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荷情诗韵话听雨

荷情诗韵话听雨

文 / 辛春林

两年前寓居江南的时侯，用“临荷听雨”作了笔名。这既非附庸风雅，也非心血来潮，而是源于对“雨”与“荷”的挚爱情怀。

那是生机盎然的早春，我久久驻足在三吴桃花坞，看远方船儿往返来去，听脚下运河低吟浅唱。那吱嘎的橹声，悠长的小巷，杨柳岸缠绵的往事，还有精巧的民居，披挂在斑驳老墙上迎风荡漾的藤蔓，一如儿时斑斓的梦境。

不知什么时候，雨竟没有任何征兆的悄悄下了起来，密密斜斜，绵绵潇潇，天地间笼罩在袅袅烟雾中，朦胧的水墨画里，江南小城似在唐诗宋词中浸润着。

登上画舫避雨，举目远眺，花径上，新落的雨点变成了一条条溪河。浮动的小树叶子，鱼儿般在水面上漂浮。湖流旁，行人的花伞如同一簇簇蘑菇,五彩缤纷的伞下,是万紫千红的心情。聆听雨洒新竹的声音，像三月的杨柳在枝头吟唱、像含苞的花儿在风中摇曳，仿佛豆蔻少女的芳醇呢喃，又仿佛是重逢恋人柔情似水的不尽倾诉。顿时，我的心湿润起来，多想也有一把油纸伞，走进三月的雨季，看行色匆匆的过客，去濛濛雨巷中，邂逅那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

雨在下，淅淅沥沥，像扯不断的银线。思绪也随雨声时沉时飞，使记忆里的往事如烟浮现。我出生在豫西农村，对雨的喜爱源于孩提时侯。那还是大集体的年代，平日在校学习，一到假日和星期天，还要和其他的孩子们一起到生产队去干农活挣工分，极少有休闲的日子。缝上雨天，虽然家里的旧草房四处漏水，屋内一片泥泞，但却不用再到田间劳动，更不用去打草拾柴。于是，便不知愁为何物，对雨有着一种亲近的期盼。

北方的雨，时而雷鸣电闪，慷慨激越，急骤如万马奔腾。时而气势缓缓，像暖春时节耳边的柔风，轻轻地沁入你的心田。雨的倾诉或快或慢，打在树上、房上和地上的韵律，夹着一股股细流从屋檐潺潺泻下的声音，近近远远、重重轻轻，似惊涛拍岸、飞珠溅玉，又如飘风落叶、静夜飞花。那缠绵的雨丝、湿润的气味，草木浴后特有的清新，使人心中漫出不尽的温情。

人说“少年情怀总是诗”，然而这听雨的雅致却不属于那时的农家孩子。他们没有听雨的情趣，更不懂怎样听雨，既不是“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也不是 “点点滴滴，怎一个愁字了得”。而是要在大人们的吆喝下做很多事情，雨大不能下田了，还有家务活要忙，毕竟听雨是不能当饭吃的。

真正感悟听雨，是在经历了世事沧桑，识尽人生愁滋味的中年以后。岁月使一个痴情少年鬓已星星，“悲欢离合总无情”的淡淡忧伤，“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的寂寞与无奈，“铁马冰河入梦来”的抱负，“深巷明朝卖杏花”的遐思，都浓缩在了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深情眷恋里。常独处于漫漫长夜，一卷书在手，一缕茶香盈室，在淅沥声中，听疏雨滴梧桐的孤寂，骤雨打芭蕉的悲凉，密雨敲楼林的苦闷，细雨洗残柳的凄美。听草木萌发、杨柳依依，听闲花悄落、海棠依旧。让戴望舒的《雨巷》诗句、远方她的来信和着雨声敲打心灵，在真情奔泻、年华流淌、昔日难再的痛惜与欲语还休的惆怅中入眠。

坎坷的心路历程是一曲悠长的乐章，思绪跨越千山万水，又把我带回到了婉约的江南。烟雨蒙蒙中，画舫轻移，船娘告诉大家，“前边湖面深处的芙蓉一望无际，诸君将有幸感受临荷听雨的另番情趣。”这时，游客里一中年汉子见舱中置一古筝，便力邀船娘奏曲助兴，众人齐声附和。那女子推脱不过，遂更衣焚香，端坐琴前。她一袭白衣，秀发披肩，手指捻起一个虚幻的造型，像在一切静止之中等待什么，大家不由地屏住了呼吸。忽然，琴弦在轻轻的一触下，叮的一声，众人心中一震，暗忖，随之是迟暮美人“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的幽怨，还是相思情人“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的索怀呢？然而，在纤纤细指的自如拨弄下，流畅的曲调如春风拂来。这是一曲以花喻人的《出水莲》，那一声声音符，写尽花中君子的风韵，由衷赞美了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高尚品格和美好形象。轻抹慢挑之间，心中的莲花舒展粉朵，古筝的清音缓缓流淌，荷的超凡圣洁，如雨露般清洗着世俗的污垢，使人进入了“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的超然境界，在优美的乐曲中深深体悟到了生活的哲理……

【文章配图为杨咏墨先生的画作《雨荷》】

须臾，画舫至漫天清荷处，雨越发大了。湖中碧珠凝聚，红妆香远，荷花在风中婷婷玉立地摇曳着。层层绿波处，仿佛是衣袂飘然的仙女下凡，容颜娇羞，翩翩起舞。雨滴荷叶的声音时高时低，叮叮咚咚，如念珠般拔动着人的心弦。恍然间，古筝声又起，若行云流水，若淙淙山泉，若滴翠晶莹的晨露，若生命潮汐的涌动。优美的音弦，尽诉雨荷之神韵。望着雨丝掩盖下的苍茫，凝眉间，一湖的景色托起纷纷思绪。呵！苦乐年华中，我用心守护着最初与最后的纯净。那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岁月，那陌上红尘三千，聚散两依依的执手相望。那高山流水觅知音，穿越千年时空的一场约定，还有我的诗，我的歌，我记忆里的雨巷和油纸伞，都包裹在了清荷经雨化莲后，蓬中那苦涩的心事里……

临荷听雨，那是与旧年岁月的对话。一茗，一纸，一笔，一个在深夜朦胧灯光下奋笔疾书的清矍身影。人生多少梦，倚听荷语中，任窗外雨浓风急，始终不变的是一颗淡定的心。

百 荷 书 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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