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的甜蜜烦恼（上）

（一）

天阴沉沉的，空气中吹来了一阵凉风，老李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怎么六月天感觉比冬天还冷？”老李自言自语或者只是心眼里闪过了一丝这样的想法。睁开眼，漂浮的灰尘肆虐的钻入了他的左眼。他刚要本能的去用手去揉时，突然想到了自己刚才使劲抓地的情形，望着沾满泥土的双手，他实在找不出哪根手指还能揉眼。

他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使劲吧嗒，浑浊的眼泪伴随着老李低哀的颤抖，总算能睁开眼了。    此时的天空变得越来越黑。老李意识到了自己的自私，扔下四个孩子自己独自躺在村外的山坳里独享这份寂静。

虽然自己最挚爱的妻子走了，但不是还有四个可爱的孩子吗？虽然两个年龄稍大的女儿可以照顾更小的两个弟弟，但失去母亲的他们不是更需要这个父亲来做坚实的依靠啊？

老李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嘴唇，终于觉得自己还是太过自私，以后怎么再面对九泉之下的妻子呢？他懊恼地使劲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带着对妻子、对孩子的愧疚强打精神爬了起来。    六十七岁的老李，四十年前通过了重重阻力，娶回了自己发誓一生只爱她一个的女人。“说好了白头偕老的，你怎么就偏偏走了呢？”

四十年前的老李风华正茂，身在农村的他干活总是不遗余力，踏实的性格赢得了大伙的信任。但由于出身的家庭成分，让这个质朴的孩子错过了太多太多。阶级斗争的阴影是一块巨大的无形石头，时常压得他喘息不畅。生产队劳作之余，放羊的同时，他一遍遍地用口琴倾诉自己心酸的曲调，藉此来排解内心的压抑。

邻村一位叫小菊的女孩，给他的生活洒下了几许阳光。同病相怜的她，默默地喜欢上了小李的勤劳朴实，没过多久，两个人便偷偷相爱了。这段时间，他们感到阳光格外灿烂，欢声笑语洒遍了山间的每一处坳坳。

然而，世俗的眼光依然灼伤了他们的自信，同样因为成分问题，小菊的父亲怕极了这份重叠，所以极力反对这门亲事。本来踌躇满志的小李，被小菊的父亲狠心地推出了家门，并放出狠话“你要再来纠缠，我打断你的狗腿”。

（二）

推开家门的刹那，四个孩子飞扑向形枯容槁的老李，省略了语言，省略了抱怨也省略了责怪。一家五口人紧紧的抱在了一起，老李仰天长叹，坚定了凤凰涅槃重生的动力。

四十年前的老李，被小菊的父亲羞辱地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因为有爱，他强忍住没有还击，也因为有爱，他咬牙发誓。此后的三四天，他不时地徘徊在小菊的家门口附近，探测动静。

终于在一个黄昏时分，他等到了日思夜想的梦中人，四目相对未语泪先流。小李用承诺，说服了想要私奔的小菊，他坚定地留下了一个三年约定，便决然的消失在黄昏的夜色中。

三年的时间说快就快，说慢就慢。如果说相思是一日三秋，小李的人生便更显得无比漫长。   “你这个死丫头，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万一他不回来；万一他回来娶媳妇了；万一他……咋办”?留在家里的小菊，日子也并不好过，眼看着身边的同龄姐妹陆续出嫁，她不确定誓言到底价值几何？

她也忍受着强烈的不安感。小李带着家里仅有的几件破旧衣服和硬邦邦的几个菜团子，漫无目的地飘荡在广阔的大地上，裸露的棉絮掩饰不住窘迫，随风一样漂浮到了外省的一个陌生的地方。

醒来的小李满目都是散落的工具零件，柴油汽油机油等混合气味熏晕了他的头脑。他蜷缩在一个像是加工或者维修车间的床上，他使劲想也回忆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何会躺在这里？他的头有些疼了，肚子也开始叽里咕噜地乱叫。他扶着床边慢慢悠悠地晃了起来。

“你总算醒了，快躺下，先别动。”    “小华，快去拿点吃的过来。”     小李迎面看到了一张慈祥的脸，两行热泪不由地顺着脸颊淌了出来。年长的老者正是这件维修门市的主人，伙计们都称他“魏师傅”。

小李接过小华递过来的几个窝头，狼吞虎咽般一扫而光。他不好意思咧了一下嘴角，以示谢意。原来是当小李经过这间维修部时，饥累交迫的他晕倒在门市的旁边，也幸好遇到了魏师傅这样的好人。

他和伙计合力把小李抬到了屋里，一番折腾后小李美美地睡了一大觉。当魏师傅征询小李接下来的意向后，小李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留了下来。

（三）

三年来，小李一刻也不敢懈怠，除了满含的知遇之恩，更有梦里楚楚可怜的小菊是他无穷的动力。白天他努力干活不遗余力，夜晚睡不着的时候就爬起来看书，逮到什么就看什么，不挑不拣。

人啊！一定要知足，虽然说滴水之恩涌泉报太过虚夸，但若要心安理得就必须要怀着一滴水十滴回报的感激，这样的人生才会良心上不愧疚。

这几年农业机械刚有起步，在偏远的农村尤其凤毛麟角，但凡能接触到的器具，小李都用心踏实地去熟悉，在反复拆装中练就了超过同伴的本领。基本都做了眼熟手熟，且具备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当然，魏师傅跟伙计们也并没有亏待他，除了生活上的照顾外，物质上也是一视同仁，这一点成就了小李日后的无限感激。

三年的约定不是几句话就能说得清楚，无数个不眠的夜晚见证了相思的煎熬。终于，终于快到了约定的日期，小李忐忑得来到了魏师傅的屋里。

“魏师傅,我……我……我想回家了。”憋了许久，小李如释重负的吐出了这几个重似千斤的字。    当魏师傅听完小李的叙说后也是满含热泪，他只知道小李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但怎么也没想到他忍受如此大的委屈。

他知道任何理由挽留小李都显得苍白，唯有祝福才是最好的选择。第二天，魏师傅清算完小李的工钱后，还让到家里吃了一顿送别饭。

最后还不忘叮嘱他，万一回家后事情有变，这里的大门随时欢迎回来。小李感谢魏师傅的厚道，满含热泪拜别了这个三年来家一样的地方，依依不舍地踏上了回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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