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作家•小说】宋潇清(山东招远) ◇光棍汉老铁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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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宋潇清 1962年12月出生,中共党员。1982年鲁东大学中文系毕业,1992年自学中文本科毕业。先后担任过高中,中专语文老师,后进国家机关工作。在国家级报刊发表过杂文散文通讯报道。现为山东省招远市人民检察院检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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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棍汉老铁儿
作者/宋潇清(山东招远) 主编/仝仲堡(山西)
酷暑难耐。
老铁儿从炕上爬起来,钻出已经发黑的蚊帐,趿拉上那双前端都开裂了大口子的破塑料拖鞋走出了黑暗的屋子,来到同样是一片漆黑的院子,坐在石榴树下的那块大方石头上。墙角下蟋蟀“吱吱”的鸣叫声与远处的虫鸣相呼应,在这个漆黑的夏夜里弹奏出悲切的曲调。天并无一丝的风,直热得老铁儿满头满身的汗水。
成群结队的蚊子不顾老铁儿的暑热难耐,不断地扑向他。老铁儿挥舞着纸壳子把蚊子赶跑。这块纸壳子是老铁儿用在商店里抱回的一堆废旧纸盒剪裁出来的,长约四十公分,宽约二十公分,厚厚的叠了一摞,炕头上,锅灶边,石榴树下的大块石上随处都放上一块,既当蒲扇驱赶热气,又可用来轰走蚊子,时间一长纸壳子的蒲扇用碎了或者是放在院子被雨水浸泡湿了,老铁儿就再重新更换一块。
一
老铁儿命苦。
快六十岁的人了仍然是光棍一个,一辈子除了母亲外连女人的手也没摸过。
早些年,老铁儿的爷爷是村上有名的土财主,家里靠支了个点心铺子兼做各类桃酥、鸡蛋糕等五花八门的点心累积了不少的钱财,建起了房买上了地,日子过得有板有眼,十分红火。
有一年的秋天,大概是在老铁儿出生前二十多年吧,老铁儿的爷爷去城里赶集,在村外的土岗上遭遇了六个绑票的,这六人均用黑炭灰把脸涂抹了,将老铁儿的爷爷劫持了绑在岗上一棵碗口粗细的楸树上,然后通知家人送钱来赎人,接到信后,老铁儿的奶奶着急得昏死过去。也幸亏老铁儿的爷爷平时在村里人缘好,四邻八舍的乡亲听说了纷纷赶到老铁儿爷爷家里商量对策。
最后决定由村里两个能打善战都在二十三四岁年纪的小伙子前去迎敌,村里男女老少组织了四五十人在山岗下埋伏了准备接应。那俩小伙子有勇有谋,沉着机灵,他们先将两个空酒瓶子装满了水冒充酒,再去村南头的纸房铺子,切了一沓又一沓与钱大小颜色差不多的纸,在纸的上面封上几张中华民国的钱币,与两瓶“白酒”一起用绳子仔细捆好准备妥当了去会绑匪的礼物。
两人不负众望,来到离绑匪六七米远的地方,绑匪喊着让二人停下,恶狠狠地说:“把钱放下,人快离开。”二人不慌不忙,招手对绑匪说:“弟兄们,钱我们是给你带来了,先不忙着放人,你们也挺辛苦的,过来一起喝口酒吧,权当我们交个朋友啦。”边说边将其中一个酒瓶打开向绑匪亮了一亮。
这时绑匪中一个三十多岁的家伙就走过来,边走边说先要验看钞票。这个绑匪刚刚走近跟前,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小伙子趁其不注意抓起一只酒瓶子狠狠地砸向这个绑匪的后脑勺,这个绑匪“哼哼”叫了两声就倒地不动了,那边五个绑匪一看团伙毙命,仗着人多势众一下子就冲了过来,与二小伙子厮打起来。
两个小伙子拼命迎战,打斗声引来了山岗下埋伏的村民,只见四五十人举着铁锨镢头、木棒、镰刀呐喊着往山岗上冲来,众歹徒一看形势不妙,丢下那个被击倒的同伙仓皇逃离现场。老铁儿的爷爷被救了,村里也因与绑匪作战英勇受到了当时的国民政府表彰,并奖励给村里两支步枪。
这一年的中秋节,老铁儿的爷爷为全村人分了月饼,每家每户得到了半斤他亲手做的月饼。可就在中秋节后不到两个月,老铁儿的爷爷去世了,据说是因为通过对死去的歹徒辨认,发现该绑匪居然是其老婆的娘家亲戚,加上当时受了惊吓得了心火,就这样老人家连气带火竟撒手人寰了。
随着老铁儿爷爷的死亡,家里的生意也就倒闭了,日子越来越艰难了。
老铁儿爷爷一生中就养育了一个儿子,还常年病怏怏的,这就不很容易找到媳妇,一直到老铁儿的爷爷去世后第十个年头,快四十岁的老铁儿父亲经好心人撮合,与村东头的哑巴姑娘成了亲,老铁儿的父亲整整比哑巴大了18岁。
这哑巴便是老铁儿的母亲,在与父亲结婚后,先后生下了老铁儿的哥哥和老铁儿,就在老铁儿还不到十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留下了不到三十岁的哑巴和两个未成年的孩子。
这哑巴也是真不简单,既当妈又当爹艰难地拉扯两个孩子。虽然日子过的苦,却总算熬了过来。在老铁儿的记忆里,小时候吃不上穿不上不说,就是他在三十岁之前都没枕过枕头,用以代替枕头的是一截木头,这截木头在被他枕了二十多年后已经时油光锃亮的模样,老铁儿时时很清晰地记忆着。
二
老铁儿心眼实。
家庭的贫困和生活的不幸导致了老铁儿一天书也没有读。大字不识一个,连个数的概念也没有。常常有人问他:“老铁儿,你多大岁数了啊?”这个时候的老铁儿,乌黑的脸上就会显现出些许的红色,然后吭吭哧哧含含糊糊地说:“你要问我多大岁数啊,我也说不上,我和咱村的老彦是一般大的人,属猪的。”
在生产队吃大锅饭的年代,每逢麦收秋收农忙期间,小学生都跟着大人去山上参加生产劳动,就有许多调皮的小学生围着老铁儿逗弄他问道:
“老铁儿,三加二等于几?”
老铁儿爽快的回答:“等于五。”
再问:“二加三等于几?”
老铁儿就结结巴巴有些犹豫地答:“二……加……三……?二……加……三?是不是等于六啊?”
小学生一哄而笑,四下散开了,老铁儿那黑色的脸膛泛起阵阵潮红。
然而,大字不识一个,连数的概念也没有的老铁儿居然会编顺口溜,而且因此挨了批斗。
七十年代,农村的机械化程度不高,公社统一管理着几台拖拉机在农忙季节安排到各个村子帮助耕地播种,一天三顿需要大队上管拖拉机手的饭,往往是大队安排专人去集市上买了菜割了肉回来再指定专人在大队书记家做好了饭宴请拖拉机手。每当这个时候,大队的几个干部也都会去作陪。每餐下来,个个喝的象红脸关公。这件事被老铁儿看在了眼里,竟就编出了顺口溜:
拖拉机一进疃,大小干部齐会餐;个个喝成了关公脸,一睡睡到日西山。
这则顺口溜传到了大队书记的耳朵里,结果老铁儿就被召开了社员大会狠狠地批斗了一番。
老铁儿也曾经恋爱过,但是他的爱情在还是朦胧的萌芽状态就被扼杀了。她是本村的兰花,兰花不怕老铁儿家里穷,她是看上了老铁儿的人品,觉得老铁儿值得她去爱和奉献,在长期共同劳动中二人逐渐产生了恋情。兰花不时给老铁儿纳双鞋垫,织副手套什么的,兰花家里有需要重力气活老铁儿也当仁不让地帮忙去做。
有一次是个秋天的下午,二人和整个生产队的人一起在山里干活,棒实的男劳力是推着手推车往生产队场院里运玉米棒子,体弱的男人和妇女是在地里掰玉米。老铁儿推的车子上绑了两个特别大的筐子,别人推一趟他也推一趟,他一趟推的玉米棒子差不多顶得过其他人推两趟。
到了最后一车的时候,刚刚把手推车装满,老铁儿却发现小车的轮胎一点气也没有了。正值傍晚收工期间,人们都在他的前面陆续回家了,老铁儿可犯了愁了。
有意走在后面等老铁儿的兰花看见老铁儿在车子旁边发呆,就上前关心的问:“老铁儿哥,怎么了啊?”老铁儿用手指了指手推车干瘪的轮胎说:“车胎撒气了。”兰花机灵地说:“那你就把玉米棒子倒出来吧,反正地里还有一大堆没有推完的,你推了空车回家该可以吧。”老铁儿看了看那堆了象小山一样的玉米棒子说:“不行啊,我得想办法把这车推回去啊。”
老铁儿思忖了一会儿对兰花说:“花妹子,俺商量你个事……”兰花问:“什么事?”“你就回去到村里给俺借个打气筒吧,我在这里等你,有了打气筒我把车子充上气,就可以把玉米棒子推回去了。”
兰花是既高兴又生气,高兴的是老铁儿心眼太实了,生气的是老铁儿心眼不会转弯。但是为了老铁儿哥她愿意做任何的事情,想到这里她就对老铁儿说:“老铁儿哥,那我回村里给你借个打气筒,你在这儿等我啊!”老铁儿憨厚地笑了笑,深情地向兰花点了点头。撂下了自己手里的筐子,兰花快步向村里跑去……
等到老铁儿和兰花二人回到生产队的场院,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此事让无聊的人们当成了绯闻纷纷传开了。
兰花的父亲山大叔也是生产队干活的好把式。有一次在给生产队清除猪圈的时候,铁锨铲到了粪土下面的石头上,把铁锨柄给闪断了两截,山大叔就满山遍野去寻找适合做铁锨柄的材料。他在一个山沟沟里发现了一颗刺槐小树,正好可以做铁锨柄,就砍了回来。他把这根刺槐修理的光光滑滑的,可还没把修理好的刺槐棍子钉到铁锨头上就被人反映到了大队书记那里。
于是,山大叔也被揪住不放了,那个时候最流行的就是召开社员大会,把有问题的社员押上主席台批斗。在山大叔被押上台子批斗的同时,又让曾经因为顺口溜事件已经被批斗过的老铁儿上台去陪斗。民兵把老铁儿和山大叔押上主席台,让二人低低地弯了腰,做“土飞机”状,然后把山大叔砍的刺槐树架在二人的脖子上,再把棍子的两端吊上了砖头,两头儿都足足吊了四块砖,会议开到了深夜,二人在台上就弯腰低头挨砖头压到了深夜。
经过了这次“翁婿”同时挨斗,老铁儿和兰花的婚事就彻底告吹了,兰花无奈远嫁到了邻县去了。老铁儿就一直还打着他的光棍。有群众说是大队书记看上了兰花想占有她,她死活不干,就借着山大叔砍树这个由子把她的父亲拉来批斗,同时拉上她的意中人陪斗。这分明是书记为了拆散这对鸳鸯而出的损招儿。
三
老铁儿嘴巧。
改革开放了,农村实行了责任制,老铁儿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农忙时节他拼命在自己的责任田里辛勤耕耘,闲暇时节,他去建筑公司做瓦工活,一天下来可以收入三四十元。靠着自己的勤劳,他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再也不是寒冬腊月背个袋子去集市上买个十斤八斤大米回来过个春节的时候了,再也不是枕着木头睡觉的日子了,再也不会出现没衣服穿的年代了。
老铁儿打心里那个高兴啊,他经常对街坊邻居们说:富民政策就是好,也有裤子也有袄,家里粮食吃不完,日子过得比蜜甜。
老铁儿没有读过一天书,可老铁儿的嘴还是蛮巧的。那一年,市里在村西头修了条柏油马路,老铁儿刚刚盖起的新房子正好在村西头,到过春节的时候老铁儿自己编写了一副对联,央求了小学老师给写好,然后工工整整贴在自家大街门上:家住村头方便多,门靠大道前途广。
结果这个小学老师在写对联的时候就把上联拉了个便字,这个小学老师抓虎老铁儿是个文盲,就灵机一动,把拉的那个“便”字填在了对联的后面,写成了“家住村头方多便,门靠大道前途广”。老铁儿其实至今也不知道这个事情,村里的老百姓没有人会注意这些个琐事,只看到了红红的对联,黑黑的墨迹就足以感觉到了春节的气息了。
那年老铁儿哥哥的儿子也就是老铁儿的侄子,因为超生了孩子,被镇政府的计划生育办公室罚款了,到春节的时候老铁儿就给他哥哥的家里编撰了一副对联:计划生育利国利民,超生罚款心甘情愿。镇计生办的主任将这个事情汇报给了政府领导,政府领导找老铁儿谈话,劝他不要和政府作对。老铁儿当即就反问:我说的哪里不是事实了,计划生育是不是利国利民,人家超生罚款不心甘情愿行吗?!气的镇政府领导对他也没办法。
最近几年,老铁儿的嘴上功夫越来越厉害了。九十年代县里有一条公路,三番五次地修,群众十分不满,老铁儿就离这条公路不远,也亲自看见了这条路的整修,他根据实际情况编道:“八九年铺沥青,九零年按路灯,九一年重翻工,九二年车不通,九三年车通了却是一步一个刹车坑。”
他看到有的干部背离为人民服务的宗旨,整天浑浑噩噩,得过且过,就编出了歌谣加以讽刺:“上午围着轮子转,中午围着杯子转,下午围着骰子转,晚上围着裙子转。”
老铁儿讽刺某些干部工作作风不端正的:“表扬了指鹿为马的,提拔了溜须拍马的,苦坏了当牛做马的,整掉了单枪匹马的。”
还有那“出则前呼后拥,警车开道;住则豪华宾馆,服务配套;食则山珍海味,烟酒全报;去则土特产品,大包小包。” “喝起酒来两三瓶不醉;打起牌来三四宿不睡;跳起舞来什么舞都会,办起公来什么都不会。”整起来都是一套儿一套的。
真不知道没有文化的老铁儿是怎么说出这么多哲理性很强的顺口溜的。群众对老铁儿的无师自通很是纳罕。也有人说老铁儿为了自己编出的顺口溜能够得到传播,还专门去了市里拜过师,有些顺口溜是别人说的他记忆下来的。
现如今,老铁儿越来越老了,不到六十的人已经有点驼背了。最近越来越有点老的老铁儿心事多了起来。去年秋天他就听说,嫁到邻县的兰花,丈夫改革开放以后靠开了一个小金矿赚了不少钱,可这个丈夫有钱以后是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在一次到井下查看黄金矿石的生产情况时,被竖井掉下的矿石砸到了脑袋,不治而身亡了。兰花和丈夫唯一的儿子天份格外聪明,早在九○年代就考上了出国留学。家里剩下了兰花越来越感觉孤单了。
最近兰花传来了口信,让老铁儿考虑考虑是不是能够和她一起过日子,共同度过晚年。
老铁儿过惯了清苦的日子,即使现在日子好过了,他也依然保持了艰苦的好传统。
这不,老铁儿在这个酷暑睡不着的时候就从炕上爬起来,钻出已经发黑的蚊帐,趿拉上那双前端都开裂了大口子的破塑料拖鞋走出了黑暗的屋子,来到了同样是一片漆黑的院子,坐在了石榴树下的那块大方石头上想心事。老铁儿最后作了一个让自己吃惊的决定:明天我就打车去找兰花商议结婚的事情。
墙角下蟋蟀“吱吱”的鸣叫声与远处的虫鸣相呼应,在这个漆黑的夏夜里弹奏出悲切的曲调。天并无一丝的风,直热得老铁儿满头满身的汗水都动了流。
老铁儿挥舞着纸壳子不断把骚扰他的蚊子赶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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