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卺余韵｜哪有那么多勾搭成奸？

文/南在南方   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

《笑林广记》说，一个女子出嫁时，问嫂子结婚好不好？嫂子说：那啥没啥嘛，不过是周公之礼罢了。女子哭着把周公痛骂了一顿。婚后归宁，跟嫂子说，你这个撒谎精，周公在哪呢？我要做双鞋子谢谢他咧。

读之喜悦之情跃然。

周公之礼，含义忽然变得很窄。其实，周礼很宽，修身养家治天下，样样都仪式。单说嫁娶，就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亲迎时有大雁，娶回家：“共牢而食，合卺而酳，所以合体、同尊卑，以亲之也。”新人共享一块肉，换着喝酒。装酒是苦葫芦瓢，一破为二。先是各自喝一口，我喝你一口，你喝我一口，再然后把两个瓢里的酒倒一起，喝。后来，有了木头酒杯，新人喝完，要把杯子朝床底上扔，扔个一正一反最好，和美。

酒具越来越精致了，后来就是交杯酒了，新婚喝交杯酒，花样多，大多绕颈，各喝各的是一种，互喂是一种。

酒杯在男女之间，忽然有些暧昧来。为啥呢？要过口，唇齿有间接接触机会。著名的潘金莲勾搭武二郎，书里这样写：

那妇人欲心似火，不看武松焦燥，便放了火箸，却筛一盏酒来，自呷了一口，剩下了大半盏，看着武松道：“你若有心，吃我这半盏儿残酒。”武松擗手夺来，泼在地下，说道：“嫂嫂休要恁地不识羞耻！”

武松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他明白共饮一杯酒的意味，也明白这句话的风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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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圣叹很有意思，从武大街上遇到武二，接回家，到喝这杯酒之前，小潘一直喊武松叔叔，喊了多久次？喊了39次。这一次，她没喊叔叔，而是喊"你"。

她想调整一下叔嫂关系，回到你是你，我是你，换一种可能。

调情的话不过“你若有意，吃我这半盏儿残酒”，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放荡。

后来，我看日本吉田兼好的《徒然草》，他是个僧人。其中有一句：

有人问：“杯底的余酒，弃而不饮，是什么讲究呢？”

我回答说：“这叫做‘凝当’，是弃掉杯底残渣而不饮的意思。”

那人说：“不是吧，应该叫‘鱼道’，在杯底留一点酒，用来清洗酒杯上嘴巴碰过的地方。”

留点酒清洗嘴唇碰过的地方，这一句纯粹清爽，不暧昧。

不想暧昧的男女，喝酒时，喝自己的那一杯，能少惹瓜葛。

徒然草还有一句：世上的事，最令人回味的，是始和终这两端。男女恋爱，也是如此。

你喝上了自己的喜酒，到老时，那个和你一起喝喜酒的人还在身边，可以一醉。（配图是《罗马假日》剧照，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