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原创 • 中篇小说《废园》连载（6）作者：卢 敏
废 园（6）
作者 卢 敏
冬夜里，我经常梦见老鼠。它们形体巨大，面目狰狞，状如河马。有一个夜晚，我梦见一头红毛巨鼠伏在床边，咬我的脚骨。这头老鼠目光如炬，样子像一头凶恶的恐龙。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白厉厉的钢牙，把我的脚骨咬得咔嚓咔嚓响。我的骨头被咬碎了，吞进它肚里，它又开始吮吸我的骨髓。接着，它用毛茸茸的嘴巴在我脸上嗅……我大声呼喊，突然惊醒，鼻子里嗅到一股恶腥的臭气。
还有一个夜晚，我梦见一头巨大的母鼠带着一大群鼠崽，在秦家园子举行盛大的宴会。这头巨鼠也是遍身红毛，脊梁上有一道鲜明的黑线。鼠崽们和它一样，脊梁上都有黑线。群鼠们在园子里狂欢呼啸，撕咬吞噬。后来又加入大群的黑老鼠，灰老鼠，各色各样的杂毛老鼠。它们在巨大的餐桌上奔来奔去，从烤肥羊的盘子里，跳跃到熏鸡盘子里。在那儿嚼一阵，接着跃身一纵，又跳到海龟汤盆边，狂吞暴饮。它们互相追逐，把酒杯碰得乒乓响，把红色的酒液弄得满桌横流，像殷红的鲜血流淌。吃饱了，喝足了，它们开始淫乐。在闪烁不定的灯光里，群鼠们穿过昏暗沉迷的肉林，在波涛汹涌的酒海中浮浮沉沉……醒来后，我好久睡不着，脊背下边湿漉漉的，冒出一身冷汗。
腊月里一天早晨，人们从野地里发现了疯媳妇的尸体。尸体已经冻硬了，脸和腿脚都变成了青紫色。人们把她草草掩埋在公墓里。
秦家大儿把傻子常常关在地窖里。但是，傻子总能想法推开石磨钻上来。他一出来，总是朝女人窝里跑。秦家大儿觉得很丢脸。后来，他把傻子带到很远的一个车站上去，把他塞进一节装牲口的闷罐子车厢里，然后回来了。
但是过了几天，傻子又回来了。他蓬头垢面，满身青伤，目光阴冷灼亮，像一头从陷阱里钻出来的野兽。大儿给他眼睛蒙上黑布，又在黑夜里把他带出去。可是过了不久，他又跑回来了。他像一个妖孽，一个幽灵，总能想法子回到秦家宅子来。他卑贱的生命像一条弄不死的野狗，总想顽强地活着。
但是，到了秋天，傻子终于没有再回来。
傻子失踪后，很短时间，老女人的头发全白了，一口牙也脱光了。冬日里，一天晌午，她在门外边的椅子上坐着晒太阳。我看见她歪在椅子里半死不活的样子，就觉得她大概活不长久了。
秦老太太死在第二年的冬天。那天黑云密布，雨雪霏霏。送丧时，大儿哭得很伤心。可是那些抬棺材的人却嘻嘻哈哈。他们为一瓶酒夺来抢去，仿佛遇到了什么喜庆的事情。
我正在读的书是一部奇异的书。书中除了详细记述许多灾情和瘟疫，还详细地记述了某个民族在异地沦为奴隶的悲惨境遇，又记述了这个民族在一位八十岁老人的率领下，在云柱与火柱的照耀下，离开异地，穿越荒漠，寻求自由之路的悲壮情景。为了引导他们到达幸福的乐土，神和这个民族的首领还立下了一些神圣的条约。我觉得这个故事非常有趣。我由此想到，大概一个民族要达到光明、自由和幸福的彼岸，必须要经过许多磨难。从这个意义上讲，它不应当只看作某一民族的壮丽史诗，而应看作各民族生活与道路的寓言。
秦老太太死后，秦家老宅就如大厦忽倾，哗啦啦很快就崩溃了，什么东西都倒塌了，破碎了。秦老太太当初悬挂的那张瞒天网也扯断了，吊在半空中迎风颤抖。残剩的几间旧房也倒塌了。秦家算是彻底败落了。
对于秦家的败落，一般人似乎并不同情怜悯。相反，一些人似乎还感到高兴。我由此想到：凡是用阴谋和暴力掠夺得来的东西，总是不能长久，终究还要失去。而且这突然得来的权力和财富，甚至会给暴富者带来难以预测的灾难。这似乎是一种命定的必然。
一段日子，秦家大儿用秸杆在园子里搭了一个窝棚安身。媳妇死了，兄弟没了，母亲也死了。秦家大儿感到一个人呆在这窝棚里很孤单。在秋末冬初的夜晚，冷风呼呼地刮着，阵阵雨雪敲打着窝棚的秸杆沙沙作响。猫头鹰在黑暗中不断嚎叫。大儿感到更加伤心。雨夜里，我听见他一人在窝棚里一边敲打炕边，一边拖着沙哑的嗓子高声唱：
河东城困住了赵王太祖
把一个真天子昼夜恓惶
……
在雨雪交加的夜晚，秦家大儿唱一阵，敲一阵。他的声音听起来，像一匹受伤的狼在暗夜里嗥叫。
又过了一段日子，秦家大儿也不见了。没人知道他跑到哪里去。有人传说他被火车碾死了。也有人说他跳河自杀了。不知道这消息是不是真的。
随后，那座秸杆搭的窝棚也倒塌了。很快地，秦家宅子变成了一座荒芜的空园子。蓬蒿、苦艾，各种荒草丛生蔓长，把这空园子几乎吞没了。
然后，就有大群大群的老鼠在这座废园很快安家。它们在倒塌的废墟上，在颓败的墙根和荒草丛中凶猛地繁殖起来。它们到处掘洞，追逐撕咬，尖声厉叫，疯狂淫乐。整个秦家园子似乎已经成了鼠子们的天下，成了它们理想的天堂世界。
在大雪纷飞的冬夜里，我做恶梦的次数更频繁了。有时在大白天，我也看见恶梦像大团大团的乌云在天空堆积。我心里更加感到恐惧。
有几个夜晚，我梦见秦家园子的老鼠，变得像侏罗纪时代的恐龙那么巨大，那么凶猛。它们穿过夜雨中的黑暗莽林，张开血盆大口，怒声咆哮，凶恶地吞噬牲畜和人群。我还梦见它们成群结队在原野上奔跑，把原野上的庄稼和蔬菜全都吃光，把许多妇女和儿童活活咬死。有个夜晚，我梦见这些巨大的怪兽直立起来，把城市的楼房掀倒，把桥梁和铁路毁坏，把矿山掘空，把海里的轮船弄翻……醒来后，我长久睡不着。扭亮台灯，我打开一本书，有两行诗句扑入我的眼帘：
我想我们生活在老鼠的国度里
在这里 甚至死人都失去了他们的残骸
……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泓汶：本名卢敏，陕西人。1984年毕业于陕西教育学院中文系，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主要作品：《围墙与焦虑》、《午夜月光》、《弃园》、《黑夜凝望火柱》、《虹光》、《荒沟》、《水莲》、《寒雾》、《毛拉湖》、《白净雪原》、《新月》等四十余篇，在《延河》、《北方文学》、《新大陆》等文学期刊发表。出版中短篇小说集《黑夜凝望火柱》。著名评论家胡平先生、阎纲先生、李星先生，对泓汶小说均给予高度肯定赞赏。作者微信公众平台：泓汶小说天地，作者微信号slm6899。
往期精彩回顾
守望梦中的家园公众平台文章征集活动
一、平台主旨：
以文会友，传承中华文化，歌颂美好，寄托相思，守望心灵的家园。
二、主要栏目：
文学原创、文学欣赏、作品朗诵、平台K歌、戏曲演唱、美食原创等（可根据情况随时增加和调整栏目）。
三、约稿：
1.文学原创：作品须本人原创，拒绝抄袭，文责自负。
2.文学欣赏：推送省内外名家名作，旧作原创均可，但需经作者本人授权，但旧作（在其他媒体刊登、推送过）无打赏。
3.作品朗诵：要求与“文学欣赏”栏目要求相同。
4.平台K歌：推送市内外歌唱爱好者歌曲。
5.戏曲演唱：推送市内外戏曲爱好者演唱、名家名段。
6.美食原创：推送网友自制菜谱。
四、其他事项：
1.来稿请于正文后附作者、朗诵者、演唱者、演唱者个人简介和照片。
2.读者赞赏金额的60%作为作者、朗诵者、演唱（奏）者、原创者稿酬，40%用于本平台运行维护费用，原则上7天后发放作品打赏费用，7天后打赏留作平台维护费用；同题诗和诗歌以及其他各类比赛打赏、3元以下打赏，不发放作者个人，留作平台维护费用。
3.投稿作者敬请关注本平台公众号，并在稿件刊发后及时转发文章到朋友圈以及所在的微信群，以提高文章阅读量。
4.投稿邮箱：907557420@qq.com
投稿微信：zzy18972193058
五、平台顾问：
总顾问：黄明山
小说顾问：郭啸文
现代诗顾问：郭红云
古体诗顾问：砚 浓
散文顾问：王 宇
音乐顾问：吴汉高
六、平台编委：
主任：晓岸瘦风
编委会副主任：杜德武
责任编辑：青牛
成员：胡蝶、修远、晴空、萍聚、神仙自在、李勇
申明：本平台部分图片、音乐和歌曲来源于网络，主要目的在于分享信息，让更多人获得相关内容资讯，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权益，请及时告知，本平台将尽快删除，谢谢您的支持！
长篇童话《绿野红纱》被誉为“中国版的彼得潘，一座心灵的桃花源”，根据书改编的舞台剧和动画电影项目即将启动。出版社现存作者少量签名书，复制下面链接到浏览器上粘贴打开网址>>
https://h5.youzan.com/v2/goods/367swvh9a42j6?redirect_count=1
或者长按下图中的二维码识别打开▼▼▼
关注了解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