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马话西游(082) : 殷温娇为什么要抛绣球招亲?
前文书说到,观音说起要给金蝉子找一个转世的父亲,既要身份清贵显赫,又不要是皇亲贵族,以免后患,长安城皇据此推荐了状元郎。得到观音同意后,城隍便安排魏征向皇帝进言,特开恩科一届,从中选中了海州陈光蕊高中状元。
却说左丞相殷开山虽上表告假,却并非真有什么病,他原是因为女儿温娇忽然离奇怀孕,正在为此事寝食不安。
唐朝秉承胡人风气,又以道家立国,原没有儒家所倡的男女大防之说,上至公主贵妇,下至平民女眷,都可抛头露面,风气甚是开放。虽然如此,殷温娇毕竟是丞相之女,又正当妙龄,家风却比寻常人家更严些,故而殷开山乍闻女儿未婚先孕,犹如五雷轰顶一般,暴跳如雷,立时唤来温娇房中的丫鬟童仆,以及内外门户的看门人等,用绳索捆了,边打边问。不想各人众口一词,都说不曾知道小姐有私情之事。
殷开山怒气更盛,夺过皮鞭亲自打了一回。不想他武将出身,本来力气就打,又在盛怒之下,有两个小厮竟被当场打死。其余众人吓得魂飞魄散,只得随着殷开山的口风,说小姐或有私情也未可知,只是的确不知奸夫是谁。
殷开山见死了两个童仆,心下也自懊悔,火气便消了一半。又见众人被吓得狠了,便命人将这几个人都关在房中,又严禁家人将此事泄露出去,这才闷闷地回到房中,气得饭也不吃,随从也不敢多言,生恐被迁怒上身,自取其祸。
一回房中,见了夫人还没开口,却见殷夫人便斥退丫鬟仆从,亲自关了房门,牵着殷开山的袖子进到内室,又左右张望了一下,这才开口问道:“老爷适才可问出什么没有?”
殷开山正在疑惑,却听夫人问起这事,不禁一声长叹,恨恨地道:“这帮酒囊饭袋,都是净吃饭不做事的。他们竟然众口一词,都说不曾听说娇儿有什么私情之事。只是若无私情,怎么便会有孕?这话却不是欺鬼!我观众人倒也不似说谎,想来是娇儿可恶,做得私密,那些个饭桶不留心被瞒过了也。”
殷夫人摇头道:“未必,未必!我家的那些仆从都是从我眼里看过的,没哪个会如此糊涂偷懒。我看他们说得像是真话,娇儿果真不曾有私情。”
殷开山怫然道:“我就知道你一味袒护女儿,若非如此,又怎会有今日之羞?你说她既无私情,难道那孩儿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殷夫人重重点了点头道:“老爷说得不错,这孩儿只怕正是天上掉下来的!”
殷开山大怒道:“你这婆娘实在可恶!事已至此,你为了偏袒女儿,竟然说出如此荒唐话来!若再敢胡说,我将你母女一并逐出家门,也免得我见了心烦!”
殷夫人却不生气,拉着殷开山坐到床沿上,又亲自给丈夫斟了一杯茶,递与手中,这才慢慢地道:“老爷息怒!老爷且平心静气地想一想,我们的娇儿可是这等淫荡无耻之人?她自幼承老爷教诲,虽不敢说有甚大德品行,但一向知书达理,坦诚大方,这是老爷一向深知的。况且,我们又不曾干预她婚嫁之事,也曾告诉她,喜欢什么样的郎君,一应她自己来选,她又何必做此下流之举?”
殷开山听到一半时早已信了夫人的话,茶杯放在唇边却迟迟不饮,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的倒也不错!我也想我的女儿怎会是那等不知羞耻的?只是你和家中几个老妇再三查验了,确是孕信无疑。这却怎么解释?”
殷夫人道:“刚才妾身不是说了?这孩儿怕真是上天赐给我们娇儿的。”
殷开山见夫人说得认真,便没再动怒,转而奇道:“这却从何说起?”
殷夫人从丈夫手中接过茶杯,自己饮了一口,略一沉吟,说道:“其实在你拷问那几个奴才之前,妾身早已问过他们,也和娇儿谈过几次。彼此印证,觉得女儿没有说谎。娇儿说,她对怀孕之事毫不知情,只是上个月月信不至,尚以为只是寻常妇科疾病,吃了几副药不见有信,反觉腹中不适,心里恐慌,这才对我说了,我看着不对,这才查验,方知果真是有孕了。娇儿闻得此讯,险些惊死,还亏得我再三劝阻,不至出了大事。后来我细细盘问,娇儿这才依稀记得,大约两个月前,有一晚她夜半惊醒,只觉似是有人进来,起身看时,似乎只是一阵香风吹过,帘幔犹动,满室清香。娇儿甚是奇怪,唤醒外间伺候的两个丫鬟,都说不曾听见什么。检查门窗,也都关得好好的。娇儿虽然疑虑,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次日查问廊下院中值勤的丫头,也都说一切如常。娇儿以为是自己胡思乱想,便也将此事丢开不提了。今被我追问,推算日期,只有此事最是可疑。娇儿细细回忆,那晚开窗察看时,见到南斗星明亮闪烁,大异寻常。有道是北斗注死,南斗注生,此时想来,莫非此儿便是南斗送子?”
殷开山心中虽大不以为然,但见夫人说得认真,又想女儿若果无偷情之事,似乎此解倒也说得通,只是觉得太过匪夷所思,背着手在屋内走来走去,一时彷徨无计,只得长叹一声道:“此儿就算是个贵子,也把我殷家坑得忒苦了!”
殷夫人凑到身前问道:“老爷可是说娇儿的终身大事?你且放心,妾身已经有个主意在此,正要请老爷示下。”
殷开山闻言,不禁一愣道:“哦?你能有什么主意?快快说来!”
殷夫人低声道:“原本我们一心盼望娇儿能在王公子弟中寻个好儿郎嫁了,也算个门当户对。如今事已如此,这念头自是休了。只是娇儿虽然未婚先孕,终究是侯门千金,岂能随便嫁个贩夫走卒?”
殷开山皱眉打断道:“那你还想她能嫁个什么人家?无论是她嫁个草民,还是她未婚先孕之事,传出去都必被人视为笑柄了,我殷某这一世英名算是化为乌有了!”
殷夫人连声道:“老爷说的是!妾身岂不知道这些轻重缓急之事?以妾身之见,当下圣上正开了恩科,这考生中大有贫家才子,若能在三甲进士中得一个才貌双全的,也不辱没了我们娇儿。那新晋学生想来也是个生瓜蛋子一般,对男女之事又能晓得多少?娇儿孕期未久,说不定便瞒天过海遮掩过去了。便是他有些儿个疑心,既在老爷福荫之下,谅他还敢闹起来不成?那时他可是个现成王八,岂不比我们更丢脸?况且时过境迁,便是他不怕丢脸,又有几人能信他的话?”
殷开山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道:“不妥,不妥。若碰上个不知轻重的愣头青子,只管拿鸡蛋来撞石头,我殷家岂不名声扫地?此事不妥,还要万全才好。”
殷夫人想了想,一咬牙道:“这也容易!老爷只需把新姑爷远远地派出去做官,再嘱咐娇儿断不可有书信往来,便是那厮闹起来,谅也传不到京师。我们在此留心些个,若有半点风言风语传出,说不得也只好大义灭亲,除了那厮。总不能为了那厮一个,毁了我殷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名声!”
殷开山虽然有些不忍,但他追随李世民多年,目睹当今圣上残害手足,又见几位皇子兄弟相争,对这人伦亲情之事也不觉看得淡了,当下只略一踌躇,便点头道:“夫人高见,只好如此了!恰好我听说今科状元是个年少英俊的人物,深得皇上青睐,乃是御笔钦点,其荣耀自是胜于往届状元。这人姓陈,好像是淮南海州人氏,虽是少年有才,却没什么根基,刚好堪为娇儿之婿。只是这事该当做得自然,不着痕迹才好。夫人可有主意?”
殷夫人想了想,忽然笑道:“有了!我们便说抛球择婿,只需把那陈状元诓来,让绣球打中了他,那边是天赐的姻缘,岂不是再自然不过了也?”
殷开山笑道:“这是化外山野土人的风俗,亏你怎么想得出?定是话本听多了!不过却也是个主意,照例新科状元要跨马游街,我这就派人去打探一下,看何时游街,教人把他引到这里便了。”
殷夫人笑眯眯地拱手贺喜道:“恭喜老爷,得了新科状元为女婿。他日女婿出将拜相,必能光大我殷家门楣!”
殷开山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多日来的愁云尽扫,也不觉展颜笑道:“且莫说笑!你还要去问问娇儿,要她同意才好。我也要去见见魏征,这厮精明的很,脾气又臭,若不事先疏通一下,只恐他从中作梗,却不是好事变坏事了?”
殷夫人连连点头道:“还是老爷见事深远,魏征那里必是少不得跑一趟了。娇儿那里你尽管放宽了心,这陈状元才貌双全,她必是应允的!”
(本文节选自《大圣心猿》第四十一回:获圣眷陈光蕊科甲夺魁,梦南斗殷温娇闺房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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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史马广彧,加拿大BC省中文协会会员,温哥华大华笔会会员,温哥华至善中文学校教师;微信自媒体“国学微讲堂”公众平台主讲人;著有《史马老师讲国学》系列丛书,获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作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