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若缺

“性灵出万象,风骨超常伦。”杨振宁很喜欢用唐代边塞诗人高适《答侯少府》中的这两句诗来描述狄拉克方程和反粒子理论。其极度浓缩性和包罗万象的特点,又或如英国诗人布莱克的名诗:一粒沙里有一个世界,一朵花里有一个天堂。把无穷无尽握于手掌,永恒宁非是刹那时光。

杨振宁曾比较过狄拉克与海森堡,前者横空出世的狄拉克方程是量子力学与狭义相对论的第一次融合,没有任何渣滓,直达宇宙的奥秘,似乎已把一切都发展到了尽头;后者成名绝技不确定性原理,像是在雾里摸索,显得朦胧、绕弯,没有做干净,还要发展下去。

海森堡坚持只能从一些直接可以被实验观察和检验的东西出发,而不是想象一些图像来作为理论的基础。他并非不重视数学,需要的时候顺便发明了矩阵力学。

狄拉克的灵感则来自他对数学美的直觉欣赏,他在1963年曾经明确表示: “在我看来,一个方程拥有美感,比它符合实验结果更为重要。”这又何尝不是杨振宁走过的路子,他曾经表示,“从我个人来讲,我更欣赏狄拉克的风格”,但是他又在后面加了一句,“很多人认为海森堡的贡献比狄拉克还要更高一筹”。

《道德经》有言:“大成若缺。”

若世界有太多的对称,就不再有意外出现的可能性了,这将是一个稳定但僵化的世界。

巴赫的音乐以和谐著称,有数学与宗教之美。贝多芬的音乐引入人的情感,打破均衡,通过沉默与爆发展现了音乐力量性的一面。艺术至美就在于对称性与不对称性之间的张力。

杨振宁基于数学的对称性推出杨-米尔斯方程,却又与李政道一起发现了宇称不守恒,证明世界并非对称而获得诺贝尔奖。

(摘自《读库》2001《盛宴已过》,来源《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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