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見君子
既見君子
謹以此書獻給遠行的正琳兄
風雨如晦,
雞鳴不已。
既見君子,
云胡不喜。
疫情期間在家翻檢舊稿,見不少稿子是寫朋友或為朋友而寫,忍不住想把這些篇什拾掇成集,似乎讓朋友們又聚在一起了。跟道群提,他說好,於是就有了這部《既見君子》。我寫朋友,其實大多是在記載君子懿行。像書中所載輔成先生、張思之先生、徐亞英先生、楊鴻年先生,都是我心中景仰的君子。但談到友誼,則不論序齒,君子就是朋友。因為友誼只存君子之間,西塞羅說得好,「當美德顯露頭角,自身發光,而另一個人身上也散發同樣的光,於是就交相輝映,互相吸引,從中迸發出的激情,可以稱作愛,也就是友誼」。可見友誼來自美德的吸引,它不能不是君子之間的事兒。歐陽文忠公深諳此理,斷言「小人無朋,唯君子則有之」。
我先人典籍《詩》中極言君子,「君子于役,不知其期」(《王風.君子于役》);「君子陽陽,左執簧,右招我由房,其樂只且」(《王風.君子陽陽》);「既見君子,云胡不喜」(《鄭風.風雨》);「既見君子,並坐鼓瑟」(《秦風.東鄰》)。註家多以為言情人相見心喜,我卻不解。此情此景,喻之友朋,亦同樣貼切,那招朋引伴,鼓瑟吹笙的歡樂,豈是情人繾綣所能盡括?及至杜甫懷李白,「涼風起天末,君子意如何」,君子已成朋友的代稱了。而「豈曰無衣」,豪氣干雲,是勇士之間的慷慨悲歌,撫劍長嘯,生死可托。魏瑪墓園靈堂地下大廳中,歌德、席勒雙棺並厝,其肅穆莊嚴,昭示着友誼的永恆與精神的不朽。真正的友誼,不懼時光消逝,人世變換,翠竹芟夷,白楊茂生。
書中所寫的人中,只有顧聖嬰女士與我素不相識,但自從我知道並瞭解了她,便將她視作我未曾謀面的姐妹。黑暗的大地吞噬她,屍骨無存,我冒昧以陋筆記下加害她的罪惡、我的痛惜與她的永生。這黑暗遠未結束,我們仍不配聽到她的琴聲。
今天,是正琳兄辭世遠行的週年,我將此卷奉獻於他的靈前,並錄陶潛《停雲》詩以誌:
翩翩飛鳥,息我庭柯。
斂翮閒止,好聲相和。
豈無他人,念子實多。
願言不獲,抱恨如何。
二○二○年十月二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