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力作家•小小说】碗碴子留言‖杜艾洲（安徽）

【作者简介】

杜艾洲  男，1963年出生，汉族，安徽省砀山县人，宿州市人民检察院三级高级检察官。上世纪80年代开始在《安徽青年报》《拂晓报》发表诗歌散文等，近几年，撰写小小说、散文百余篇，部分作品散见报刊。

《中国百佳传世经典诗歌（散文、散文诗、小小说）年鉴（2018卷第一部）》作品入编工作已经启动。详情请咨询总编18634239199

碗碴子留言

作者：杜艾洲（安徽）

村后的大田地里有一条小路，是贪图抄近路的人单身行走时踩走出来的。

每年秋耕春耙时，赶犋的“老把式”都会把小路耕耙掉，不过，用不了多久，小路依旧被踩踏出来。我不知道第一位在垡头地里走路的人要付出怎样的艰辛，但我知道，年复一年，小路也就变成了理所当然的路了。

小路通向人民公社所在地，近了好几里的路程。高中生女孩住在西南村，高中生男孩住在东南村，两人去公社上学，都从我们村口转入小路。

小路的不远处有一棵柽柳，听老年人说，树龄有好几十年了，村里人都把它视若神树，从不破坏它。

柽柳树斑驳陆离，一脸沧桑。春天，如松树般的针叶儿郁郁葱葱，弱枝低垂；夏天，一穗穗粉红色的花儿垂挂满树，如烟雾缭绕，迷幻般美丽。

柽柳树下有一块大石头。有人说，这儿以前有口老井，石头是井沿上留下的；也有人说，这儿以前有座古墓，石头是碑碣断裂的底座。大石头被岁月打磨的光光滑滑，看不出任何痕迹。所以，孰是孰非，也就无从考证。

大石头下压着一块碗碴子，这是我和两名高中生我们三人的秘密。确切地说，是被我发现了的他俩的秘密。

柽柳树的不远处是一块圆形的盐碱地，像大田地的心脏，上面起了一层白白的盐碱，把盐碱刮下来，配合着草木灰可以调制成简单的“火药”。我们小孩喜欢围在一起，把这种调制品用一张纸引燃了，听噼噼啪啪地声响，看火星儿四溅。

星期日的午饭后，我在那儿蹶着腚地刮碱，高中生女孩背着馍篮子走来了。她把馍篮子放在大石头上，躬下腰，从石头下摸出那块碗碴子，看了一眼，重又把碗碴子放到了石头下，捋了一把齐耳短发，一脸幸福地大踏步走了。

高中生女孩走后，我出于好奇，到柽柳树下，从大石头底下摸出了那块碗碴子，赫然发现碗碴子上写着一行钢笔字：我走了，在前面沟岸上等你。

原来是碗碴子上留言！怪不得那女生会这么高兴的样子。

我不是个爱搞恶作剧的男孩，自小心地善良，不会偷走他俩的那块碗碴子。我把碗碴子放回原处，祈求碗碴子不会被别人发现，并真诚地希望这块碗碴子能永远为他俩传递信息，每星期他俩都能一块背着篮子去学校。

到了春天，盐碱地里长出一片片的灰灰菜来，叶儿肥厚，鲜嫩鲜嫩，可烧汤也可凉拌吃。

高中生男孩空着手来到柽柳树下，拿出碗碴子，趴在大石头上写了好大一会字，然后依依不舍地走回去了。

我只顾薅灰灰菜，全当什么也没看到。可高中生男孩走走停停的举动和一副忧伤的神情，让我感觉一定是另有隐情。

少年特有的好奇心再一次驱使我偷看了他俩的碗碴子，碗碴子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文字，大意是说：男孩的父亲病越来越重，交不起学费，从今天起，他就不去上学了。并叮嘱女孩上学路上要注意安全，要早去，别走黑路等等。

过了好大会，高中生女孩来了，看过碗碴子后，女孩就伫立在柽柳树下，站了许久许久。之后，她既是不舍而又无奈地走了。

柽柳树已经开始开花了，几枝早到的花穗儿轻轻地摇曳在女孩头顶，女孩伫立的那会儿，像一幅画，动感地美。

在我还沉浸在那美丽而又凄凉的画面中的时候，女孩又走回来了，径直走到我跟前。女孩问：小弟弟，你认识我那个男生同学吗？

我摇摇头。

女孩望着我，深情地说：大姐姐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你愿意吗？

我点点头。

女孩把我拉到柽柳树下的大石头旁，拿出那块碗碴子，用衣服的袖口使劲擦掉上面的字迹，重又在上面写道：我带了咱俩的学费钱，今天到校我把你的学费先交了，学你一定要上，我等你！再苦的日子，我们都要携手熬过去。

女孩把碗碴子放好，告诉我，如果今天到天黑，他的那位男生同学不来看碗碴子上的信，让我就带着碗碴子去东南村找他，他叫志高。女孩突然微微一笑，调侃似地说道：你可以批评他，你的名字是志向高远，你可别对不起你的名字呦！

我答应了女孩的要求，女孩长出一口气，从柽柳树上折下一穗粉红色的花序，别在馍篮子上，心底释然地走了。

在我们这个没有高贵树木的村庄里，柽柳树是我见得最美的树，美得让我至今都难以忘记。

到了半下午时候，我亲眼见证了那位高中男孩走到了柽柳树下，认真地看碗碴子上的信，看后，低着头慢慢地走回了家。

柽柳，也叫阴柳条、观音柳，喜生于河流冲积平原的盐碱地和沙荒地块，多呈灌木状，枝条可用于编筐打篓，很少有长成大树的。而我们家乡的那棵却是例外。它在盐碱地里发芽，在盐碱地里长大，在盐碱地里开花。

演绎在那棵柽柳树下的碗碴子留言的爱情故事伴随着岁月的流逝也已失去往日的色彩，而那俩位高中男孩女孩却成了我们周边几村里最先考取的两名大学生。而今，他们已过花甲之年，在某一座城市里，也许他们正在子孙绕膝享受着天伦之乐，不知是否还能想起那位为他们坚守着碗碴子留言爱情故事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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