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选择的权力，选择的权利终将随风而去
原创 敖让 资治通鉴读史悟道 2020-05-13
【材料】《资治通鉴》汉纪 孝章皇帝 建初七年 公元82年
初，明德太后为帝纳扶风宋杨二女为贵人，大贵人生太子庆。梁松弟竦有二女，亦为贵人，小贵人生皇子肇。窦皇后无子，养肇为子。
【译文】当初，马太后为章帝纳扶风人宋杨的两个女儿为贵人，大宋贵人生下太子刘庆。梁松的弟弟梁竦也有两个女儿，也是贵人，小梁贵人生下皇子刘肇。窦皇后没有儿子，便把刘肇当做儿子养。
宋贵人有宠于马太后，太后崩，窦皇后宠盛，与母沘阳公主谋陷宋氏，外令兄弟求其纤过，内使御者侦伺得失。
马太后宠爱宋贵人，太后去世后，窦皇后很受皇帝宠爱，便与母亲沘阳公主图谋陷害宋氏姐妹，她命兄弟在宫外搜集宋家的微小过失，在宫里则安排卧底密探宋氏的动向。
宋贵人病，思生兔，令家求之，因诬言欲为厌胜之术，由是太子出居承禄观。
宋贵人患病，想吃鲜兔，曾吩咐娘家寻找，于是窦皇后就诬告宋贵人想做法诅咒皇帝，章帝因此命太子搬出东宫，到承禄观居住。
夏，六月，甲寅，诏曰：“皇太子有失惑无常之性，不可以奉宗庙。大义灭亲，况降退乎！今废庆为清河王。皇子肇，保育皇后，承训怀衽，今以肇为皇太子。”
这年夏天，六月十八，皇帝下诏说：“皇太子精神恍惚失常，不能够祀奉宗庙。大义之下，亲情可灭！何况是贬降？今废除刘庆皇太子的封号，改封清河王。皇子刘肇，由皇后抚养长大，在怀抱中承受教诲，是合适的储君人选。现以刘肇为皇太子。”
遂出宋贵人姊妹置丙舍，使小黄门蔡伦案之。二贵人皆饮药自杀，父议郎杨免归本郡。
于是将宋贵人姐妹逐出内廷，囚禁于丙舍，派小黄门蔡伦负责审问。两位贵人饮药自杀，她们的父亲议郎宋杨被免职，逐回原郡。
庆时虽幼，亦知避嫌畏祸，言不敢及宋氏；帝更怜之，敕皇后令衣服与太子齐等。太子亦亲爱庆，入则共室，出则同舆。
当时刘庆虽然年幼，也知道避嫌畏祸，口中不敢提到宋氏；章帝又生了怜悯之心，命令皇后，要使刘庆的衣服和太子一样。太子刘肇也和刘庆十分友爱，入则同室，出则同车。
【解析】一、没有选择的权力，选择的权利终会烟消云散
材料中有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汉章帝立宋贵人的儿子刘庆为太子，却又立窦贵人为皇后。这种权力格局是非常矛盾的。
矛盾点就在于，章帝百年之后，太子刘庆登基，刘庆有自己的盘面，必将排斥窦太后，窦氏外戚必将失势，失势则有宗族倾覆之危。
所以为了自保，窦系必将先下手为强，趁着窦皇后受宠，太子羽翼未丰，将太子刘庆拉下台，重新立一个自己认可的太子，以继续维持自身的政治利益。
为什么章帝朝会出现这种矛盾局面，其主要根源就出在马太后身上。
一方面马太后排斥任何外戚，不想章帝亲政以后有强权外戚，所以提前替章帝立了太子刘庆，看中的就是宋家的弱势。
宋杨是宋义的后代，秦末的卿子冠军，巨鹿之战前夜被项羽篡军权遭杀害的那个，宋家虽是名门，但早已经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此时门第尚可，但无强权外戚干政的危险；
而另一方面，马太后又对章帝妥协，任由章帝自己选皇后。为什么马太后要对章帝妥协？因为章帝并不是马太后的亲儿子，而是养子。
明帝死后，马太后的三兄弟掌握着军权，马廖为卫尉，马防为车骑将军，马光为执金吾。若此时强制要章帝立宋贵妃为皇后，马太后担心自己被章帝所记恨，在自己死后，对马家不利。
因此马太后临死前，将自己的兄弟全部赶出京城，不让他们继续掌权，又以立刘庆当太子为条件，在立窦贵人为皇后这件事上向章帝妥协。
马太后这种和稀泥的方式看似各方面都照顾到，实则是祸患萌芽的开端。
一旦马家自废武功，谁来为没有势力的太子刘庆保驾护航？太后一死，马家自废武功，章帝集大权于一身，这个事情只能盼章帝自己理性了。
可章帝偏偏就不是一个理性的人，如果他理性，就不会不惜冒着触怒马家的风险，在立皇后的问题上和马太后做交易了。
因为按照政治惯例，母以子贵，况且宋贵人又受太后宠爱，刘庆被立为太子，宋贵人必为皇后。
可是这个皇后之位，却变成了窦贵人，为何？这其实就是章帝在和马太后角力。
马太后无意专权，所以在自己死后强行让马家自废武功裸退。但同时又试图影响自己死后的朝局走向，希望为儿子铺路，此后再无强权外戚，这是非常幼稚的。
为何？因为章帝是在马太后的威逼利诱下答应立刘庆为太子的，一旦马太后去世，马家自废武功，就没人能管得了章帝了，章帝又宠窦皇后宠得不惜和养母角力，自然经不住窦皇后的枕边风，迟早会废了刘庆，重用窦家。
只有马太后在死后，将朝政大权交给自己的兄弟掌管，对章帝形成压制，刘庆才得以顺利登基，然而，这有违马太后消灭外戚专权的初衷，马家本身就是强权外戚。
马太后在政治路线上的失败，就败在自废武功，没有选择的实力，何来选择的权利？把自己选择的权利寄托在章帝身上，是极其不现实的，如果章帝能执行，那他当初就不会为了立窦皇后和马家谈条件了。
二、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再说窦家和梁家的恩怨。材料中窦皇后无子，刘庆被废，取而代之的是梁贵人的儿子刘肇，也就是后来的汉和帝。
梁、窦两家，和马家一样，都是河西、陇右豪族，当初隗嚣覆灭，与马援、梁统、窦融站队刘秀有密切关系。
梁、窦本是世家，然而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在梁窦两家合力废掉太子刘庆之后，梁窦两家不久就翻脸了。
为何翻脸？都是因为利益。梁家是豪族，窦家也是豪族，刘肇是梁家的血脉，一山不容二虎，一旦刘肇顺利登基，必然要亲梁去窦，因此，当外部矛盾解决之后，两家人就开始内讧了：
《资治通鉴》汉纪 孝章皇帝 建初八年 公元83年
太子肇之立也，梁氏私相庆；诸窦闻而恶之。皇后欲专名外家，忌梁贵人姊妹，数谮之于帝，渐致疏嫌。
是岁，窦氏作飞书，陷梁竦以恶逆，竦遂死狱中，家属徙九真，贵人姊妹以忧死。辞语连及梁松妻舞阴公主，坐徙新城。
结局是窦家先发制人将梁家团灭。窦家选择梁家作为盟友，共谋太子之位，立刘肇而族其家，将来汉和帝长大，知道了详情，会有报复风险，隐患很大。与其联梁倒宋，不如与宋家联姻。
窦家与两家的关系再好，由于双方都是豪族，容易分赃不均，终会在利益纠纷中反目。
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必然的，由不得自己主动选择。你梁家不想动，自有贪功之人推着你动，一入江湖身岁月催，被裹挟、不由己的事太多了，很多时候关系不是在利益的诱惑下破裂的，而是在利益带来的猜忌心中为了自保而破裂的。
三、困境使人快速成长
汉和帝时期，东汉的国力达到巅峰，为何？这和汉和帝的个人能力是分不开的，汉和帝很强，至于强在哪里，我们以后会写到，今天我们讲的是汉和帝为什么强。
汉和帝强就强在生存环境太恶劣，3岁当太子全家被杀，9岁登基窦皇后临朝摄政，开局就是外戚专权的剧本，而且窦家和自己的母族梁家有不共戴天之仇。
窦家时时提防着小皇帝，看他年纪小还能用几年，所以才没下毒手，说白了汉和帝在没有逆袭之前，就是一个开局大逆风数着日子等死的咸鱼，一旦即将成年，必死于窦宪之手。
这就是为什么公元92年，汉和帝就要和窦家摊牌，因为汉和帝79年生，92年已经13岁了，随着年龄的增长，窦家可能对汉和帝下手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因为一旦皇帝成年，窦太后就失去了摄政的合法性，逼不得已必将会谋杀和帝另立幼主。
汉和帝年龄越大，窦家对他的警惕心理越强，年龄越小，则警惕心越弱。所以汉和帝明白，只要有能力发动政变，年纪越小成功的概率越高，这才促使汉和帝年仅13岁就要和窦家摊牌，他是不得不提前动手。
自古英雄出炼狱，生命力强的植物总是生长在环境恶劣的地方。汉和帝的成长环境，够恶劣了。3岁喜提太子之位，4岁全家被杀，9岁成为傀儡皇帝，有血海深仇的窦系外戚临朝专权。
之后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汉和帝的最后一天，汉和帝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生长，不用任何人教，能力就能快速提升，只要能脱颖而出，一个一出生就用酒精沐浴的家伙，酒量不会差到那里去。
尽管我们谁都不愿意遭遇困境，但每个人都或多或少避免不了遭遇困境，不要惧怕困难，而是要主动去克服困难。
我们可能会因为一时的困境而沮丧，但不要放弃，因为困难一旦被克服了，就是人生的丰碑，我们因此而成长。
最怕的，就是向困难屈服，失去斗志，一旦摆不脱困境的桎梏，那真就成了永远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