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最长情的请假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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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ying:再次来到彭山江口崖幕,小伙伴们的科技考古到了阶段性收尾的时候,向他们致敬。岷江水依然很急,围堰开始,发掘将行,这里热闹了起来。李密打过苏东坡的小报告,但不妨碍他成为孝传千古的第一人。写一篇李密的文字,给考古的兄弟姐妹们。阔别家人太久,他们也该回去陪伴家人了。


文/如海

李密,彭山长大的一个小伙子,生得俊朗,关键的是的确有才。不过,李密是如假包换的屌丝出身,而且命运多舛。从小父亲早亡,母亲改嫁,儿时经常生病,九岁的时候都还不能行走,童年生活非常不幸和难过。李密从小和祖母相依为命,祖母成了李密一生最重要的人。

我一直在想,李密如果生在今天,首先肯定要上湖南卫视的《儿行天下》,被何炅邀请到直播间,泪眼婆娑地倾述他和祖母之前的深情,一曲孝歌,两行热泪,观众们一定哭得稀里哗啦。44岁年富力强的李密,正是大展宏图仕途青云的黄金时光,被晋武帝请出山做官,本该是多么荣光和幸运的事情,但为了祖母,李密委婉地拒绝了。

李密把皇帝给拒绝了,写了一封最长情的请假条,这就是名垂青史的《陈情表》。

而这封请假条,并不是李密婉拒官场的第一封。正如《陈情表》中所述,李密已经多次推辞类似的邀请,而宁愿落得清闲陪伴自己的祖母。在忠孝之间,李密为何只能选择孝道呢?

接近600字的《陈情表》,读来令人感伤和唏嘘。三天两头的邀请李密做官,直到皇帝亲自出马,李密要再不应允不给皇帝面子,那恐怕就真的要大祸临头了。是不是我等吃瓜观众都要急了?李密为毛倨傲如此,他简直就是一个十足的傻瓜啊!

然而,现实并不是如此美好。“臣之进退,实为狼狈”,这几乎是李密最真实的写照。

李密是蜀国刘禅的旧臣,就是之前跟着那个“乐不思蜀”、扶不起的阿斗混的。蜀国亡,司马炎取代了曹魏,成为了晋武帝。司马炎刚上位,为了拉拢人心,加上司马炎的皇位也来得不光明,为了体现重用有才之人的宽厚仁慈,就向李密抛出了橄榄枝。

司马炎不是李世民,远没有那样的胸怀和领导气魄。李密很清楚,自己作为前朝旧臣,始终不会被重用的,而且稍有不慎,可能就会仕途尽失,身家性命不保。李密的进退,狼狈之极。有才、能够施展抱负,李密是想当官的,可惜和自己劫难一生的命运一样,在一个貌似光亮的选择面前,李密却感到力不从心。

月光如水,夜深人静。隔壁传来祖母咳嗽的病弱声音,让李密牵挂不已。回忆自己从小苦难的童年生活,是祖母含辛茹苦地把自己养大成人。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舍却96岁高龄的祖母,去到一个暗含刀光剑影的庙堂之上,这样的选择真的是自己的初衷吗?李密思索再三,不想在油腻的中年再让自己如此的狼狈和纠结。古有陶渊明淡泊功名,自己为何不能如此洒脱?

李密一阵悲戚之后,提笔疾书,挥毫写下《陈情表》。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过往,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僮的酸楚,结草衔环的明志,写得荡气回肠、感天动地。念及祖母的深情,李密更是决绝,毅然无比。《晋书》曾记载:“刘氏有疾,则涕泣侧息,未尝解衣,饮膳汤药必先尝后进”,勾勒了一副祖孙二人相依为命的情景,非常动人。

李密旧臣对新主的畏惧和引火烧身的恐惧,让他不敢对官场再报以太大的希望。那里,有可能是他辉煌的名利场,也可能是他万劫不复之地。选择退却,是李密的不得已,也是他心灰意冷的无奈之举。而对祖母的孝顺,是李密毫无犹豫的理由。

在一个单亲家庭长大的李密,从小无比糟糕的境遇,或许没人能够了解李密和祖母之间的深情,那是一种无比博大的爱,真挚宽厚,如山高水长,眷恋一生。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在晋朝,孝被弘扬和尊崇,司马炎不一定是被李密感动,但没有理由再强行让李密为官。如果撕裂李密的孝,司马炎就更显得没有人君的风范了。

李密的请假条,被司马炎批了。一封最长情的请假条,似乎湮灭了李密的仕途前锦,却为世人留下了最动人的孝道传奇。《陈情表》如同一篇感天动地的散文诗,写给至亲和至爱的人,让不老之乡的彭山,铭刻下孝传千古的美好名声。

李密在祖母去世之后,去做了太子洗马。这应该说是李密不二的选择,尽完孝道,还有可能实现的梦想,自然应当搏一搏。可惜在那个猜忌和多疑的乱世之中,李密终不能如愿,不能在中央工作,而被排斥到外地。坚韧和和沉默的李密忍无可忍,发出“官无中人,不如归田”的牢骚,再一次辞不就职,而被皇帝罢免归田。李密看淡庙堂,回归故里,过着自由随心的生活。

写过长情请假条的李密,忠孝不能两全的抉择里选择了陪伴亲人,一曲孝歌,名传天下。读书人的眼泪,或许有时候过于卑贱,在罂粟般的政治生涯里摇曳,却在世间真情里闪烁着光芒。

在那个岁月悠长的夜晚,李密饱含泪水地写下的《陈情表》,才是给人性和世人最伟大的财富。

李密的《陈情表》:

“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岁,舅夺母志。祖母刘,愍臣孤弱,躬亲抚养。臣少多疾病。九岁不行。零丁孤苦,至于成立。既无叔伯,终鲜兄弟。门衰祚薄,晚有儿息。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童。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而刘夙婴疾病,常在床蓐;臣待汤药,未尝废离。

逮奉圣朝,沐浴清化。前太守臣逵,察臣孝廉;后刺史臣荣,举臣秀才。臣以供养无主,辞不赴命。诏书特下,拜臣郎中。寻蒙国恩,除臣洗马。猥以微贱,当待东宫,非臣陨首所能上报。臣具以表闻,辞不就职。诏书切峻,责臣逋慢。郡县逼迫,催臣上道。州司临门,急于星火。臣欲奉诏奔驰,则以刘病日笃;欲苟顺私情,则告诉不许。臣之进退,实为狼狈。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犹蒙矜育;况臣孤苦,特为尤甚。且臣少事伪朝,历职郎署,本图宦达,不矜名节。今臣亡国贱俘,至微至陋。过蒙拔擢,宠命优渥,岂敢盘桓,有所希冀?但以刘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母孙二人,更相为命。是以区区不能废远。

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刘今年九十有六;是以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刘之日短也。乌鸟私情,愿乞终养!臣之辛苦,非独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见明知;皇天后土,实所共鉴。愿陛下矜愍愚诚,听臣微志。庶刘侥幸,卒保余年。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臣不胜犬马怖惧之情,谨拜表以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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