样更合适……她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倾注于他,不让他离开视线——仿佛她就是孩子的母亲,想让自己可以成为照射他的阳光,想只有如此,他才能顺利的成长。

她心中渐渐开朗许多,只是也不时会想念岩,猜测他的境况,想象有他在身边的美好。

与鹤近日早出晚归,与父亲商量着什么,表情凝重。她无心打听,相信他们能够妥善处理,但心中始终惴惴不安,知晓会有大的变故。

她依然带着信四处玩耍,或者去孤儿院,想在那里或许能够遇上岩,只是从不能如愿。她并不失望,孩子们对刚刚出生的信都很好奇而友善,争着凑过来看他,想用手摸又怕伤着他。倒是信,依依呀呀的伸手在空中比划,抓住伸过来的每一双手,握在手里不放,咧着没有长牙的嘴笑得欢畅。他不怕生,喜欢陌生人的抚摸,又极爱笑。这样的孩子,应该会有明亮开朗的性格。

黄昏时分,空气已经过了闷热的阶段,时有凉风吹过。她带着信在大榕树下坐着,晃动着婴儿车,唱着儿时的歌,哄他入睡,神情极为安静,有历尽波澜后的那种沉静和淡然。她在努力做得更好,而那个能够欣赏她的人,如今身在何方?

4

与鹤!与鹤!在朦胧中,他仿佛来到一处地方,仍是那熟识的山崖,前方仍是那白衣女子。她的脸色像发黄的皱巴巴的纸,用枯黄的头发遮住,身体随风摇摆,轻飘而又虚无。衣服却被打湿,不断滴下水。而她的声音悦耳,仿佛不是世间所有,正呼唤他的名字。

你知道我是谁,为何还来与我相见?他挣扎着向她靠近,去始终无法拉近距离。

因我听到你的哭泣,但为什么又要哭泣呢?想爱的人,我已经爱过,没有遗憾。可是你看我这一身,你们却让我冰冷。她指着自己被泪水打湿的衣服,正服帖的沾在身上。

原谅我,清灵。他跪坐在地上。一连串的打击让他丧失信心和自救的能力,只是苟延残喘的活着。

这就告一段落吧!请让我安心的离开。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这里,我也会走远的。

他终于知道,那个要来与他告别的人,是清灵。他总自以为是的认为,只要他不走,她就会一直在那里,为他守候。她始终让他有这种自信,却不想老天终于将这权力收回。

他捧着这刚出生的孩子,粉嫩的肌肤,因为早产而显得瘦弱,张着手在空中乱舞着。他将手指递过去,他便安静的捏着,眼睛不转的盯着他,用眼神与他交流。他从保姆手中接过兑好的奶瓶,塞给孩子,他便美滋滋的闭上眼睛吸吮。他用手抚摸他柔嫩的皮肤,沉醉于这个不谙世事小生命因无知而纤尘不染的微笑。

蓝信,蓝信。他重复叫着这名字,巨大的悲痛涌上心头。他坐立不安,将孩子给保姆,自己起身来回走动,惊慌失措的模样,让女人有些害怕,便慌忙打了电话,让与灵前来。

与灵亦不知应当怎样,只是让女人带了孩子回去,自己则在医院陪伴他。他默默坐在清灵床前,一语不发。她亦只是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两人一夜无眠,一夜无话。

他看着在怀里自得其乐的小子,吐着粉红色的舌头,唾液流得到处都是。他细心的的擦试,怕弄坏他柔嫩的皮肤。常常听到他咯咯的笑声,将小手伸到他面前,触碰他的脸,一点也不害怕,脸上有欢喜,只想与他亲热。他将小手放进嘴里,用牙齿轻咬,与他游戏。信生长的很好,没有太多的病苦,或许这是由某些缺失换得,命运亦为之做出些补偿吧!

他已与父亲商议,将手头的工作交接出去,只留少量的股份,自己则会带着孩子,去往他久已向往的那个异国的乡村。两人未告知与灵,迅速的办好此事。事后她知道,也乐意接受。因都不是贪婪钱财的人,不会在这些事上有计较。

七月的时候,他将计划说与她听。那时,她正与信玩耍,不时的伸手去挠他的痒,而他则在摇篮里乱动着逃避,两人都笑得欢畅。

她听到,并不感到奇怪。我知道,你终于可以去到你一直向往的地方,那也是我所希望的。只是你一个人独自照顾他,是否能够诸事妥当?她提出担忧。

我会做好的。你可以和我们一起,或去爸那边;若要一个人,亦是可行的。他抚摸她的头发,看着这个在世事艰难中孤独成长的女子,当初亦如这个小小孩童,在他的手中熠熠发光。生命的托付从来都这般沉重。

我会在这里,向日葵也到了收获的季节,只是不知该如何处理。而你,也要照着自己的计划前行。我们这些活着的人,都应当好好的才是。她回头去看那片始终追寻着阳光、闪烁着光芒的花朵,她是那样羡慕这有着光明信仰的植物。

有一天,你也会变成阳光。他看着她的表情,鼓励她,并且坚信她的发展。回顾这一段在黑暗中的旅程,他们都如履薄冰,走得疲惫而凄凉。而终于能够在迷人的风景下一起看着太阳,这是破除业障之后的沉淀和收获,是再不能被掠夺的。

他已做好决定,剩下的便是收拾行李和安排行程。整理过往的东西时,翻看到那本引人入胜的杂志。他将它从厚重的书堆中抽出来,坐回椅子上,想起刚领略那片风景时灵魂的波涛汹涌,就像是被子弹贯穿头颅一样的震撼。字里行间洋溢的热情,极具色彩美感的图片,于他是不能抗拒的诱惑,激荡起来的梦想如波浪拍打礁石。如今,就要抵达那梦想了。

他随意的翻看着,书页中掉下一张用铅笔写的字条。浑圆的字体,像极了清灵作画的风格:

时光如水,总是无言。若你安好,便是晴天……

结束时画了一张明媚的笑脸。他拿起字条,扬在空中,借着光仿佛看到她微笑的样子。她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一直用行动默默支持着。

她是那个穿着白色裙子的不谙世事的少女,进入一个百步九折畏途巉岩的深山,她看到它的崔嵬,亦倾心于它落寞幽深的气势,因此便心甘情愿,用自己的一生成全它的美好。

他们,终于不再彼此亏欠。

5

她又回到一个人的生活。偌大的别墅空空荡荡,只有她的身影,静得连呼吸都有回音。陪伴她的,亦只有那些盛放的花朵,微笑的张着面孔,诉说着一些令人回味的往事。

她深居简出,除了一些必要的外出,如购买食物,黄昏时散一小会儿步,她几乎不出门。常常坐在花丛中看书,偶尔打扫屋子。每周一次的彻底清洁,于她来说是十分艰巨的工作。她不找人帮忙,一个人静静的从楼上到楼下,细致耐心的擦拭,提着拖把来回奔走,做完下来总是气喘嘘嘘。看着变得洁净的房子,她亦不为之感到满足,因她借着工作思考着一些事情,因此一心两用,打碎茶杯花瓶也是常有的事。

亦会带孩子们来别墅玩,置办新鲜的水果和点心招待。孩子们调皮的在花园里打闹,压倒花朵,她也不指责,总是让他们尽兴而归。又在花园里搭了架子做烧烤,孩子们也总是帮倒忙,做出烤出颜色火候深浅不一的东西。她笑着与他们一同吃光,然后乐呵呵的喝着冰饮,融化在他们天真的微笑中。

七月末的收割,孩子们也挥舞着细瘦的胳膊和她一起干得愉快。他们围成一圈,躺在硕大花朵堆聚成的小山上,咧着嘴笑对着一片蓝天。她捡了几只插在客厅的花瓶里,又拿出一些赠与一些给相识的邻里。其余的,则分发给孩子们,一起拿到街上叫卖。这一举动,却给他们招来了致命的羞辱,她和孩子一起被带到警察局。在密闭的房间里,她遭到无礼的对待,被盘问了很久,问她为什么要唆使孤儿院的孩子沿街叫卖。在刺眼的白炽灯光下,她看着他们轻蔑的眼神,和让人厌恶的面孔。她不与他们争辩,说出实情后便不再言语。她保留着对他们最起码的尊重。

在律师到来前,他们被关在一间临时的看守间里,胆小的孩子小声的哭泣,被大声呵斥。她搂着他们,给他们安慰,看着那些小小颤抖的身体,汹涌的愤怒淹没了她。她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来,大声的据理力争,换来的却只是辱骂。她没有感觉到自己眼中流出的泪水,她只是单纯的因为要给孩子保护。因为没有父母,他们就是坏孩子了吗?这其中难道没有我们所造作的罪业,却由无辜的孩子们来承担?谁给你们的权力对他们居高临下?倘或这是你们的孩子呢,推已及人,你们又该会怎样?她挡在孩子们面前,紧握着拳头,面红耳赤的争辩。你们自以为高人一等,就可以不与人为善吗?若不为自己积些德,以后还不知会怎样呢!

男子只当她是病人和疯子,退了出去,不屑与这样的下等人多费唇舌。

她的情绪却久久不能平复,那一双双渴望明亮的眼神,似凌迟一般将她的心切割。她始终与他们站在一起,然而,亦未尝没有过优越感。而此时,他们拉着她的衣角,寻求依靠,这纯洁的宽容让她无地自容。

原谅我,原谅我……她把头埋在他们中间,终于流下汹涌的泪水,痛快的倾泄出心中的难过与悔恨。

折腾到半夜,她才被准许将孩子们带上大巴离去。是岩处理了一切。回去的途中,孩子们都睡熟了,她靠在座位上,看着窗外依旧灯火通明的城市,突然对它深深的失望。它包容一切,却不能给这些受伤的精灵们一个归宿。她看着在玻璃上孩子们的倒影,眼泪再次不能控制的流下。

不是都过去了。他递上纸巾,知晓她心中的不平与委屈。

谢谢。她不想与他说话。这样的境遇让她觉得羞愧,而现在已无所依附的她,连寂寞都似乎是一种耻辱。

对不起,与灵。原谅我过于敏感的自尊。他拉着她的手,将她的头放到他的肩膀上。她又消瘦了许多,这着实让他心疼。

她很疲惫,又不知该如何继续往下说,索性闭上眼睛,假装快要睡着。他坐在她旁边,帮她将毯子搭在身上,细心的将边角压在她身下,以免掉落。

她仍是他眼中美好的女子,就像是随意开放的花朵,有着与世无争的悠然,经历过世事变幻,沧桑之后清孑自立,更具温润质感,是他不会再有的珍贵礼物。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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