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的“阶级报复” ——沧桑老人的童年故事 || 张荣

中秋夜的“阶级报复”
——沧桑老人的童年故事
张  荣
那是一年的中秋节,夜空清云层层,如烟似雾,宛若给广寒仙子披上了重重面纱。过了许久,她才慢慢地把面纱掀开,露出那张如饼大的光亮脸蛋。深居简出的父亲,可能是喝了一点酒,有些许外出观赏花灯的冲动,在我的鼓动下,竟然同意带我进城了。
乡巴佬进城自然会少见多怪,那五花八门的花灯,令我目不暇接,一路惊叫不停,时而“哇,龙灯”,时而“哇,兔灯”,时而“哇,鱼灯”······我不知道父亲在想什么,一路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带着我往前走。快到文化馆的时候,我见到那边有一个简易的台子,台中央放一个很大的象棋盘,在灯光的直照下,显得十分醒目;台下围着很多人,他们指指点点,不知说什么,非常热闹。这时,我听到父亲说了一声,“哦,象棋擂台赛。”与此同时,他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我想,父亲是个象棋迷,肯定铁板钉钉,动不了了,这里可能就是我“走中秋”的终点站。
我们到那里不久,比赛就开始了。擂主是本地家具厂的工人,棋艺精湛,当场无人可敌,有的打擂者棋艺不高,还没接几招,就落荒而逃了;有的棋艺会稍高一点,但在二十分钟内也被擂主杀得丢盔弃甲,败退下来。每一场父亲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大棋盘,平时沉默寡言的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不时自言自语地说道,“起炮中宫”、“马守中卒”、“发炮逐卒”······我可怜的父亲,今晚算是最开心,最有雅兴的了。我仰起头,看着父亲那张像罩着一层干豆皮,铺满横七竖八皱纹的脸;想着他胆小怕事,连小朋友都敢欺负他的情景,心中的苦汁迅速地涌到脸上,伴随着泪水汩汩地在面颊上流淌。
时间在我情感的奔流中,不知不觉地已过了一个多钟头,擂台赛的主持人宣布道:“刚才上来打擂的几个人,棋艺其实也很高,只不过太紧张了,没能赢得了擂主。下面,谁敢上来再和擂主切磋一下?”真的是鬼使神差,我那“鱼翔浅底”,从来不敢抛头露面的父亲,竟然叫我在原地等着,自己却大步流星地上去了。父亲坐在擂主对面,身体虽然有些颤抖,但棋步还算沉稳。十多分钟后,只见父亲炮轰底象,冲开了对方的防线,从而步步紧逼,杀得擂主目瞪口呆。台下的叫好声,说笑声,此起彼伏,场面气氛顿时热烈起来,增添了不少节日的欢快气氛。就在擂主即将败退下来的时候,一场意想不到的灾难,却向我可怜的父亲悄悄地逼近了。
就在擂主无招架之功时,主持人慌里慌张地跑到台前,急急巴巴地说:“刚才——有阶级敌人——混进来了,企图——搞阶级报复——我们绝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说时迟那时快,主持人的话音一落,只见两个背着长枪的民兵,立马冲上台,一人一边把父亲架到台下。父亲就这样被扣上“阶级报复”的莫须有罪名,同我一起在民兵的“护送”下回家了。民兵出门后,其中一个扭过头来,恶狠狠地扔下一句话,“哼,地主想赢工人,没门。”
小孩子的心灵是稚嫩的,任何一件冷酷的事情,都会把他的心灵扭曲了。我作为人子,亲眼目睹了父亲遭此无情打击的全部经过,怎么不会在自己的心里孕育出“地主孩子绝不能出人头地”的怪胎呢?从此以后,我的思想被这无形的铁链所捆绑,使自己丧失了当初的学习热情、干劲与人生的梦想,甚至连认定事物、辨定是非的价值取向,都被这种思想所左右,不敢参加任何竞赛活动,学业成绩一落千丈,成了班上的一个差生,而且成天惶恐不安,不敢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后来,多亏老师和同学的帮助,使我摘掉了那心里的疙瘩,重新振作了起来。否则,我不可能会考进本地的一所重点中学,为自己的前程奠定了基础。
前不久,我在中国新闻网看到一则“温情逮捕”的新闻,“浙江省永康市公安局江南派出所民警,日前在辖区一乐园内发现一名网上逃犯张某,但在实施抓捕时,民警却有点为难,因为在张某身边还有两名年幼的孩子,若贸然上去抓捕恐怕会给孩子留下阴影。最终,民警没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张某戴手铐,而且还帮逃犯父亲给孩子编造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这则新闻让我又一次想起了自己童年的那悲惨一幕,不由地感慨万分。我想,随着社会的发展,新社会的政治文明建设,同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建设一样,都已深入人心,各行各业都以实际行动弘扬时代新风,像我童年的那种事,应该不会再发生了。
作者简介:张  荣,退休教师。近几年以写回忆录来打发时间,作品有《我的陈年旧事》八十篇,以及其他散文、小说若干篇,其中有多篇在全国散文大赛中获奖。

《当代原创散文诗歌精品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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