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到荼蘼花事了

文\肖遥  图\张芮

《厨房太平记》是一本特别有意思的小书。

知道谷崎润一郎是因为他写过一篇关于厕所的文章，十几年前去高原，路上如厕，上了个全世界最高的厕所，脚下深不见底，两股战战，当某物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时候，忽然有种没着没落的奇怪感受。当时看过谷崎写的厕所的文章，印象深刻，觉得他好有趣，就一直想好好看看谷崎润一郎的书。可是这么多年来，书们排着队的看，也没轮上看谷崎，就像一个老朋友，你知道见与不见，他都在那里，迟早会见，就不会刻意去寻找，反而是那些四六不沾的，会更激发人的探索欲和好奇心。

这些年啥也弄不了，只会看书，高歌猛进狼吞虎咽地看了很多新书，有的如沐春风，有的相见恨晚，也有味同嚼蜡的，但秉承开卷有益的训导，也硬着头皮看完了，有的硬着头皮看完了发现，咦，还不错呢。《厨房太平记》就是这样一本看到近一半的时候，还没发现有啥看头的书，纳闷那么有趣的谷崎，咋想起来写这么一本流水账一样冗长无聊又鸡零狗碎的书？

也不知从哪一段开始，读着读着就放不下了，一口气读完。

在《厨房太平记》里，以千仓家的厨房女佣为线索，记录了几十年来在他家干过活儿的十几个女佣人的一系列故事。这些从乡下来城市里打工的女孩子们，一个个的人生经历。想来这是谷崎写的很轻松的一个故事，几乎就是他自己的经历。走马灯样的女孩子们，他着重写了阿初、阿银、阿玲、百合、阿驹、阿节和小夜……颇有点《红楼梦》大观园的感觉，每个女孩子都有不同的个性，不一样的可爱。每个人都是一个故事，虽然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子，也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变或事故，但就是看着非常动人，特别有趣。

这种感觉特别幸福，好像穿越回了某个年代，和一群纯朴的女孩子们一起，见证她们从懵懂天真的鹿儿岛姑娘，遇到了和善的主顾，她们叽叽喳喳，吵吵嚷嚷，活色生香，她们工作、生活、学习、恋爱、嫁人，有的变成城市的时髦女郎，还有的当了明星助理，有的回了家乡，有的冷静理性，有的多愁善感，有的朴素大方，有的国色天香，有的灵气逼人，有的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她们就像春天里不同的花朵，而我，跟着作者的描述，见证一丛丛花开的过程，感受到女孩子们的活力，触摸到她们生活的温度。

看似家长里短，掩卷时候才颇为留恋，怎么就结束了呢？这就是谷崎的高明之处，日本作家善于把惊心动魄的生活用静水深流的方式表达，生活背后的那些沉重的东西，他不负责揭示，只给你唯美的表象，可是在你为这些美好而动心，而嗟叹的时候，有了阅历的读者，会敏感地察觉到，这些美好的人和事，其实都不是天生丽质，不知经历了多少隐忍、磨合，这也是古典人类的生活方式，小而美的圈子，慢节奏的生活，不事张扬人们、朴素又真挚的情感，隽永悠长的风土人情。

我小时候不喜欢看日本小说，觉得啰里巴嗦琐琐碎碎啥也没说，太过平淡，无聊，可是如今看来，却发现其实是当年的自己无聊平淡，看不出那些绵里藏的针，看不出草蛇灰线后面的伏笔千里，看不出鸡毛蒜皮里生命涌动的波澜壮阔。

作者选择在这些可爱的姑娘们都结婚生子的盛年时期结束了这本书，记录了春花最盛放的那一刻，之后的风吹雨打，狗血鸡毛，就不是这本书的范畴了。这些群像，也足以令人惊艳，就像看到此起彼伏的一组花开，开到灿烂，开到荼蘼花事了，你知道后面的故事，不由得淡淡忧伤浮上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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