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晚安｜他们都没有来得及说再见。
何必为部分生活而哭泣,君不见全部人生都催人泪下?
前情
5
胡大佑依然出差，依然会发现新的陌生，比如一颗男式钮扣，他还是忍着。
只是每次出差回来，快下车时他都要给刘春打了电话。他吸取了的教训，就像一个笑话说，有个男人找到心理医生诉苦，说是他回家之前给妻子打了电报说了具体时间，结果回家时发现妻子和别的男人在床上，三天之后，那封电报才送上门。心理医生就骂电报局办事效率太低了。
胡大估说，我刚下火车。刘春说，好呀，我煮的汤还是热的哪。或者说，想吃点什么呀，我做好等你。
有时候她会到小区门口迎他，从他手里接过行李箱，挽了他的手，手上有亲昵的小动作。他低头看她，笑，她抿着嘴，也笑。
有一回在电梯大厅，他们遇见提着小提琴出门的陈左。陈左说，回啦？胡大佑点头说，回了。走了两步，胡大佑扭过头说，出去啊？陈左说，啊，出去。
刘春没回头，她按着电梯。回到家，她给浴缸放水。
胡大佑看着她忙出忙进，他不明白，一个女人怎么可以做得这么好，这么天衣无缝？这样想时他笑了，他想每个人都有做演员的天份。
他似乎没能力拒绝她的缠绵，温软。可他又一次让她哭了，因为撕咬，潜意识的施虐。
他哄她，做保证，后来，她不再责怪他，只是要他改掉这些坏毛病。很不幸，他在地板上又看见了微黄的头发。
胡大佑决定讲个那个故事。
吃饭时，他说要考考她脑筋急转弯，说明天是世界末日，为什么有人今天就自杀了？她笑着说不知道呀，他说，因为要去天堂占位子。又问，为什么两栋楼相差5厘米，一个人跳下去却摔死了？她依然说不知道呀。他说，因为两栋并没连在一起啊。她哈哈笑了起来，要他再说一个，他说胖姑娘生病了，别人来医院看望她，她最怕别人说什么？这个她知道，她说，多多保重呀……
那个故事他放在上床之后讲的。他拿起那本杂志，他说这个故事挺吓人的。她来了兴趣，讲我听听呀。她靠在他身上。
故事是这样的，在欧洲某地有一个城堡，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荒废在那里，据说每天晚上里面都有人在喊。几百年前这里住着一位伯爵，当然还有他的漂亮的妻子，和一位花匠。
像很多故事那样，妻子爱上了花匠，花匠总会采最鲜艳的花朵插在女主人的花瓶里，女人都是喜欢花的，花是一种语言嘛。有一天伯爵外出，妻子和花匠正在幽会。可伯爵回来了，他发现微微颤动的衣橱门，和妻子不自然的神色，他搬了一把椅子坐在衣橱那里，坐了一个下午，什么话也不说，他以来妻子会跟他说点什么，结果妻子也没有开口。傍晚，伯爵就问了，问妻子是不是偷情？妻子说没有。这样，他就叫来仆人用灰浆和砖把衣橱封起来了，从地面一直封在楼顶，花匠自始至终没有做声，当然，妻子也没有阻挡，然后，他封了城堡的门，带着妻子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胡大佑感觉刘春的身子轻轻晃了一下，笑容也僵在脸上。他明白，这个故事的意义就在这里。
刘春说，这是很残忍的故事。他说，可不是吗，为什么伯爵妻子不做声，花匠也不做声呢？
刘春说，可能他们怕吧，伯爵都是有宝剑的。
这个伯爵的故事刘春听明白了，也把疑问讲给陈左听了，可陈左不以为然，认为胡大佑讲这个故事是个偶然，除了那次从窗户回家有些惊险之外，平时他们都是环环相扣的，没什么破绽啊。不过陈左决定收敛了一些，兔子不吃窝边草，决定在别的地方约会。
他们不知道这些，没能逃不出胡大佑的眼睛。
而胡大佑觉得他们太猖狂了，太不把他的话当回事了，可能情欲已经让他们丧心病狂了。
那时，刘春陷入迷途。
那时，陈左和方娜正式同居了，在此之前，陈左说过家里得有个女人，她说，家里不能没有女人。她没有在意，她甚至想，他有了女人，她和他可能就断了。可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她发现不能接受。
那半个月时间，刘春和陈左没有约会，偶尔在在阳台上对望，陈左依然深情款款，而刘春却是怒火中烧，一定要找机会和陈左在一起，好像和方娜夺什么，就像啄木鸟掏空一棵树一样……
胡大佑蹲在五金板材店前的马路牙子上，小师傅正在电焊防盗网，电光弧闪在他眼睛里。他等小师傅焊完问，会做空调架子不？小师傅说，小意思，指着一个架子让他看，夸自己如何做工精细。
胡大佑问，安在墙上结不结实啊？小师傅说，很结实的，上膨胀螺丝钉嘛……他笑笑走了，走时买了一把板手。
胡大佑趴在自家阳台上看着空调外机，看得面目很生动时，陈左也出现在阳台上。
胡大佑说，天气热起来了啊。陈左说，可不是嘛，夏天了嘛。又说，啥时有时间咱们一起喝喝酒？我还有几瓶好酒。胡大佑说，好啊，我就是老出差。陈左说，总有时间的嘛。胡大佑说，肯定了。陈左又说，你家姑娘小冬乐感挺好的。胡大佑说，还要你多费心啊。
又扯了几句，胡大佑转身回到客厅，刘春笑说，还家长里短上了呀？胡大佑说，邻居嘛，要请我喝酒哪。刘春说，你们男人怎么不是酒，就是色呀？胡大佑说，都爱好这个嘛。刘春吃吃地笑，胡大佑就说她笑得荒淫。刘春走过来，一把找住了他，他呆若木鸡，立刻老实了。
胡大佑再次出差，是黄昏出发的，刘春把他送到小区门口给他拦的士，他坐了上去之后说，记得关好门窗，关好煤气。刘春朝他飞吻，说知道啦知道啦。
胡大佑这次没走远，就在六百米之外宾馆里，这是多次勘察决定的。他手里有架倍数不大的望远镜，不过观察他家一清二楚，他像一个猎人。
事实上，就像支个大网，不一定能网住鸟一样的。生活也不是按设计的剧本来的。
胡大佑的眼睛都望酸了，望远镜里的阳台并没有异常，他依然坚持着，可是那晚什么异常情况也没有。
等发现了情况，胡大佑的设计是这样的
他的钥匙打不开门。他按门铃，一点儿也不着急。他听见脚步声，知道刘春正在看着他，他吹口哨，很悠闲的样子。
门终于开了，刘春有些吃惊他的返回，他说我忘记拿火车票啦。就在这时，他们都会听见一声响，和啊的一声，很难听的，啊的一声。
他设计了两种结局，第一种结局是，警方经过调查得出结论，陈左意外坠楼身亡，至于他为何踩翻了空调外机原因不详。第二种结局是那一声声的呼喊很难听也很惊心，刘春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疯了一样扑进了那个房间，趴在窗户上，将手递给正抓住管线的摇摇欲坠的陈左，陈左一用力，她半截身子悬了出去，这时，他抱住了刘春，那情形很像猴子捞月亮……
那个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或者说，没有在他家里发生。第二天白天也没有，第二天晚上也没有，第三天早晨他提前结束“出差”回家。
反反复复了几次，没有一次如他所愿。可他明白，刘春和陈左的故事还在继续。
胡大佑终于在心里厌恶了刘春，最深刻的变化来自身体，他让它彻底断了念想，不过他嘴上却是不肯承认的，他只承认太累了，就算刘春要求，他努力阻止身体有反应，想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于是，他有了婚后屈指可数的梦遗，并且被刘春发现。刘春说，原来在梦里做功课啊。他有些恼怒，恼怒却不是因为这句话，而在梦里他依然和刘春纠缠，这让他很难受……
时间从桃花变成了不大不小的桃子，转眼就是夏天，刘春打个电话说，出个短差，明天就回的，你去接……电话说断了，他立刻拔过去就“未能接通”，再拔就是那个一个永不磨损的声音说，你好，你拔打的手机已关机。
下午，胡大佑去城南中学接小冬，他跟小冬说，你妈出差了，可能手机没电了，晚上不回来，明天肯定回来。尽管他心里悬念丛生，可是不能让小冬着急。
小冬喊热，他买了支雪糕，小冬小狗一样的舔，他说那样子不好看。小冬不依，一定要他也吃一口，他说爸爸今天没刷牙呢。小冬赶紧要了回去，样子可爱极了。
吃过晚饭之后，胡大佑看电视，小冬去找郑李白玩了一会儿，回来做会儿作业，说要休息了。于是，胡大佑关了电视，洗把脸也睡了。他还想着半夜起来看皇家马德里呢，他把手机定在凌晨两点，睡梦中手机响了一次，他没起来，每隔五钟响一次，最后还是起床了，结果上半时比赛已经结束，皇马1比0领先拉科鲁尼亚。
下半场，卡普德维拉的进球让比赛悬念了两分钟，两分钟之后小贝助攻劳尔，皇马再度超出比分，再后来范尼锦上添花为皇马再下一城。
胡大佑靠在沙上又打了一回刘春的手机，依然关机。他去阳台上站了一会儿，天似乎有些亮色。
他点了一支烟，接着他听见打火机响，原来方娜也站在阳台上。
他说，也在看球啊？方娜说，啊。他随意地说，这女同志爱看球……好啊。他本来想说就不会说自己是足球寡妇的。方娜笑笑，谁知道呢？
这个日子很重要，后来，他很难忘记。
6
那一声喊，啊，像从十楼掉来的一块玻璃，集中精力而后四分五裂，把接下来那句“死人了”给盖住了。
方娜这一声喊，喊得很多人四散着跑向小区西北角那个不大的车库，茶色的车窗玻璃已敲碎了一块，里面的情形一目了然。
这个情形让跑进车库的人，忽视了死亡本身，忽然了死亡某种的气味，但看见自己孩子出现，斥责声立刻此起彼伏，有的孩子踮起脚跟看，立刻被家长揪住耳朵押送出车库。
有个男人走近了一些，把手伸向车门，被另一个男人人拦住了，没有人说话，都像是欣赏一幅画，除了方娜断断续续的哭声。
时间好像停止，每一秒都很漫长。忽然有人喊了一声，上面那个不是刘春吗？接着另一个说，下面那个不是陈左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