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王淼《西部情歌》(5)
文/王淼
【作者简介】王淼,笔名深谷幽兰、流浪的猫,金昌市作协会员,曾签约读书网,作品多发于网络及报刊小说《夜空中那九十九只折翅的千纸鹤》已改编成剧本并拍摄成微电影《招聘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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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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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人文会馆二楼大厅,典雅温馨,整体布局充满了文化气息。中午用餐的客人已所剩无几,只有服务生忙忙碌碌收拾着餐具打扫卫生。吧台里两名吧员出神的望着坐在古筝前聚精会神弹琴的柳雪,她们和柳雪一样陶醉在优美的乐曲中。
柳雪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一头乌黑的长发随着音乐的起伏在背后轻轻抚动。柳雪用纤细的手指灵巧准确地拨动着琴弦,曲调在她的指尖如行云流水般缓缓而出,她用琴声勾勒出来的是蒹葭动人的景象。柳雪的目光一直没有看琴弦,而是远远地望向大厅的尽头。大厅里很安静,除了服务员收拾餐具时偶尔发出清脆的碰击声,只有如水般轻柔流淌的乐曲在萦绕。当最后一个音符在琴弦上落下,长长的尾音还在大厅里回响,柳雪停住手,仍面带微笑地看着前方。
“柳雪,客人都走了,你也该下班了。”楼层主管走到柳雪身边轻声提醒道。
“好的,谢谢你!”柳雪站起身,摸索着拿起琴罩。年轻漂亮的女主管伸手帮忙,柳雪的脸上带着她特有的微笑阻止道:“我自己来吧,谢谢你!”柳雪的语气很轻松,但却坚决。漂亮的女主管了解柳雪的脾气,她忙缩回手,悄悄替她搬开身边的琴凳。
柳雪认真地盖好琴,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将手机的铃声调到正常模式。这是柳雪一直保持的一个习惯,无论是演奏还是给孩子们上课她都会将手机调成静音状态。她要全身心的投入到自己喜爱的音乐中,而不想受到一点点外界的影响。
柳雪小心地迈着步子来到吧台前,轻声说:“你好!”吧员回身把一只白色的挎包从柜台下面的柜子里拿出来递给柳雪。柳雪接过包,微笑着说:“谢谢你!”
“不客气!柳雪路上小心些,再见!”吧员站在吧台里再次叮嘱着。
“很小的时候我就有个梦,想用眼睛看多彩的世界,美丽的天空。后来我知道,梦终归是梦。黑暗教会我感恩人生,我用心灵做眼睛……”突然,柳雪的手机铃声响起,这是柳雪为自己写的歌,由她自己演唱并设制成了手机铃声。
“你好!”柳雪轻声说。
“柳雪老师你好!我是阿阳。我在会馆楼下等你,我们去金水湖散步谈谈六一节目的事情可以吗?”
“哦,是阿阳老师。真不好意思,我下午要到福利院给孩子们上课,没有时间。”柳雪婉言拒绝了阿阳的邀请。
柳雪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小心地往下走。一个新来的服务生并不了解柳雪的脾气,她忙跑过来搀扶柳雪。“谢谢你!我自己可以的。”柳雪仍用她的微笑拒绝了服务生。
柳雪一走出会馆大门,就听见阿阳的声音:“柳雪,在这。”
“去金水湖转转吧,这天气多好,风轻云淡的,重要的是我还有事想请你帮忙呢。下午我也要到福利院给孩子们上电脑课,我保证不会耽误你给孩子们上课的。我向毛主席老人家保证。”阿阳调皮地举起右手。
柳雪被他的滑稽举动逗笑了。
阿阳打开车门,微笑着伸出手,很绅士的一弯腰:“柳雪老师,请……”阿阳和柳雪都忍不住笑起来。
戈壁明珠——金水湖,方圆十几公里,大小的湖泊首尾呼应相连;树木苍翠的小山连绵起伏;亭台楼阁掩映在青松翠柏间;百亩薰衣草田和百亩油菜花田长势喜人,空气中弥漫着槐花和沙枣花浓郁的香气;流水潺潺,瀑布、溪流、拱桥、芦苇荡更是将金水湖装扮的如同江南水乡一般秀丽迷人,金水湖是市民休闲娱乐的好去处。
金水湖有两个名字,市民习惯叫它东湖。大大小小的湖泊似从天上洒下来的一把珍珠点缀在茫茫戈壁上。湖水清可见底,一群群红锦鱼在水草丛中无忧无虑的畅游。岸边大片大片的芦苇在微风中轻轻的摇曳,各种水鸟在水面上悠闲地游着双宿双飞。一群群小野鸭在鸭妈妈的带领下,小鸭子时而轻跃出水面,随之又“嚯”地潜入水中,过一会儿才从远处浮出水面,露出一点黑色。野鸭子抖落身上的水珠,四散的水珠在阳光下似一颗颗滚圆的珍珠飞溅而下,在阳光下画出一条条银线,落在水里转瞬就不见了。
阿阳和柳雪缓步走在环岛的树荫里,这里树木葱茏茂密,路旁的花草吐绿争艳,自动洒水器喷出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深吸一口空气全是好闻的花香。溪流纵横交错,水流潺潺,大片茂密的芦苇点缀溪间,清风吹过苇叶轻摇出一片翠绿,发出沙沙的响声……
柳雪梳着马尾辫,漂亮又显得干净活泼。她轻迈每一步,都像是在试探她之前所经历过的坎坷一般,小心又坚定。柳雪每走几步阿阳都会轻声提醒着:“前面路很平坦,放心走。”这时柳雪会露出微笑并送上一句:“谢谢!”
在柳雪心里,阿阳不仅有学问,而且是个难得的好人,她是从心里往外的尊敬信任他。每次听到阿阳的声音就如同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一样,让她没有一点点的怀疑和戒备之心,柳雪是真心把阿阳当成是可以学习的好老师。
“柳雪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来西北吗?”阿阳问。
“你说过,采风,创作。”柳雪歪着头微笑着回答。
“这只是一部分,记得十岁的时候,一次偶然听到了西部歌王王洛宾老师创作的歌曲《在那遥远的地方》,就被那质朴的情感和悠扬婉转的曲调所吸引,从那时起就在我的心里悄悄埋下了一个美丽而又遥远的梦,梦中有一个长发飘飘的牧羊女孩在遥远的西北唱歌,那歌声飘渺悠远,忧伤唯美……我来到这里是创作采风也是为了圆儿时的一个梦吧。嗯,只为儿时的一个梦就跑到大西北来,你不会也笑我幼稚吧?”阿阳露出一脸灿烂的笑。
“怎么会笑你呢,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美丽而多彩的梦,为了这个梦我们都在不停的努力着不是吗?就如我来说,那梦就更多了。自小就对音乐感兴趣,一直梦想着有一天自己可以弹琴,可以唱歌跳舞,可以为父母家人争光,可以帮助其他人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小时候我总在想,如果有一天别人在我的帮助下对我说一句:谢谢,那有多好啊!看,我的梦想跟你的比起来不是更小,你也觉得很可笑吧?曾有很多人笑我,笑我的父母支持我做一些没有用的事情。但以前那些不敢想的事情我现在都做到了,现在想想谁还会觉得我幼稚和可笑呢?”柳雪的话语说的很轻,也很慢。
“柳雪,你说的很对,为了我们自己的梦想就要努力不放弃,结果会证明一切。柳雪,跟我讲讲你的经历可以吗?”阿阳轻声说。
“噢!其实也没什么可讲的,就是刚出生才几天就因为发高烧伤到了眼睛,视力就成了现在这样,只有0.1属于半盲范围。”柳雪说的很轻松。“从小到大,我受到了很多的白眼和捉弄,小时候被同学大声骂是瞎子,被同学推到水坑里,衣服上经常被淘气的男同学甩上墨水点。夏天有淘气男同学还会将毛毛虫放在我的本子上,每次摸到我都被吓得又哭又叫的……小时候家里很穷,在别人的眼里我就是一个没用的废人,我甚至不知道蓝天和高山的样子,我只能看见一尺以内的东西,除此以外什么在我眼前都是模糊的……都说父爱如山,我爸妈为了我付出了全部,小时候为了给我治病没钱坐公共汽车,几十里的路程我爸就一路背着我来来回回跑城里,我这一辈子最报答不完的就是父母家人的恩情。我妈是个非常能吃苦的聋哑人,小时候为了给我治病,他们倾其所有,还借了很多外债。最后我的病在上海专家给诊断后说是无法恢复正常视力我将一辈子都在半黑暗中生活时,我爸抱着年幼的我跪在大夫面前哭着恳求不肯起来……我爸那么要强的一个人,为了我,不知给别人跪过多少次了……那时我就暗自发誓,有一天我一定要给爸妈争光……”柳雪低下头,抽动着鼻子声音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阿阳静静地听着柳雪的述说,他的心如同他的脚步一样沉重。
“五岁那年,我妈给我生了一个聪明懂事的小弟弟,因为要还债,从没做过生意的我爸妈在县城街边开了家包子铺。至今我还记得我们一家四口挤在那间小小的门店里,那个小门店外面是一间灶房和只能摆两张桌子的小厅,我爸妈在里间隔出一个我们睡觉的地方,支起一张上下铺床,算是我们临时的家。其实现在我还很留恋那个家,虽然很小也很破,但一家人挤在一起每天过得都很开心快乐。我爸妈起早贪晚的辛苦忙碌,生意倒是越做越红火,渐渐的我也能听见我爸的笑声了。生意好了,外债还清了,日子也顺心,家里也有了些积蓄,那时觉得有了希望,我盼望着每天都听见爸爸的笑声。
可是有一天,我爸妈早早起来蒸好几大笼屉包子,我爸就赶回乡下去锄地了,因为他们一直忙包子铺的生意,地里的庄稼没人打理长满了杂草。早上起来弟弟就一直哭闹不止,那时他才一岁多吧,我妈在外面忙着蒸包子卖包子,根本顾不上我和弟弟。听见弟弟哭,我就抱着弟弟在床上晃着哄他,还摸索着给他喂奶粉,可他不喝就是一直哭闹,我几次叫我妈她都没有进屋。后来听听外面买包子的人少了,我就抱着弟弟摸出来,这时我妈正忙着绞中午做包子用的肉馅。她见我抱着弟弟出来,这时才突然记起我们俩,她一边往绞肉机里填肉,一边朝我打手势,她指着装包子的大盆要我自己去拿包子吃。我抱着弟弟径直走到她身边,用手比划着说弟弟一直哭。我妈抬起头看着弟弟的小脸,慌忙用沾着油渍的手在弟弟的额头摸了一下后就“啊啊啊”地大张着嘴巴,一脸的焦急。原来弟弟在发高烧很烫手。我妈慌了,忙着将最后一点肉填到机器里,打算带弟弟去诊所看病。她一边填着最后那几块肉,还不时回头看着弟弟。突然,我听见她发出“啊啊啊”的惨叫声。原来因为太急,我妈一不留神将手指填到了绞肉机里,就这样我妈的几根手指都被绞掉了。唉!从此我妈就变成了双重残疾……
店不能开了,我们就又回到了乡下。那时就有风言风语说我是天煞星下凡,从我降生那一刻起就给这个原本就不幸的家带来了灾难,村里的大人孩子都远离我们,好像生怕被我家的霉运传染上一样似的。其实我的父母真的好坚强,他们拼命的打工干活,节约下每一分钱供我和弟弟上学读书,给我买琴让我学有一技之长,他们自己却舍不得买一件衣服,就是过年都不添衣服和鞋,哪怕是最便宜的那种。这些年家里的日子又好起来,村里村外的乡邻有什么事都愿意找我爸妈帮忙。我爸为人实在肯出力,他就像有一辈子都使不完的劲一样,只知道干活。我妈的手虽然只剩下几个半截的指头,可她还是那么干净利落,她用残缺的半截手掌为我们撑起这个家,让我和弟弟吃饱穿暖。我妈做得一手好花馍,绣得一手好绣品,现在谁家有大小事情,也都愿意找我们帮忙。我现在很满足,因为我和其他盲人比我还是幸运的,因为我知道什么是绿色,什么是红色,我也能听见花开的声音,我的世界里并不完全是黑色而是绚丽多彩的,这让我很感恩很知足。在前几年我就下了决定,我曾偷偷给弟弟交代过,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人世的时候,我请他把我的器官全都捐出去,能帮助几个人就帮助几个人,我想让我的爱和温暖传递下去……”柳雪一口气讲完她的全部经历,心里一下轻松了很多,从小到大这块压在她心里的大石头终于在对阿阳的诉说后变得不在沉重。这也是柳雪第一次对别人讲诉家里和她自己的经历,她的脸上一直带着微笑,可眼角却挂着晶莹的泪珠。听她说起那些放在别人身上比泰山还沉重的坎坷经历竟是如此的轻松淡然。
“柳雪,我真的敬佩你,这是发自内心的。你的眼睛虽然看不清楚,但你的内心世界却是美丽而精彩的,是充满阳光的,你真的是一个能让所有梦想都插上翅膀的好女孩。你的坚强坚韧和面对诸多不幸所表现出的勇敢和淡然真的令我感动!你外表这样的纤弱,可内心却如此强大。知道吗?在你的身上我学到了很多自己以前不敢想,不曾想,不敢面对的东西。我不敢想这些困苦艰辛、祸不单行的事情真的就在一个已经很不幸的家庭里出现,我感叹命运的不公。以前我曾一度迷失在现实世界里找不到自己,人也变得浮躁慵懒,生活和工作上得过且过没有了信心和希望,甚至觉得人生都是灰色的。听了你的讲诉我真的觉得很惭愧,我没有理由不坚强,不自立,不担当……”阿阳望着柳雪有些激动地说,眼眸里泛起点点泪光。
“阿阳老师万不可以这样说,我并没有做什么,因为从小到大一直是父母在为我全部付出,现在我就是想靠自己的努力为他们创造好的生活条件,让他们晚年幸福来回报他们。我能为社会做点什么真的很开心,虽然我的力量有限,但我觉得大家都能伸出友爱的手,哪怕是一句鼓励的话语,一个赞赏的眼神这也是一种温暖一份关爱,阿阳老师我说的对吗?”
“柳雪!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找到了人生的动力,一种不放弃,面对坎坷和不幸的坚强自信的动力。”
“嘀嘀嘀”后面传来摩托车的笛声。
“小心”阿阳一下拉住柳雪的手,用自己的身体把她护在路边。
“谢谢你阿阳!”柳雪羞涩地说。
“为什么总跟我客气呢?其实真的不用,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是好朋友,但感谢还是要说的,从小到大帮助过我的人很多,我说的最多的一组词语可能就是谢谢了。”柳雪十分真诚地说着。她的眼睛望向远处的湖面,湖中有快艇飞速驶过,船两侧溅起大片的水花,一条白色水柱拖在船后急驰而去。
“嗯,我理解!”阿阳继续拉着柳雪的手往前走着,柳雪几次试图抽出手,阿阳只是紧紧地拉着不放。“我们是好朋友,你还是我的老师,以后就让我拉着你的手走吧,这样我才放心。”
“谢谢你”柳雪转过头,鼻子酸酸的。
星期四的早上,柳雪回到乡下的家里,柳雪妈拉着她“啊啊啊”地问寒问暖。她疼爱地抚摸着柳雪的脸,比划着说柳雪瘦了,柳雪摆着手告诉母亲说她没瘦,现在吃饭比平时多呢。母亲回头对柳雪的父亲比划着:杀只鸡,给孩子炖清水鸡吃。
“不用了,我在城里吃的很好,总会吃到鸡呢,下个月妈生日时在杀吧。”
“鸡多着哩,到时咱再杀,我现在也想吃哩。”柳雪爸乐颠颠的将柳雪提回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忙着倒了杯水端给柳雪,转身到院里抓鸡去了。
小狗花花见到主人自是热情过度,它一次次的用两只前爪扑着柳雪的腿,轻咬柳雪的裤脚撒娇地晃着脑袋。
“臭花花,想我了吗?”柳雪抱起小狗,小狗伸出绵软的红舌头舔柳雪的脸,柳雪躲闪着发出开心的笑声。
院子里,柳雪妈搬来马扎给柳雪父女俩坐,她自己也拉过个矮木凳坐在一旁择菜,柳雪妈脸上带着知足的笑看着女儿和丈夫一起拔鸡毛。
“爸,地里的庄稼长势还好吧?您腰不好也别太累了,我今天带膏药回来了,一会儿贴上试试,管用我下次回来再多买些。”
“爸的腰还行,能干着哩。今年雨水足,地里庄稼长得喜人。就是我听明明这娃子念叨着说他今年初中毕业就不想念书了,想出去打工哩。”
“爸,您不用急,我会说服明明的。不念书可不行,现在社会竞争这么激烈,没有文化的人要比别人多付出多少艰辛和努力啊,真的太难了。”这一刻,柳雪突然想到了阿阳,多么有学问的一个人啊。
“很小的时候我就有个梦,想用眼睛看多彩的世界,美丽的天空。后来我知道,梦终归是梦。黑暗教会我感恩人生,我用心灵做眼睛,心灵的眼睛……”这时,柳雪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柳雪忙擦干手上的水,将手机凑到眼前,见是阿阳的电话。柳雪忙站起身,看了父母一眼,一脸的神秘拿着手机直接走出大门,站在古城墙边的沙枣树下接电话。
柳雪爸妈交换了一下诧异的眼神,柳雪妈努努嘴,示意让柳雪爸问问。这次回来,他们明显的感觉到柳雪的变化,特别是电话一响,女儿就会走到门外去接,回来后一脸的微笑,在女儿的笑容里明显的增加了以往少有的幸福味道。
“雪儿啊,刚刚是谁的电话?”柳雪爸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噢!是,是一个朋友的。”柳雪一下羞红了脸,表情有些不自然。
“找你可是有事?”柳雪爸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噢,没啥事,是问我到家没。”
“噢!现在的年轻娃娃都不踏实,你眼睛看不清楚,可别受别人骗哩。”
“爸,我们只是朋友……”
“那好哩,那就好哩。”柳雪爸的眼里有一丝不安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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