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每一个朴素的日子都过成良辰
>>>>>>
清晨醒来,习惯性打开枕边的书开始阅读,用时三十分钟。尔后,平躺,深呼吸,手指滑过所能触及的每一寸肌肤,唤醒它们。彼时,晨光已经穿透结满霜花的玻璃窗照射进来。不禁对自己说 : 嗨,zzy,该起床啦!
已近年关,日子却并无任何繁复迹象。往年此时,该是上街购物、打扫居室、整理家务的时段,今年却格外慵懒,不想动。兵哥也借着参加远房亲戚婚礼的理由赶赴黑龙江,已数日,连个电话都没有。想必一个长年在外奔波的人,突然的闲置会无所适从吧?而我,也素常是个软性子的人,没有他的信息,也不会去纠缠,反而贪恋上了这分肃静,每天和李明泽同学各自占据一间居室,他学习,我看书。有时他放下书本过来看看我,而每次过来的时候手里必定拿着那个心爱的篮球。我这几日读书读到小七的《我的小羊驼蜜糖》,看到明泽过来,便痴想也去抚摸一下他软软的头发,屡次都不成功,他总是笑着在我面前来几个漂亮的投球动作,然后,回去继续学习。过了一阵儿,我听不见他屋子里有任何声音,也去看看他做什么。有时候,他捧着书本看得很专注,有时候,他看电脑视频教学,有时候,他在划拉平板电脑的屏幕。看我进去了,他抬头一笑,复低头做自己的事。把手里的食物或者水放在他的桌边,迅疾伸出手抚了抚他的头发。他便无奈地叫一声老妈,转而推我出去。我们就这样,在冬日的夜晚,你过来看看我,我过去看看你。他没课的时候,就赖在我的床上不走,电视开着,我们都不看,各自忙活手中的手机,看到新鲜有趣的事物,就互相分享一下。更多时候,我们并无太多话语交谈。有时,我把手伸过去,握住他的,他多半不拒绝,只是不允许时间过长,他会试探着慢慢抽回自己的手指,也不看我,也不跑掉。我看着他的侧脸,一直看,看到困意席卷,缓缓睡去。朦胧中,恍惚知道他轻轻起身,关灯,关门,洗簌,然后回自己的房间。周边寂静,我因为心境平和,一夜无梦睡到天亮。
我是一个同样喜欢鲜妍生活的女人,却生性胆小,多愁善感,遇事寡断,缺少主见,这些缺点并不妨碍我日日贪图家庭生活里的任何暖意,甚至,我可以在这个家里像个女王一样指挥天下,为所欲为。兵哥性子好,多半视而不见。李明泽同学谦逊大度,多半不屑与我计较。每逢此时,我就招招这个,惹惹那个,有时会因为一些小事就任性吵起来。他们两个便很惶恐的样子,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我暗自窃笑,不理会,也不拆穿,自去忙碌。夜里,听到他们接次发出的或轻或重的呼噜声,我把手按在胸口,念几声:阿弥陀佛。你们都在我身边,多美好。我是多么地爱着你们啊!
因为爱着,我便存了私心,每日打点生活会拼了十二分的力气,做任何事,脑子里装满的都是他和他。遇到好吃的好玩的,也都想给他或他。若是晚归,我会站在楼下凝视自家的灯光许久,多么深的贪恋,多么浓稠的向往。我知我这一生无处可去,无处可逃,我所有的爱都在这里了。
起床,洗手净面,曙光四合中,明泽依然熟睡着。我站在他的房间门口,迎合住窗外传来的雀声、风声、雪声。且笑着说 : 尘世,家有爱子,尚未长成,请你,万籁俱静。
>>>>>>
临近年关,寻常人家要清理旧物,置办些新物件加以补充。那日也是周末,本来想着要贪睡的,却被门铃声惊醒。打开门,母亲一手拎一个大包袱上得楼来。此次,她送来一床蚕丝被,一床印花毛毯,都是崭新的。说留了很久,准备给李明泽同学结婚用的。我大笑。那不是要留很多年?但母亲心意是美好的,自然要感恩涕零地收下。
母亲放下东西就在屋子里打转,给她找水果也不吃,水也不喝。却说,我帮你收拾收拾储藏柜吧?看看哪些可以留,哪些可以扔。我自然是应允的。于是,这个周末的早晨,我和母亲开始翻出柜里所有的衣物被褥,一件件挑选,时间久的过时的全部捆扎起来,这是准备送给乡下亲属的。我有些犹疑,现在乡下日子都好过了,谁还会在意这些东西。母亲却说,会有人要的,你看,这些被褥,还没铺盖过呢,他们拿回去,做什么都比咱们扔掉的好。
于是继续。整理时,在母亲存放我这里的一个包裹里,偶然发现一块特殊的棉布,四四方方,手工缝制图案。米白色的底子,藏青色的萬字型图样,细密的针脚若隐若现,极其工整,煞是好看。母亲说这是太祖母留下的,是她年轻时的手艺。我向母亲讨要,意欲收藏。母亲自然是应了的。又看见一件暗红色秋衣,上面是牡丹花图案,厚实,丝毫无损。母亲说这是她唯一的一件嫁衣。也赖赖地讨了,母亲又应了。
彼时,阳光洒满居室,很是燥热。取出冰镇的红柚子和母亲分吃,唠家常,唠过往,唠旧人。又趁着时辰好,给李明泽同学新做了一条床被。母亲的针线活也是好的,我在一边勤学苦练,好歹也缝了数行。一路忙下来,竟是十分疲惫,晚饭也不想吃了,却被老爸老妈百般利诱,加之言辞措措,看起来再不过去吃饭就会兵戈相向的架势了,只好慢悠悠下楼去。
母亲煮熟了乡下亲戚送来的甜菜樱子,炸了瘦肉辣椒酱,买了香葱香菜,若干小白菜,烤了羊腿,制了羊汤。大家都吃得欢喜。很快杯盘狼藉。刚收拾完整,就被母亲赶去卧室歇着。一上了母亲的床,立刻就开始昏昏。竟睡了俩个小时方才醒来。外面已是黝黑。
睡时做了一个梦。大意还是童年,被母亲迫着送去学堂,一边走一边掉眼泪。母亲自然是哄着孩子的,讲故事,或者摘了路边的毛草编玩具给我玩。到了学校,看着我进了班级大门,才转身回家。我是被上课的铃声从梦中惊醒的。醒来,看见母亲正坐在我身边做十字绣。见我醒了,便问,做梦了?
我说,嗯。我又说,妈,人要是总也不老该有多好。我就永远停留在十岁之前,天天被你逼着去上学。母亲扭头看了看我,什么也没说。她鼻翼上戴着的老花镜却突然滑下来,我帮她轻轻往上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