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 之二——保家仙白蛇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 之二——保家仙白蛇

喀喇沁旗蓝帽子山下有个村庄叫郎家沟子，那里是母亲出生的地方——我的姥姥家。

母亲的爷爷是个羊倌，日子过得比较艰辛，每日价蓝帽子山上放羊。一日，羊群散放在山坡上，太姥爷和几个小羊倌躺在坡上晒太阳，突然有个小羊倌喊：“快看——蛇蛇。”太姥爷仔细看时，分明一条白色的小蛇，头上长着彤红的犄角。几个小羊倌说：“打死它，打死它。”太姥爷说：“打不得，打不得。”那几个小羊倌不停的追着小蛇用石头砸，太姥爷就用肩膀抗他们，一膀子一膀子的抗，一转眼，小蛇钻进一块大石头底下，那石头巨大，小羊倌们掀它不动。小羊倌就埋怨太姥爷，太姥爷说小蛇托生一回也不容易，何苦害它性命。小羊倌们就蹦蹦跳跳去玩了，小白蛇从石头底下伸出头来看太姥爷，太姥爷说：“别怕别怕，走吧走吧。”那蛇点点头，不见了。

郎家沟子有几十户人家，全是郎姓。那个年月不太平，所以村庄用土墙筑起长围，大门朝东，门楼上筑有炮楼，透过枪眼可以向外射击，门板用厚重的老榆木做成，大门内还有一道闸门。院外南面山梁直达蓝帽子山，山梁上建一炮楼，可以俯瞰整个庄园，对庄园形成最有效的火力支援。进入大门有东西跨院，两进的院子，住着太姥爷一家，大家习惯上叫太姥爷家为东西院。隔壁叫北院，住着母亲三爷爷一家，再往北住着远房的姥爷舅舅多家。大门正对面叫南园子，住着母亲的十叔（家族排行第十），我的十姥爷，人称郎老十。十姥爷是母亲的二爷爷膝下儿子，他家那时候已经富足发达。南园子有道二门，二门内一色的青砖瓦房，四门斗院子。十姥爷女儿我叫大姨的，十八岁，身材高挑，乌黑的头发油光可鉴，长长的大辫子，出落成方圆百里有名的美人，十里八乡山前山后人们说起郎大美人无不啧啧称赞。

蓝帽子山往南，十家的大山里盘踞着一伙土匪，有二三百人马枪支，匪首马富，外号大叫驴。他听说十姥爷家大姨美名，发誓抢大姨进山做他压寨夫人。风声早传到郎家沟子，庄园里上上下下准备抵抗，每日价修筑工事磨刀擦枪，撒下帖子照会联庄（当时地主自卫武装组织，一庄有难，周围联庄八方支援。）。一日，大叫驴带着人马来抢大姨，土匪刚刚下山，消息传到上店，上店连水（地主）派人快马加鞭通知郎家沟子，并四下里通知联庄火速增援。

郎家沟子妇女孩子全部钻进大窑子躲避，青壮男丁手持快枪，各就各位。整个庄园被杀气和恐怖笼罩，众人大气都不敢出，鸡狗都没了声响。不一时大叫驴带人来到庄前，扎住人马，兵分两翼围住村庄。大叫驴一身新郎官装扮，崭新的红色长袍马褂，青礼帽，帽子上插着两只野鸡翎膀，左右有两个挑夫担着两副聘礼担子。大叫驴便高声叫道：“老丈人，今天我是来娶媳妇的。你丫头跟我到了山上，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享不尽的福。这两担子金银财宝是我给你的彩礼，赶快把你丫头梳妆打扮整齐，送出来和我成亲。”十姥爷开始对大叫驴好言相劝，推说大姨已经许配了人家。你有来言我有去语十几个回合，互不相让。大叫驴突然变了脸，吼道：“郎老十，今天你同意我要娶，不同意我也要娶。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的兄弟们杀进庄子，要的就不是一个了。”十姥爷也破口大骂：“杂种操的，有种你就进来。我的快枪可不是吃素的。”大叫驴一挥手，“兄弟们，杀进庄子，随便你们抢。开火！”霎时间枪声大作，硝烟笼罩了村庄。子弹打在大门和门楼上，土石木渣飞溅。“冲，兄弟们，活捉郎老十赏大洋一百。”大叫驴狂叫着。土匪人多势众，火力凶猛，对抗中郎家好几个兄弟负了伤，老八被打断了腿。老五腹部受伤，肠子都流出来了。但身后就是全家的妻儿老小，郎家三十几个兄弟子侄死战不退。但是庄园里的人手和火力到底抵不过土匪，土匪越逼越紧，大门被打着了火，大门火又引燃了闸门，手榴弹蝗虫一般飞进庄园，南园子率先起火。工事里、门后窗后的人被烟呛得直咳嗽直流眼泪。约莫半个时辰，庄里的枪声渐渐稀疏下来，有限的子弹打没了，支援的联庄还没到，庄里的人真的绝望了，躲在工事后面，手持着棍棒斧头准备和土匪拼命。十姥爷躲在大门的门楼上，枪里仅仅剩下一颗子弹，他绝望的看着到处起火的庄园，看好了逃生的路，心想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日一定杀回来给爹娘妻儿报仇。

见庄园里没了枪声，大叫驴兴奋的叫到：“他们没子弹了，兄弟们别怕，进庄抢人。”大叫驴走在最前面，边走边叫：“郎老十，老子抓住你剥你的皮！”堪堪来到门前，十姥爷瞄准大叫驴眉心，抠动了扳机。也不管打中没打中，提着枪翻墙上了蓝帽子山，头也不回发足狂奔。直到大山深处，有个叫金桥银桥的地方躲藏起来。

再说大叫驴被十姥爷一枪爆了头，倒地身亡，后面的小喽啰一看头子死了，顾不得抢人抢钱，拖起大叫驴尸体，拖拉拉的跑了。这时四面山上传来联庄的枪声喊杀声。土匪们把大叫驴尸体横担在马背上向着十家方向绝尘而去。

联庄追了一程，马上返回来救火。南园子和北院火光冲天，火苗子平地拔起两丈多高，不可向迩。大火瞬间吞噬了南园子牲口棚，骡马牛羊都被烧死，有的肚子都烧爆了。众人眼睁睁看那火从南北两边夹击太姥爷家，却束手无策徒唤奈何。那火却烧的蹊跷，太姥爷家住的是草房，崩个火星也会轰轰烈烈燃烧起来。但无论南北怎么燃烧的剧烈，烧到太姥爷家那火便往回卷。忽的一阵风来，众人都吃一惊，说这回完了一点也保不住了。只见两边的房子分别向南向北坍塌，堪堪的留下了太姥爷家。大火终于熄灭了，南园子和北院烧得片瓦无存。女人孩子们从窑洞里都出来了，看着残破的家园，和受伤的男人们就放声大哭，一时郎家沟子哭声震天，几成人间地狱。

联庄扑灭了明火，马上派人进山去找十姥爷，四处寻不着，北院三太姥爷的孙子叫双生，平日和十姥爷亲近，他寻到金桥银桥附近，放声大喊——“十叔回来吧，土匪走了！十叔回来吧，土匪走了！十叔回来吧，土匪走了！”从金桥的石砬子后面闪出郎老十，手提快枪，枪口对着双生，厉声喝道：“狗日的双生，别来骗我，今天我毙了你。”双生赌咒发誓说：“十叔我真的没骗你，土匪真的走了。你把大叫驴打死了，联庄也来了。”十姥爷再三探看，确认双生后面没有跟着土匪，才走下金桥。爷俩相抱着放声大哭，十姥爷说：“我怕是土匪用枪顶着你来诳我。”

上下店亲戚们来了，东西地的亲戚们来了，南水泉、铁匠炉、三道沟、下水地的亲戚们朋友们都来了。全庄的女眷和老人都挤在太姥爷家，说一回叹一回哭一回。东地是我母亲的姥姥家，母亲的舅妈也来了，这个舅妈通阴阳，平日惯会跳大神，给三姑六婆小儿小女驱魔禳魅。她坐在炕上，说着说着突然打个长长的哈欠，神仙便附了体，只见她拉着长声说：“东西院的人（庄园里把太姥爷一家叫东西院）听好了，我是帽子山上的小白龙，我今天是来报恩的，我们今天派了十万天兵来给你们救火，为什么大火烧了南又烧北，唯独留下你家？是因为我们来救的火，不信你们看看你家缸里还有没有水，看看满缸的瓦盆残片，再看看你家瓦盆少没少？”众人掀开缸盖，发现满缸瓦盆残片，分明是神兵救火打碎了瓦盆，地下湿水淋漓。再搜检一下自家锅碗瓢盆，一件不少。

 大家都惊诧异常，舅妈接着说：“因为你们老人家救过我的命，现在我是来报恩的。你们如果不信就问问你们老人家，某年某月某日，在蓝帽子山上该当我有劫难，正好碰上你们老人家在跟前，他用肩膀抗住了小羊倌，帮助我逃过一劫。早就想来报恩，无奈修炼差着时日，今天功德圆满了，我马上就来了。从今天起，你们家给我立个牌位，我就是你们的保家仙，我保着你家子孙兴旺，日子越来越好。”太姥爷听到这里，猛地想起十几年前蓝帽子山上钻进石缝的那条小白蛇，扑通跪在地上，并招呼家人：“快快，快跪下。这是长仙来了，来给咱们保家来了。”全家人老老少少就跪下磕头：“谢谢长仙，长仙保佑。

舅妈又说：“如果你们还有人不信，我现在就现身让你们看看。我就在你家房梁上。”众人抬头看时，果然有条白色的蛇尾从房梁上垂下来。吓得众人磕头不跌。再抬头看时已经没了踪影。舅妈又说：“以后我就住在你家里，住在牌位上，有缘人自会相见。一般人轻易不能见我。没缘人见我会折我道行，也会折他寿命，我走了。”舅妈说完，双眼上翻，口吐白沫，直挺挺躺在炕上。众人七手八脚掐她人中穴，半晌醒来，象做了一个梦。太姥爷把当年救小白蛇的事原原本本又说了一回，众人都大欢喜，冲淡了悲戚。

那时节民风淳厚，上店老连水和四乡的地主乡绅带领联庄人马纷纷伸出援手，有钱的出钱，有粮的出粮，有力的出力，帮助郎家重建家园。

十姥爷家大姨后来嫁给哈达街一户刘姓人家，刘家也是大户，子孙兴旺发达，直到今天。（听说大姨的儿子做过赤峰啤酒厂厂长）。

太姥爷连夜给长仙做了牌位，供奉在堂屋的佛龛里，佛龛用黄布帘遮挡上，只有太姥爷可以打开，其他人等不能随便惊动打搅长仙。逢年过节岁时伏腊，香烟不断殷勤拜祭。

太姥爷——姥爷——母亲舅舅祖孙三代对保家仙小白蛇深信不疑。在小白蛇保家仙的保佑庇护下，太姥爷这一支，日子越过越兴旺，成了帽子山下有名的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