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水散文】朝圣西柏坡
小时候我们的城市像郊外,我们的脚步很轻快,那时天空很蓝心很小路很宽,长大后我们的存在像尘埃,我们的距离被拉开。 by 吴青峰
朝圣西柏坡
文|郭升良
零九年六月,我伙同一群来自东北边垂的朝圣者,怀着万分崇敬的心情走进了革命圣地西柏坡。
在朝圣者的路上,有藏传佛教信众们五体投地的长头,有穆斯林从世界各地蜂涌至麦加、麦地那的虔诚朝觐,也有基督徒冒险登上耶路撒冷圣殿山上的祈祷。与他们不同,我是幸运的,虽然历经千里跋涉,却掠过了世界第三极的高寒与缺氧,掠过了沙特麦加的踩踏,掠过了圣教山上的你死我活。梦中神秘而美丽的滹沱河,俄罗斯美女眸子般幽蓝而明澈,这让我联想到大半个世纪以前,身穿灰色土布,朴实得如同中国农民的伟人们曾经高瞻远瞩的目光,抚摸过太行山钢蓝色横亘绵延的山脊,抚摸过华北平原喧腾翻滚的麦浪,抚摸过军事地图上一块块战争的疤痕与一个民族灵魂深处的疮伤。它似乎比我的想像看得更高、更远、更透彻,太平洋的波涛,欧罗巴的风云,黑色非洲的狂飙骤雨,拉丁美洲的电闪雷鸣……都一览无余,尽在望中。
西坡柏是河北平山县滹沱河畔太行山东麓的一个小村子,在大革命时期,即建立党组织,在革命战争年代,有200多名柏坡儿女光荣牺牲。它的革命底色,它的铜墙铁壁,它的厚实与坚韧,它的肥美与富庶,为它赢得了中国乌克兰的美誉。它成为中国革命最后一个圣地,是历史的机缘,还是纯粹的巧合?似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毛主席圈阅了它,也敲定了它,就再不需要别的什么理由与解释。在西坡坡革命纪念馆前,一组命名为《赶考》的五大书记铜像前,鲜花组成的“新中国从这里走来!”几个大字格外醒目。这句话最早出自作家阎涛的《东行漫记》,后来经杨成武将军拟定,黄镇将军书写,成为西柏坡的政治标签。进京赶考的中国共产党人,把这句话踩在脚下,把这句话踩成一了条路,尽管一路坎坷,一路风雨,却走得异常坚定与从容。
1948年4月11日,毛主席东渡黄河,经雁门关,五台山,在城南庄稍作停留秘密进驻西柏坡。这个太行山下的小村子,从此跟随着毛主席党中央走上了中国革命的大舞台。西柏坡时至今日仍然难称富裕,但西柏坡人的精神却像满山的松柏一样常青。这种精神根植在西柏坡的柏林间,根植在太行山的石头里,根植在每一个西柏坡人的心头,它如同强大的基因,在西柏坡代代相传,并应着党和国家的召唤,呈现出不同的时代特色。
1958年为支援岗南水库建设,西柏坡人民从富饶的米粮川搬迁到高岗旱岭上,昔日的鱼米之乡连同中共中央旧址淹没在烟波浩渺的柏坡湖中。从1970年开始,西柏坡中共中央旧址在当年村子东头的中央大院复建,总面积16,440平方米。大院周遭是干打垒的围墙,太行山与华北平原结合部的金黄色土壤,掺杂着寸寸麦秸,细致地装饰着这幢伟大的建筑。虽然与北京故宫的宫墙相比,与任何一座古城的围墙相比,它的材料都显得朴素与卑微,但它绝对不缺少高度,也不缺少刚毅,就像这块土地所哺育的千千万万的优秀子孙,在懂得了革命道理之后,紧紧地团结在一起。可在中央工委进驻初期,大院并没有围墙,不久出了敌特告秘,敌机轰炸的事儿。一颗炸弹就落在主席办公室的旁边,所幸没有爆炸。为了安全,保卫处在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任弼时等几处住院的外面修了一道两米多高的土围墙,并在他们住房后面的山坡上挖了防空洞。
复建后的建筑,基本保持了旧址的原貌。院内建筑大致分前后两部分。前部自东向西依次为周恩来、任弼时、毛泽东旧居、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中央军委作战指挥室)和刘少奇、董必武旧居等。后部东北角是朱德旧居。前后两部分之间即小山包的西北方向,是“九月会议”会址、“七届二中全会”会址和中共中央接见国民党和平代表谈判旧址等12处。“七届二中全会”是中国革命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会议,是一个具有拐点性质的历史时刻。可是会场之简陋,却是我所难以想像的。机关大伙房临时改成的会场,聚集着来自各大野战军、各大解放区的高级首长。虽然是中国共产党最高规格的会议,会场也不过五六十平,主席台是一条普通的长条桌
毛泽东主持了这次会议,并在会上作了极为重要的报告。他告诫全党:“夺取全国胜利,这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中国的革命是伟大的,但革命以后的路程更长,工作更伟大、更艰苦。这一点现在就必须向党内讲明白,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在这次会议上,毛主席还提议作出了六条规定:一不作寿;二不送礼;三少敬酒;四少拍掌;五不以人名作地名;六不要把中国同志同马恩列斯平列。这次会议结束后,党中央、毛主席就要离开西柏坡进北京了。进京前夕,毛主席把中央大院的工作人员召集起来语重心长地说:”同志们,我们就要进北京了。我们进北京,可不是李自成进北京,他们进北京就腐化了。我们共产党人进北京是要继续干革命,建设社会主义,一直到共产主义!
中国是个具有五千多年悠久历史的国家。历史上曾经上演过无数次的群雄逐鹿与军阀割据。他们在历史的舞台上甫一亮相,不是忙着攻伐劫掠,就是忙着登基坐殿,拟国号,定国都,分封诸候。从陈胜、吴广起到太平天国洪秀全,前仆后继,概莫能外。中国共产党人却始终保持着清醒的政治头脑,胸怀远大的革命理想,践行着把革命进行到底的铮铮誓言。
还有一个会场——全国土地会议的会场。在西坡柏革命纪念馆里,我们寻访到它浓缩的身影。它比“七届二中全会”的会场更简陋——一棵山杏树下,一个临时搭建的布篷就是会场。主席台是一张覆着白布的课桌,后面是一只帆布折叠木条椅。台下,是出席会议的全国代表自备的座椅。这是怎样的座椅啊?它们在世界上独一无二,绝无仅有!一截树桩,一块木板,一根断木,几块就地取材的山石……就是在这样的会场上,却讨论着土改和整党两大问题,通过了《中国土地法大纲(草案)》。1949年10月10日正式颁布的《中国土地法大纲》明确规定:“废除封建性及半封建性剥削的土地制度,实行耕者有其田的土地制度”;“废除一切地主的土地所有权”;“废除一切祠堂、庙宇、寺院、学校、机关及团体的土地所有权”;“废除一切乡村中在土地制度改革以前的债务”。规定了彻底平分土地的基本原则。让我们记住1947年7月17日至9月13日,这是新中国埋下奠基石的日子。没有《中国土地法大纲》就不会有千千万万个英雄母亲戎寇秀,就不会有“最后一碗米,用来交军粮;最后一尺布,用来做军装;最后一个儿,让他上战场!”就不会有国民党的俘虏兵听说家乡土改了,踊跃报名参加解放军。有的战士甚至来不及脱下国民党的军服,换上解放军的军装,扯掉头上的帽徽,掉转枪口,奔赴保卫胜利果实的前线!《中国土地法大纲》如同一块磁石,深深吸引着翻身解放做了土地主人的中国农民,他们甘愿做一颗铁钉,被吸附在磁石上,与中国共产党一起为着理想去战斗!
为迎接中共中央的到来,工委在驻地后面的山沟里为毛泽东新盖了三间窑洞式的房子。但是毛泽东到来之后,坚持住进了任弼时西邻一所普通的平房小院,把新窑洞让给了年岁大的朱德。当敬老爱老成为一种行为自觉,并上自领袖,下至普通一兵,上行下效,一以贯之,怎能不激发出强大的战斗意志?怎能不凝聚起撼天动地摧枯拉朽的伟力?!
这是三间用青石砌成的房子,三个高大的拱形窗户,与石墙相间,就像三眼并排的石窑洞。一明两暗的三间北房窗户大,采光好,彼此相通,中间为会客室,两边是办公室和寝室,典型的陕北延安风格,在整个建筑群落中,鹤立鸡群,气度非凡。客厅里的钢木家俱,正牌的美国货,是陈毅从山东带过来的。它们的主人是蒋介石帐下号称五大王牌之首的新编七十四师师长张灵甫。张灵甫骄横狂妄,在胶东孟良崮被华野(山东野战军)包了饺子。这套家俱,是除了电话之外,整座大院最时尚、最现代的物什。参加七届二中全会的军队代表,都愿意往总司令的院子里挤,因为这里的房子宽敞,这里的主人好客,这里有回到家的感觉。
毛主席的旧居紧靠小山南端。原为农民住宅,曾被日寇烧得残破不堪,后经多次修补,明显比其它房子高出一头,这也暗示了主人的身份。该房分为前后两个小院。前院设有警卫室,甬道西边有磨盘和猪圈。夏日里,毛泽东同其他领导,经常围坐在磨盘旁、楸树下,商讨军国大事。北院西房三间,两间为家属住房,一间为书房兼资料室。北房两间分别是毛泽东的办公室和卧室。办公室内现陈设的办公桌、沙发、转椅、茶几等,都是当年毛泽东使用过的原物。在这里三百多个日夜里,毛泽东写下了许多著作,仅收在《毛泽东选集》第四卷中的就有20多篇。警卫室局促狭小,住不了几个人,战士们就像幢饺子侧着身子睡。夜里战士们起身到外面换岗,回来时再找不到铺位,就只好搂着枪支,和衣倚在墙跟儿囫囵对付一宿。地当床,天当被,夜里枕着风雪睡。其艰苦卓绝难以用语言形容,可战士们却没叫一声苦,没喊一声累。始终保持着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主席的办公室里没有值钱的东西,并不比井冈山时期八角楼上的条件优越多少。画报上有一张珍贵的主席照片,是著名记者沙飞在西柏坡主席的小院里拍摄的。主席坐在一张帐布躺椅上,穿着一件毛衣,脚下是二双布鞋。背后木制大门的门楣上晾晒着衣裤。如今,这把躺椅陈列在主席生活工作的三门土屋里,它是那么简单,那么小,与身材魁伟的主席很不相称。更不和谐的是主席院子里的磨盘和猪圈。主席入住后,警卫们主张扒了去,主席却不让,他说:“我们走后,老乡们搬回来,还用得上!”主席时时刻刻、处处地地,为百姓着想,予百姓方便的思想,让我想到了一个词“情怀”!我为主席的伟大情怀而肃然起敬。它也让我联想起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毛主席的战友小平同志的一段话:“我是中国人民的儿子,我深深地爱着我的祖国和人民。”
1949年3月23日,毛泽东同他的战友们最后一次登上柏坡岭,他深情地望着西柏坡的山山水水,心中又一次涌动着激情。毛泽东兴致勃勃地说:我们进京赶考去!周恩来说:我们都应考出好成绩,不要退回来。毛泽东坚定地说:“退回来就失败了,我们决不作李自成。”据说,那天春风和煦,阳光明媚。
在伟人们离开西柏坡一个甲子之后,我来到了神往已久的革命圣地。睹物思人,不禁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无限感慨。西柏坡如同一个精神的支点,砥砺着我们这个灾难深重的东方古老民族的性格;它又似国共两党搏弈大局中的关键一步,为建国大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周恩来总理曾言:“西柏坡是中国革命最后一个农村指挥所。”这让我联想到后金在入主中原前最后一个都城沈阳故宫。虽然与奢华的北京紫禁城相比,沈阳故宫质朴了许多,但与西柏坡相比,它却如同天阙仙宫。老罕王努尔哈赤一生节俭,但中国共产党的先驱者们更加艰苦朴素。他们在艰苦卓绝的战争年月里所培育起来的艰苦创业精神,是我们这个民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宝藏,将永远激励后人为实现美丽的“中国梦·我的梦”而努力奋斗!
今天,当我浏览一张张拍摄于西柏坡的照片,耳畔再次回响起来到西柏坡时的讲话:“当年党中央离开西柏坡时,毛泽东同志说是'进京赶考’。六十多年过去了,我们取得了巨大进步,中国人民站起来了,富起来了,但我们面临的挑战和问题依然严峻复杂,应该说,党面临的'赶考’远未结束。”
这是中国最高执政者的警醒。作为一个虔诚的朝圣者,我看到的不仅仅是碧波荡漾、山水潋滟的柏坡湖,满坡翠柏、松涛阵阵的柏坡岭,还有它所承载的那段极不平凡的光辉岁月,还有它用人文建筑所铭记的那段伟大历程,还有它所昭示的我们这个民族屹立不倒的大国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