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扬州传说7:巧贞
【往期回读】
《老扬州传说》里的每个故事非常耐读,读后让人回味无穷,有的让人忍俊不禁,有的让人陷入深思。——扬州市作家协会主席杜海
巧 贞
宜陵 褚德军
作者褚德军先生:江都区宜陵镇人,1953年生。扬州市作协会员,江都区作协副秘书长,江都区扬剧协会副主席。年轻时从事企业管理,近些年全身心投入对地方民间故事的采编,有诗词、散文、民间故事等散见于报刊,著有《老扬州传说》。
扬州里下河地区,水网密布,纵横交错。自古这里的行政区划含江都、高邮、兴化等数县。旧时里下河百姓的劳动与生活,只要是出门,都离不开大大小小的木船。无论男女老幼,都能撑船,善划浆,游泳、潜水水性极好。
清朝中期,三县交界的唐家大庄,吴家小伙子俊清,刚料理完一场喜丧之事,尚沉浸在且喜且悲的心境中。俊清自幼丧母,父亲疼爱儿子而未娶继室,一直把俊清带在身边。除了种好自家几亩地,农闲时还向大户人家接揽些船运活计,走南闯北运送货物,起早贪黑非常辛苦。俊清渐渐长大,帮着父亲拉纤划桨,劳动锻炼使他体格健壮,愈发长得英俊帅气。父子俩勤劳忠厚,长年在外奔忙,积累了一些银钱,将家里的土坯草房,翻建成三间砖瓦房。父亲又花钱托媒为俊清说下了一位漂亮媳妇。就在深秋时节新房落成之时,俊清父亲忽在夜间得了心口疼的重症,请医数日未见好转。族中叔伯劝俊清赶快把新媳妇娶回来,按当地风俗为父亲冲冲喜,或许父亲的病情就能好转。谁知新媳妇进门的次日,俊清父亲终因积劳病重,撒手西去。
俊清家村西头的表弟网锁,这几天在俊清家里外帮忙,不过他狡黠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新娘巧贞身上。网锁虽算是表弟,其实生日只比俊清小了几个月,又因俊清父子几乎常年在外跑船运,亲戚之间走动很少,相互了解不多,与表兄并无什么亲情可言。之所以这几日忙前忙后不思归家,是因为他的心思放在了表嫂巧贞身上。巧贞杏眼桃腮,丰胸柳腰,光艳照人,美貌无比,让他馋诞欲滴,所以才像招揽顾客的贪心老板似的,在表兄家大献殷勤。
网锁忙完表哥家喜丧之事回家后,巧贞那美丽动人的身影使他失魂落魄,彻夜难眠。几天之后,一个罪恶的阴谋在他的头脑中形成。这天早晨起身后,网锁便来到俊清家。先是恭维表哥表嫂真是天配的一对,地造的一双,后是流下几滴眼泪,说姑父大人仙逝使他无比悲伤,但人生“死生由命”,望表兄嫂多多节哀。再后即信誓旦旦地表明:“我们表兄弟今后就是亲兄弟,凡表兄需要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当万死不辞。”在他转身离开后,回想起前几天一直都在这里一刻不闲地出力帮忙,今天又登门表述了这许多感人的肺腑之言,俊清夫妇着实感动不已。隔日,网锁又来串门。嘘寒问暖之后,便开始鼓动俊清:“表兄呀,把你父亲留下的木船与船运生意尽快地做起来,若因姑父去世而缺少帮手,我网锁愿为你打下手,助你一臂之力。”俊清忠厚善良,想到网锁家因兄弟姐妹多而十分贫穷,也在考虑着帮扶他一把,便答应了带着他船运生意一齐做。网锁见自己计划的第一步已经成功,窃喜之下不露声色,虚伪地感谢一番之后,说自己不求报酬多少,只求多向表哥学习船运生意和驾船技术。两人商定选择吉日,重新将船运生意开张起来。
隔几日,镇上刘大户要寻船装粮食去江南,换一批窑货回来。俊清接下了这单生意,告诉网锁初四日出船。时值初冬,开船那日,巧贞送别至码头,叮嘱着俊清:“天气寒冷,注意保暖,安全行船,早早回还。”网锁心内既激动又紧张,高声叫着:“嫂子,我们兄弟二人出船,你尽管放心吧!”二人起锚开船,丢了船篙就是划桨,到了水面宽阔的航道,便扬起风帆,行船在江河之中。
半月后的一个阴冷黄昏,木船从江南即将返至江北大镇——口岸镇,这里是通往兴代、高邮、宝应苏北水道的江面口。网锁放眼认真细看,四面并无过往船只,心内寻思终于找到下手的机会,心一横,提起船篙,悄悄地从后舱的舵位走到船头。俊清正站在船头牵着帆绳,仰头看着桅杆帆布,准备牵引帆绳调整风向进港,冷不防网锁过来指着前方问:“你看那是什么东西?”俊清正扭头看时,被网锁猛力推入寒冷的江水。俊清凭借自己的一身好水性,浮出水面奋力游向船边,莫名其妙地看向网锁。网锁面目狰狞,声嘶力竭地高叫:“赶快去死吧!谁让你娶回个美人,让我想得发疯——”举起船篙扎向俊清。撑船篙的头部,都装有一个尖尖的带钩的防滑铁篙钻,就好像冷兵器时代的长矛钩镰枪。这铁篙钻扎得俊清顿时血染江面,沉入水中。顽强求生的欲望,使俊清一次又一次地冒出水面,又一次一次地遭到网锁的篙扎。终于再未见到俊清浮出水面,网锁才一屁股瘫坐在船头。
回家见到巧贞,网锁编织谎言,说货船回航至泰兴江面,忽遇狂风,表兄到船头降帆,被乌龙风打落江心,又因天黑浪高,俊清落水后就未见踪影,寻找了几天无有下落,只好回来告知表嫂。巧贞听后,如雷轰顶,即刻昏厥。网锁待她苏醒,装得痛哭流涕,说自己无能,未能救得表兄,顿足捶胸,寻死觅活。巧贞无可奈何,想到和俊清新婚未几,便夫妻缘尽,号啕长恸不已,之后便成天以泪洗面。网锁经百般劝慰,观她情绪见稳,即出门揽活,将所得银两悉数交与巧贞,以博欢心。每天收工回还,总施以花言巧语,骗得巧贞哀愁渐淡,巧贞悲叹自己命该如此,只能任由命运安排,两人不久便合为一家。至此,网锁的罪恶阴谋全部得逞,还不被他人所知。
巧贞一直被蒙在鼓里,另配的夫妻再显恩爱,两年后添喜,生一男孩,长至七八岁。这日网锁行船归来,抛锚靠岸回家,偶见水边一只大甲鱼,立刻逮着拎回家来,放养在有半桶水的大木桶中。其子伏在桶把子上看着大甲鱼好玩,甲鱼有肺无鳃,需不断浮出水面换气,儿子取来竹筷扎向甲鱼,不让它出水换气,反反复复,以此取乐。网锁过来看到儿子的行为,哈哈大笑道:“儿子是我的真种!儿子是我的真种啊!”巧贞正在灶边做晚饭,听得不解,探头问他什么“真种不真种”的?网锁脱口道:“我儿子用竹筷扎这甲鱼,就像我当年用船篙在江里扎俊清一样,这不是我的真种吗?”巧贞听后万分震惊,随后即不露声色地过来探问:“我听不明白,你细细地说给我听听吧。”网锁自知大意失口,但见巧贞和颜悦色,认为与巧贞多年夫妻,感情至深,又共同生下儿子,无须隐瞒什么,便洋洋得意地叙述起来:“那年俊清并非乌龙风刮入江中,而是我用力把他推落于寒冷的江水,后用船篙将他反复多次地扎沉江底而死。要不然我们怎能成得了恩爱夫妻?又怎能生得这个可爱的儿子呢?”巧贞用力手撑木桌,不使自己听得晕跌,半晌后,淡淡地说:“我给你做两道菜,让你下酒吧。”晚间经巧贞再三劝酒,网锁喝得烂醉如泥。
天色微明,巧贞赶至高邮县衙击鼓鸣冤,县太爷问明冤情,异常吃惊,着衙役火速快马捕凶。捉得网锁时,其在酒力作用中尚未全醒。公堂之上,巧贞痛斥网锁人面兽心;县太爷怒审,视其为全高邮县民的耻辱;网锁抵赖途穷,全盘招供。巧贞待得高邮县上奏朝廷刑部批文,挨至网锁秋后问斩,将儿子托养族中叔伯,出家“荷花庵”,恨古修行。
(配图:沈江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