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意杨的抒情叙事散文——《我的清明》
在一连串的民俗节日里,清明,或许是最显人性最具风景的。比如说,端午太热,中秋太闹,春节呢太累。唯有清明这一天,杨柳萌芽,天地朗润,令人阴郁的心打开一扇窗。
又是一年刚开头,多少憧憬还在燃烧。这时,从忙乱的思维里走出来,远游,怀念,抒情……
不管是写字楼里的白领,还是流水线上的蓝领,大家都可以放松一下,逃出小圈子,融于大自然,并于此同时把苦恼同逝去的亲人说一说。
幼时的印象里,似乎过清明节就等同于祭扫烈士墓。以至,我好奇地问带队的老师,为何不带上一把扫帚?
乡村的孩子对于节日的向往无非嘴巴上的诱惑。可是清明节到了,大人无动于衷,锅里碗里依旧清汤寡水。好在,学校是要组织活动的,是要放一天假的,是要排上队前去十里开外的地方的,是要带上一份中午“干粮”的。
于是,头天晚上母亲的准备,成了我一整夜辗转反侧的动力,一年一次光临的烈士墓地则成了我们开眼界的平台。
直到四年前,母亲抛下我们去了天堂,才感觉到清明离我是如此地近。之前,因为母亲信仰基督,加上爹爹奶奶的坟地,祖上的坟地,都近在眼前,日日陪伴,无所谓祭扫不祭扫的了。
有那么一回,母亲还没有接受耶稣堂的“领导”,我学着老辈人的做法,清明前一天,扛上铁锹去添坟,却恰逢乡村干部在开展“移风易俗”,正在“平”,岂可添?
方正我也懒得干这“体力活”,那坟墓高点矮点有什么关系呢?但是那天,我的一个儿时伙伴,外号“愣头青”的,就因为一怒而呼的壮举被“请进”了派出所。
母亲走后第二年的清明节,为了稀释一下内心的痛,一张车票,打千里之外赶到了她的墓前,顾不得礼俗了,磕四个头,又从附近刚刚翻耕过的农田里抱来几块泥坷垃,压在墓头上。
这里是村里规划的墓地,原来是我们一处离家较远的田块。我曾不止一次限制父母到这里劳动,只准在宅前屋后。因为都是近八十岁的人了,会影响我的面子。
母亲是一辈子跟土地拼杀的人,出生于地主家庭,青壮年大干社会主义,却被饥饿坑害了健康。晚年境况渐佳,正设想着一旦土地流转后如何“享福”。
大概我这辈子不思进取,得罪了上苍,又嫁祸与她,一个五十年不遇的大水之夜,头脑突晕,在父亲不知所措中,在儿孙远隔千里中,闭上了眼睛。
由于愧疚,没尽到责任,几年来面对回家是一件两难的事情,甚至外乡的梦里也不敢深想,极力回避母亲温柔的脸庞。
走的那年,我倒是“常回家看看”的,自己耿耿于怀弟兄们都举家出逃,一大家只撂下二老和一个读书的侄儿会迟早出事的。长兄身体原因不得已,二哥也舍近求远。
母亲坐在前屋的门槛边,一边理着韭菜,一边听我吐苦水。她没法说什么,只能劝我“好好地”。对于老大的身体,似乎欲问还休,我也是躲闪告之。现在想清楚了,照顾好大哥,团结好二哥,带领好小弟,这,应该算作母亲的遗嘱。
前天,接到父亲的电话,问我,清明节不回来啦?也不来给你妈烧纸啦?呵,真稀罕,老头子一辈子瞧不上这类俗事,怎么会多情起来了?我被问得突然,只好搪塞“忙”。
其实我打的小工比小时候去河滩上放牛还自由。搪塞所何?除了难言之隐,说白了,来回车票,还耽搁几天少苦钱。我能一下子学会“过日子”,相信老妈知道后是会欣然而笑的。
今天一大早在站台等公交,旁边停了一排大巴,老伯老阿姨们提着鲜花,提着纸箱,清清爽爽,正待乘车去城外扫墓。
其时雨点沙沙,雨丝绵绵,一刹那间感觉到,这清明之节原本是不需要“清”和“明”的,这浇透全身的雨水恰好能寄托心头那份怅惘。又恍然看见一位老阿姨的背影,竟与母亲宛若一人……唉唉,我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