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奔 丧
奔 丧
何秀华||江苏
八月六日凌晨,我的小舅妈去世了,享年86岁。
消息来源并非正式的报丧途径,而是缘于二表弟打来求援电话,说他们兄妹三家二十口人,从上海连夜回家奔丧,在六套高速出口不让下,开到响水出口依然不让下,要求原路返回。
自从南京禄口机场管理疏漏让德尔塔病毒流入国门,新冠肺炎在好多个地区有二代三代病人出现,江苏的压力不由分说,各个县、市更是严防死守,以保证自己的区域零风险、零感染。尽管表弟他们是来自上海低风险地区,绿码归家,也接种过疫苗,但由于事发紧急,没来得及在上海检测核酸,因此高速口值班的同志,一丝不苟的做劝返工作。
按照老家风俗,上人亡故,孝子要先披麻戴孝,俗称“破孝”后,媳妇、女儿、孙辈和众亲友们,才能顶白布、戴孝帽、穿孝服。家里人望眼欲穿,路上人既悲伤又心急,表妹抑制不住伤心,直接就在高速出口的路边嚎啕痛哭了。三伏天那么热,夜里3点钟就起来,路上没吃饭没喝水,火急火燎往回赶,上午9点钟就停在家乡高速口,直到下午将近2点钟,带着村里的证明信,村主任亲自开车来接,并且到第二人民医院去做了核酸检测,才给予放行。
小舅妈是我妈最小的弟媳,我一共两个舅、三个姨,如今,母亲她们兄妹6个及配偶,12位老人都不在了。我外公家古居小尖街,大舅年轻的时侯,在上冈米厂工作,生活条件比较好,在小尖街建的房子宽宽敞敞、高高大大,小时候,我就喜欢去大舅家,他们家5个女儿没有男孩,晚上,四姐领着我去电影院看电影;白天,比我大一岁的小姐陪我疯、陪我玩,我能赖她们家一个暑假不回去。
小舅家住在四丰的小赵庄,这里就他一家姓王的,单门独户,当时是相当不受待见。我一直纠结他们怎么不在老宅小尖街落脚,却搬到乡下来的,直到这一次小舅妈的丧事上,才得以了解实情。当年,外公家在四丰有点薄田,大舅不在家,田就给了小舅收割栽种,为了种地方便和看护成熟的庄稼,外公干脆就领着小舅来到四丰,搭了个小顶头住下来,这一住就辛苦了小舅、小舅妈一生。小舅是个诚实本分的人,有力气,肯吃苦,小舅妈嫁给小舅,生了三男五女八个孩子,前若干年,基本都是在温饱线上挣扎,吃苦受累半辈子。
我童年记忆中的小舅妈家,住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上,周围没有一户邻居。她家门前有一条清澈的小河,河的南岸是小赵庄,他们家住在河的北岸,房子是坐北朝南两檐靠地的丁头屋,门前有一个很大的大场,大水缸里有好多个大大的蛤蜊,石桌子上晒着黑黑的鲜味四溢的小麦酱,有两只老鹅一条黄狗,还有在草丛里到处乱跑捉虫子吃的鸡,和白天下河吃鱼、晚上回家下蛋的一群鸭,没有牛但是散养的羊是有的。老鹅的脾气相当的暴躁,一不高兴就撵人,估计那些野生害虫见到它,要躲到开开远远的。黄狗也是挺厉害的,不光能逮到兔子,还会跑草荒地里撵野鸡。我最害怕舅妈家东边那一大片比我人还高的茅草地,现在想来,很有“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感觉,可当时,我就是特别害怕那里有蛇、蛤蟆什么的,一有野鸡野鸭飞起来,就吓得汗毛直竖。
外公传给小舅做蜡烛的吃饭手艺,晚上,小舅、小舅妈就带着大表姐、二表姐一起做,蜡烛这种消耗品,在街上还是比较有销路的。可是到了乡下,哪有人家舍得买这烧钱的玩意,因为没有销路,以后也就逐渐的不做了。
后来,小舅妈尝试着做豆腐,让小舅挑出去卖。当年,做豆腐还是相当辛苦的,俗话说豆腐是水做的,首先,第一大工程:挑水。做豆腐用水量相当的大,洗豆子泡豆子,浸泡到恰到好处的时候,就进入第二个环节:拐磨。拐磨需要一前一后两个人配合,是个既累又有技术的活,后面的人扶着磨柦子使劲推就行,前面的人需要有比较好的协调性:左手稳住磨盘子上的木杆子,配合后面的人不停的顺时针旋转,右手还要麻利地在磨眼子到达自己前方的时候,一圈一勺子有规律的往磨眼里添加豆子,豆子添加少了,石磨磨石磨就是无用功,豆子添加多了磨不细,出浆率低,豆腐做少就亏本。豆子磨成豆浆糊后,还要加水搅拌,然后进入第三个环节:晃豆腐。晃豆腐需要两人配合,一个人两手各扶晃浆布的两个角,另一个人用盆把稀豆糊子舀进去,然后两个人各抓着晃浆布的四角,互相配合上下左右来回晃,滤出豆渣子,制出纯豆浆。纯豆浆舀到大锅里煮开后,就进入关键的点卤环节,豆腐的老嫩和口感如何,都在点卤这一关上。点过卤的豆浆就变成豆腐脑,这时候,趁热舀进铺上纱布的豆腐筺里,用纱布盘出好看的形状,放上木板,压上大石头,挤压出多余的水分,豆腐就做好了。
做豆腐的过程需要多人协作,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小舅妈家的女孩子们,基本没上什么学。卖豆腐也是比较辛苦的,小舅一大早用担子挑出去,走村串巷,需要跑几十里路才能卖完。那时候,有钱人家还是比较少的,大多是以物换物,用豆子换豆腐,两包豆腐卖出去,换回几十斤豆子,即使回家,依然是负重而归,并不轻松。
尽管小舅和小舅妈忙忙碌碌,日子依然过得紧巴巴的不太富足。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小舅妈经常带孩子到我家,让我妈帮他们挑喉贝,表弟、表妹们,天气一凉就容易吼和喘,妈妈和小舅妈都说是喉贝发作的,气喘非常厉害的时候,嘴唇都能喘紫了,还带着高调的哮鸣音。舅妈不带孩子去医院,一方面是没有钱,另一方面也是相信我妈的土法子管用。我亲眼看见我妈在犯喘的小表妹的拇指关节和颌下,用针扎下去,挤出些黑血,然后再在脖子上揉一揉、抹一抹,真的立竿见影就好了许多。但是我从医后,却从来不曾试用过,更别提研究挖掘,被西医洗脑后老爱使用消炎、解痉、平喘药,把传统的中医国粹丢光了。
我是1983年分配到第二人民医院工作的,这个时候,小舅家已经从小河北岸,搬到南边的庄子里,盖起了三间大瓦房和两间耳厨房,因为几个大的姑娘出嫁了,人手不足也不做豆腐了,就种种大田里的庄稼,刨刨家前屋后的菜园子,小舅隔三差五到街上来,卖点自家园子里种的绿色蔬菜,时鲜的东西还舍不得卖给别人,拐弯抹角跑多远的路,来到医院送给外甥女吃。我生孩子的时候,小舅妈买了好多白糖和一大篮子油馓子来我家瞧月子,在老人家眼里,洋糖茶泡馓子,既好吃又方便,舅妈说,她生八个孩子,加起来也没吃到一半这么多的馓子。我的饭量不大,留下两把馓子,其余的加上白糖和另外添加的一些食品,都作为回礼,给老人家带回去,舅妈一个劲的说,这怎么好哦!买的还没有回的多呢。
小舅妈的孩子们,虽然没有读多少书,但是都秉承了父母勤劳善良、诚实守信的积极品德,不管在哪里打工,都是吃苦朝前,只要自己有一点能力,总是能帮忙则帮忙,不求任何回报。大表姐家的超市开出了连锁店,大表哥家在盐城办的毛巾厂,经营得有声有色,二表弟在上海站稳了脚跟,又把三表弟和小表妹都带出去发展,目前家家都是几套房、几辆车,生活实现小康。
舅妈仙世,作为外甥女,按理应该陪灵,给舅妈送饭,夜里为舅妈翻身(哭丧)。因为疫情形势严峻,不允许聚集,纵有千万不舍,也只能把悲伤埋在心里。出殡的早上,我4点钟就起床,接上大哥和三嫂,早早来到舅妈的灵前,乘着聚集的人员还不多,跟舅妈默默的说话,做最后的告别。灵车驶出,我跟在车队后面,一路开车,眼泪止不住往下流。但想想舅妈前半生辛辛苦苦,后半生儿孙满堂,可以说是睡着了能笑醒的幸福老人,心里又得到些许安慰。
愿舅妈早升天堂,早得轮回。
图片/网络
作者简介
何秀华 ,江苏响水人 。中医药大学毕业 ,文学爱好者,心理学爱好者,游泳爱好者。文字散见报刊、公众平台,游泳在全省、全国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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