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文库】赵军民:泾水春梦图(八)

长篇历史小说

泾水春梦图

赵军民

时间段 《泾水春梦图》故事时段:大唐盛极走向衰落前夜。时代背景:唐开元向天宝年间转身之际。

拍摄地点 泾水,纸坊,山野,长安,官府,官民私宅。

一句话梗概 天宝年间,宣城丁家纸坊随着安史之乱的不期而至,丁氏家族遭遇生离死别,历经磨难的纸坊少主丁乙通过工艺改进制造出名扬天下的不朽宣纸,本剧演绎盛唐末期宣城泾县人家大悲大喜的人间故事。

三十

山口。

一队人马似是购纸的长安客商,他们悄然引马驿道。

甲:杀我们的人就是官府的,那个衙役就是烧成灰我也认得。

乙: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专杀此人,如果有人拦,一并杀掉,不拖泥带水,杀完走人。

甲:杀个痛快,以后这条路就让它断了吧,从此不会再来。

乙:我带人去杀,你们在桥口倚马策应,再留二人在山口最后接应。

甲:我在桥口等你们。

乙:县官杀不杀?

甲:不杀,只杀凶手和追随的衙役,记着,手脚要利索,越快越好。

乙:好,到丁家纸坊前,我扮客商,以推销文房四宝之名进县衙踩点儿,当夜,咱们野宿山林,第二天卯时行事。

匝道,河边,山坡。

马儿们在山野吃草,客商们就地歇脚,有的在河边垂钓。

泾水县衙外。

一个背着行囊的客商闯仪门:我要见县令大人,这里有天下最好的笔墨纸砚。

兵卒欲拦,客商随手扔了一串铜钱,挤进了大门。

泾水县衙大堂。

客商笑意盈盈:敢问大人,我这里的好笔好墨要不要看看,要不要没关系,我先送个见面礼,让弟兄们都出来看看,交个朋友,半价相送!里边还有人吗?

安生正在惊疑,后堂跑出几个衙役和一个胥吏,大家争先挑选摊放在公案上的笔墨。

衙役乙警觉地打量客商:听口音你不是宣城附近的人吧?

客商陪笑:燕赵人氏,民荒马乱,逃到此地安身,差官大哥,挑一个吧,我送您,交个朋友,以后好见面。

衙役乙正在迟疑,安生猛拍大案:出去!来人,拖出去,他是怎么进来的!

两个守仪门的兵卒上来就拖。

客商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衙役乙陪笑:这位大哥,您手里的砚台送您了,以后多多关照。

说话间,客商已经被连拉带拽弄出了大门。

安生气得脸色煞白:岂有此理,公堂又不是铺面房,卖什么卖!

衙役乙:大人,我觉得这个人有点蹊跷,哪里有买卖人进公堂的?

安生:你追去盘问,我也觉得奇怪。

衙役乙:以后大门小心,我去看看。

泾水县衙外。

衙役乙追出门外,客商已经然踪迹皆无,他张望街的两头,神色纳罕。

夜。

灯火通明。

守在篷帐里的黎叔和董刀儿正在烤火吃茶,一阵马蹄声传来,渐近,马蹄声止,一阵嘶鸣。

宋贵进入:刚才,我从匝道巡察回来,看了山林里有马帮,没过去查问,我们要不要派人过去看看?

董刀儿:咱们泾水县衙杀过马帮的人,你听说过吧?

宋贵:我怕当冤大头,所以没有靠近,回来的路上还有点不放心,要去得多派些人。

董刀儿:杀了人家一个人,断了一路的买卖,不然,丁乙也不会走,咱们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来,坐下喝茶,累了就躺会儿。

宋贵:咱们在这里守夜,能做啥呢?

董刀儿:真有乱兵,咱们点火报警,给泾水人家逃生的机会,咱们官不官,民不民,兵不兵,丁不丁,能指望殂击准呢?

宋贵:团练说得对,我先躺一会儿。

董刀儿:各哨口送去粮食了吗?

宋贵:都送到了,山里冷,弟兄们吃不饱饭非得闹事,我先躺会儿。

说着,他和衣倒在了铺了厚草的地铺上。

山林,篝火,酒食。众人集聚,附近有游动哨警惕观察四周。

甲:兄弟,你明天带人突击,需要几个人?想到进退路线了吗?我明天在桥头引马策应。

乙:衙门四周我都看了,带四人,前门后门策应,我带一个帮手突击就够,留在门口的人专砍逃出去的就行。

甲:兄弟,不能滥杀无辜。

乙:好吧,大哥,我听您的。

甲:几时突击?

乙:卯时,我带一人杀入,寻找凶手,砍杀后打唿哨集体退到仪门前,一起从容离开,直奔桥头。

甲:对,那儿有个篷帐。

乙:我察看了,里边只有两个坊主,他们不敢拦截,还有一个像是军汉,他不敢上前与我们单打独斗。

甲:得手后,我们按原路返回,夜不停蹄,昼夜远离。

众:遵命。

仪门外。

街上行人稀少,四个背着稻草的人向衙门口走来。

客商似乎累了,把稻草放在仪门对面歇脚,留下二人相陪,还有一个绕过衙门向后面走去。

仪兵甲走来:你们停这里干什么?走开!

客商低着头:我们等个人,一会儿就到了。

说话间,几个衙役已经上了台阶,向仪门内走去。

客商凝视。

仪兵正在驱赶,客商一脚把他踢翻,从草捆中拔出刀,另外二人也拔出刀,仨人飞身向仪门扑去,另一个士卒见势不好,急忙拎枪闪来。两个杀手已经闯入县衙。

两个仪兵持枪围住闯门的刀客: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刀客以刀拨飞两枝枪:你们想活命就不要动,趴地上,不许动,不然,人头落地!

两个仪兵连忙抱头趴了下来。

大堂内已经血肉横飞,衙役乙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数名衙役已经仆地不动。

客商揪出桌下的安生,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是你派人杀的马帮头领吧?

安生吓得面如土色,如同筛糠:好汉饶命,我是泾水县令,不是强盗,一定有人冒充官府的人行劫,小县冤枉!

客商扔下他,看了一眼伏地不起的书僮向帮手挥手。

二人出门。

仪门外。

两个杀手把刀上的血在趴在地上兵卒的衣服上拭干净,打了声唿哨。

另一个杀手从后面跑来。

四人相视一眼,向桥头方向走去。

董刀儿,黎叔和宋贵惊慌不安。

黎汉上前问话:好汉是哪里人啊,冤有头,债有主,不可乱杀无辜啊。

客商甲等不予理会。

他骑马迎接杀手们赶来,四杀手从容上马,掉转马头,扬尘而去。

待他们渐远,宋贵回头看四杀手走来的路,大叫:不好,他们是冲县衙去的,咱们快去看!

仪门外,两个士兵还有地上趴着,不敢抬头。

黎叔、董刀儿和宋贵急匆匆赶来,他们上前推士卒:怎么了,身上的有血啊。

两个士卒坐了起来,吓得说不出话来,手指仪门。

黎叔连忙带着董刀儿和宋贵向大门内走去。

大堂内。

黎叔等看着大堂血腥的场面吓得说不出话来。

已经吓得木然的安生惊醒,问书僮:刚才发生的什么事?这是怎么回事!

书僮颤声:刚才天下降下两个天神,进门就杀衙役们,啊,他们流血了。

黎叔上前翻尸首。

大家都动起了手。

书僮翻衙役甲,突然大声惊叫:活鬼啊!

衙役甲:我看到有人举刀杀人,我应声就趴下了,当时就昏过去了。

安生大喊:来人啊,杀人了,快来人!

泾河。

官船漂在河中,附近有两个小船围拱,兵丁护卫。

舱内。

安生与董刀儿、黎叔、宋贵还有衙役甲议事:以后官衙不能再待了,天呀,差点死了,当时多亏没有说错话,没有充好汉。大家议一议吧,这事儿怎么办?

大家沉默无语。

安生:你们倒是说话呀。

黎叔:说什么呢?衙门杀一个,人家杀一窝,一报还一报,扯平。

安生:这是什么话?

黎叔:你心里清楚,我心里清楚,杀人的人心里也清楚。

安生:那可怎么办?

黎叔:下一步,还会死人。

安生吓了一跳:谁人死?

黎叔:你。

安生:凭什么我死?

黎叔:这里有多少人活不下去?如果索命他们会找谁?

安生吓得不敢说话。

黎叔:安大人,你想活下去吗?

安生:想。

黎叔:给泾水人家活命的机会,不能再逼了,不然,下一个要死的人指定就是你。

安生摸了一下脖子:想办法把出逃的泾水人家都召回来吧,我这小官当的,真他妈的憋屈!

黎叔:你先别说召回来,先说用什么召回来吧!我姑娘还在外漂着呢,我见不着她我想啊。

董刀儿:我姑娘在家,我心里也惦记她,生怕她在家有什么意外。

宋贵:大人,您没事的话,划着船去请丁乙回来吧。

安生:不,他要是回来了,我的小命也没了,他不会放过我。

宋贵:铁打的铺面房流水的官,他是生意人,你不逼他没路走,他不会杀人。

安生:你替我请吧,我认输了。

宋贵:那可不行,我请不动,非得是您。

安生:要不,你把他叫回来,我陪罪。

马帮行走中。

甲:这是乱世,不然,海捕行文很快就会追来。

乙:我没有杀那狗官,就是考虑会惹怒官家。

甲:你确保没有伤及无辜?

乙:确定没有。

甲:那,我们可以走得从容一些。

乙:大哥,咱们说自己是燕赵人,他们不会查访跟踪,报复到家吧?

甲:会,所以,咱们可以投奔苦主,既然替他们报了仇,咱们还得麻烦他们,跟着他们学做生意吧,哪里养活人,哪里就是家。

乙:大哥,我有点难过。

甲:事了拂衣去,不留名与字,把它忘了。

丙:对,我们是为无助的死者伸张了正义,以命索命,讨伐邪恶,没有什么不对。

舱内。

安生:派个人去吧,皮之不存,毛将附焉,没有百姓,牧之何人!我愿向丁乙谢罪!

黎叔:你说的是真的假的?我对你们这些当官的说的话,不大放心。

安生:黎坊主,你要能跑一趟宣城,我写信,你捎过去,路上花的费用,我给你。

黎叔:一言为定?

安生:一言为定!

董家纸坊内院。

佣工甲:姑娘,听说了吧?县衙杀进两个刺客,专杀衙役,把安大人吓坏了。

董娇:是当着狗官杀的吗?

佣工:是啊,杀了好几个,其中有一个杀过一个长安客。

董娇:该杀的狗才,他凭什么害人性命?跑马帮的家里也有父母妻小,伤天害理,以命偿命!

黎叔背着一个小包裹,乘一叶小舟顺流而下。

大家目送黎叔乘船远去。

安生:你们都回家吧,过安居乐业的日子吧,以后县衙尽可能不再打你们的主意。

宋贵:大人啊,您真能这么想,不仅是泾水之福,也是大人之福,在泾水做官,只要百姓有好日子过,您的日子能差哪里去?

安生:多嘴!我是害怕才这样的,如果能治得了你们,我哪来的大度。不过,你宋贵算是条汉子,上次解散团营我就想让你跟着我做衙役,你走了。

宋贵:做啥不好做衙役?我不干。

宋生:你还是跟着我干几天吧,你有煞气,现在我官衙都不敢回。

宋贵:你只要好好做官,帮你几天忙没问题。

安生:正好,你的官衣不用脱了,跟我回县衙。

董刀儿:大人,我们真的能回家了?

安生:立刻解散,以后不要摆设,再整这事儿,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董刀儿:我们的官衣和腰刀呢?

安生:不用还,你们留着,县衙有事再找你们。

董刀儿:那也行,兵荒马乱的,有这玩艺儿也能避点邪。

董刀儿兴冲冲地回到家门前,伸手拍门。

门开。

佣工甲:坊主,您回家有事?

董刀儿:团营解散了,不用再去。

董娇奔来:爹,您真的不用再去?上次回来没几天又召您。

董刀儿:这次可能不用了,安大人要召丁乙回来,派黎叔去宣城寻找。

董娇:姓安的就是一副狗脸,说变就变,您甭信。

董刀儿:我信他?哼,姑娘,让爹瞅瞅,看你瘦了没有。

董娇:爹!

上房。

董刀儿换上干活儿的衣裳,旧官衣扔进木桶里,董娇拎着木桶出了门。

丁家一门出现在门前,丁乙师徒开始启门。

黎叔父女从两条船上向下搬东西,随身家什还有许多酒瓮。

真子的肚子已经明显,髡头一手拎一个酒瓮向内院奔去。

宋贵、衙役甲划船载着安生和书僮过来。

丁乙回头:安大人,别来无恙?

安生深揖:丁坊主宽厚仁爱,上下皆有口碑,本官给您道歉了。

丁乙:春暖花开,泾水依旧,愿它还能滋润两岸人家,等侍往日繁华。

安生:有你在,泾水东流带西山紫气,愿你我无猜无忌坦然相对,日后凡有不妥之处你可当面痛骂,我敢不听谏愿泾水龙王收做鱼虾。

丁乙:大人言重。

安生:丁宣还须开张,百家纸坊仍靠你带头促进兴旺,朝廷没有税赋,县衙决不收一文。

丁乙深揖:战乱伤生,百业俱废,黎民需要养生,大人若能如此体恤泾水人家,当名传泾水百代,丁乙在此谢过大人。

安生:丁坊主还有许多事情,本官不多打扰了,改日有闲再登门请教。

二人揖别。

董家纸坊内院,董娇向外奔走:爹,您听,哥哥回来了。

董刀儿笑着摇头:人家在大门外说话,你在闺房也听到了?

董娇笑而不答,穿门庭而去。

丁家纸坊众人忙碌向家搬东西,黎花拉着董娇,二人又蹦又跳。

真子抱着棉被从她们身边而过,她隆起的肚子吸引了董娇的眼光,黎花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董娇附耳黎花并摸了一下她的肚子,黎花打了董娇一下,二人相视一笑。

院内很快聚来留在泾水没有走的佣人和弟子,他们手里有拎鱼的,有拎腊肉的,还有抱着菜蔬的,他们纷纷打问:坊主,师父,您还收留我们吗?

丁乙:咱们还得大干呢,不收你们怎么干活呢?

众人的气氛很快活络起来。

佣工甲:坊主,你们在宣城过得还行吗?

丁乙:行,我们租了个院子,开酒坊,丁家酒坊来的客人都是慕名丁家纸坊的名头来的。

众人欢声笑语。

偏房内。

黎花一边收拾房子,一边跟帮忙的董娇客气:姐姐,您就不用动手了,金枝玉叶的人儿,妹子实在不忍你动手。

董娇:妹妹,在外面没少吃苦吧?看你好像晒黑了。

黎花:在家哪儿都合适,出门一切得从头做,姐姐,你们在泾水还好吧?

董娇:你们走的这些日子泾水出了许多事,以后慢慢跟你说,总之,天变了,你说说外面的情形,宣城乱吗?受没受叛军南进的影响?

黎花:外面流入宣城的人多,显得杂乱,别的也没啥,看不出混乱,喝酒的人多,幸亏髡头夫妻会做菜,咱家四个门徒卖力。

董娇:这么说生意还挺好?

黎花:酿酒卖得不错,带回来的银子够娶你了,来,让我看看你的头发长得怎么样?

董娇:妹妹,你好不正经。

二人大笑。

黎父敲门:姑娘,爹回去了,你们先忙着。

黎花急出门。

黎花:爹,您不能走,过一会儿我叫髡头给您和哥哥弄点肴,喝够了再走。

黎叔:不了,我还惦记着家呢。

丁乙:黎叔,您真不能走,今儿咱们自家人多,回家了怎么也得聚一聚,没您不热闹,一会儿把董坊主也请来。

泾水县衙大堂。

衙役甲:大人,今儿您给丁乙说的话我都替您脸红,您何必那么谦卑?

安生:他能回来,会带来多少商户?况且,他能与本官平和相处,咱们走在大街上就不怕有人行刺,他能帮助县衙消解民间对本官的戾气。

书僮:既然这样,大人何不再觅花舫游玩呢?与民同乐嘛。

安生:这是好主意,你们俩出去帮本官去找回那四个姐姐。

衙役甲:他们也该回来了,在运河上漂荡也未必比泾河好,既然大人说了,咱们多找几家过来,有她们在,泾水的政通人和、百业俱兴就会招人耳目。

安生:张榜,招商,减税,车船不再抽彩头,告之泾河内外。

宋贵:这个活儿好,我给您做完这一项我也走了。

安生:你去哪儿?

宋贵:做租船的艄公。

安生:想好了?

宋贵:想好了。

安生:既然想好了,还得帮几天忙,本县心有余悸,没有你陪着真不行。

宋贵:好吧,再陪大人十天!

丁家纸坊偏房。

黎花:姐姐,你还过来陪我一起睡呗?

董娇:你少胡扯。

黎花:我担心哥哥喝多了,我一个人张罗不了。

董娇:我不管。

黎花:没良心。

董娇:改天我还给你讲故事,妹妹辛苦你了。

黎花:我在宣城的时候,总能想起姐姐的故事,想起来就觉得有趣。

董家纸坊门厅。

纸浆池旁,董刀儿正在与两个佣工筛纸,丁乙推门而入,揖礼:董坊主,丁乙回来了,拜见前辈。

董刀儿笑:丁乙,好久不见了,来,咱去上房,我请你喝好茶。

丁乙:不用客气,董娇也在我家呢,跟黎花在偏房说话,黎叔也在,从前的佣工和门徒也都来了,髡头帮着烧好了菜,我请您过去跟大家一起喝酒。

董刀儿:听说你在宣城开的是酒坊?

丁乙:正是,咱们要喝的也是自家酿的黄米酒。

董刀儿:从前也是你家的酒最好,泾水人家头一份啊,味厚带甜头。

丁乙:那就到我家多喝点。

董刀儿叮嘱两个佣工:你们按我的办法筛吧,我去丁家喝酒,可能会晚点回来。你们记着做饭。

丁乙:干完活过来,我给你们留饭。

两个佣工忙推辞:谢了,不用,做纸活儿太多,您忙。

内院。

院内两大桌,还没有开张。

丁乙引领董刀儿穿过,大家纷纷打着招呼:师父,待会过跟我们喝两碗。董坊主,喝好吃好,咱这个饭菜不比桥头酒铺差。

丁艺和董刀儿连连应咐。

上房。

髡头跪下给丁乙敬酒:师父,咱们回来造纸了,我诚心学习,在此,我向您敬酒,算是借花献佛。

丁乙:你不用行如此大礼,髡头,你放心,师父与你形同肱股手足,师父会的一定不会保留,一定要让你成为跟师父一样的造纸师。

髡头不起身:请师父喝了这碗酒吧。

丁乙:髡头,你对丁家纸坊忠心无二,带着家眷来大唐学艺,诚心诚意,我丁乙都看得很清楚,你坐下,咱们慢慢喝。

众人相劝:髡头坐下来,不然你师父也会尴尬。

偏房。

仇耆拍门相请:二位师娘,出来吧,二位不入坐,大家不敢开席。

上房,髡头坐了下来。

丁乙伸脖子向门外:黎花,咱们人都齐了吗?

黎花:哥哥,男女不同席,我和董娇姐姐和真子姐姐坐小桌行吗?

丁乙:咱们李唐王朝没有那么讲究,你讲究什么呀。

门外传来轰笑声。

丁乙:开始吧?人都齐了。

董刀儿:丁乙,且慢,我想问一句,你回来重新开张,有什么打算?

丁乙:咱们得把泾水百家纸坊弄得红红火火,想把百家纸坊弄红火,首先得把咱自己弄红火。来,咱们开喝第一碗酒,黎叔,董坊主,各位,我丁乙感谢你们。

黎叔举碗:咱们是一家人,不用客气。

众人纷纷举碗。

内院。

大家轰笑。

黎花起身:我替姐姐谢谢你们这几个帮佣和门徒,首先我得感谢仇耆你们兄弟四人,没有你们,咱们挣不回来娶大娘子的银子。

大家立刻哄闹起来:大师娘,您也端酒与我们这些下里巴人喝一碗吧。

董娇:你们怎么知道你们的大师娘不是下里巴人。

仇耆:我们在宣城最难熬的时候,小师娘给我们讲故事,笑得我们肚子疼,我们一打听呀,愿来是大师娘讲给小师娘的呀。

众人轰笑。

伍正:大师娘,您啥时进咱们家啊?以后我们也能听您给我们这些门徒讲故事。

董娇:打住,别总是大师娘大师娘的,真想叫呀,也得等我进入这个门。

伍正:您此时不正在这个门内吗?

大家轰笑。

董娇:伍正,你不许胡说。

伍正:我陪罪,以后不乱说了。

董娇:这才像话嘛,你们不能什么玩笑也开。

黎花:就是,就是我姐姐真的进了这个家门,你们也要说话收敛,不能太放肆,跟小师娘我可以胡说八道,但是对我姐姐决不可以。

众:那也行,咱们得有个规矩。

黎花:来,我谢谢你们,你们的忠诚,用心,生死相依,教小师娘永远会视你们为手足子弟!

大家纷纷举碗。

佣工甲:我们不曾跟丁坊主走,以后会不会视我们是外人呀?

黎花:大哥,您是个佣工,跟门徒一定会有点分别,咱们得客气,他们呢,就可以随便,该骂还得骂呢,对您行吗?

佣工甲:小师娘真是聪明通透,我这个佣工真的服了。

门徒甲:小师娘,我们没有跟师父师娘一起走,后悔了,对不住您和师父。

黎花:你们不用多想,这跟打仗似的,不在乎一城一池的丢失,能打到最后还是一家人,咱们才是真的一家人。

董娇暗暗为黎花竖大拇指。

上房,众人纷纷向门外伸脖子:他们这么热闹啊。

董刀儿:真没想到,丁乙出门一趟,让黎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话滴水不漏,我听着都服了。

黎叔喝得脸色酡红,面带得意之色。

众人纷纷夸赞:小娘子真的变了,跟从前不一样啊。

泾水县衙大堂。

衙役甲和宋贵进入。

安生:花舫找到了?

衙役甲:大人惠眼,您是怎么知道我们已经找到了花舫?

安生抑制不住激动:你们的脸色写着呢。

衙役甲:大人,您说对了,还是从前的花舫,我们另外还带回来两条。

安生:好好好!他们不仅可以有花舫,还允许他们在沿岸搭锦棚,要让她们出入酒肆茶坊。

衙役甲:遵命,我马上就去这么办。

书僮望着衙役甲匆匆而去,好奇地问:大人,他这么着急去花舫干什么?

安生:他招人家过来,一定会给老鸨子许多承诺,叫他去兑现吧。

堤坝,柳树,绿茵,花草。

衙役甲:查船,谁也不乱动!向我这里靠!

老鸨:小哥,啥风把您吹来了?姑娘们,精神着点儿,官家要巡查你们的香粉了,擦的不匀实,小哥不发利息钱。

衙役甲:妈妈真会说话,我发利息还不如收彩头呢。

衙役甲身着皂衣,腰佩柳叶刀,不断在三条带彩棚的花舫间穿梭,犹如穿行花街柳巷,他们妓女或龟奴,老鸨之间不住地打着招呼。

老鸨:哟,官人,您瞅着哪里能留恩客?还得是姑娘们的玉臂做枕头!

妓女:哥哥,请留步,过来呀。

龟奴:来我家坐吧,有香茶伺候!

衙役甲不住地敷衍:别急,马上就会有财主们过来,精心着点儿!

黎花:哥哥,啥时把姐姐娶回家呀,不能再拖了。

丁乙:今儿吧,咱们不让董娇走了,从此就住在咱们家。

黎花:你骗人。

丁乙:妹妹,哥哥是真的在骗你,董家妹妹能不能留在咱家是她和董坊主说了算,哥哥说了不算。

黎花:我看你就没有在姐姐身上下功夫,做事情总是拖泥带水,没有一件事做得干净彻底。

丁乙:要不,咱们学一学坏蛋,强抢美女,把董娇儿关进咱们屋里,不让她出去,守在家里给咱生娃,给咱娃当娘?做哥哥的女人,给你当姐姐?

黎花:你越说越离谱。

丁乙:那你说咱们怎么做才干净彻底?

黎花:我不跟你说了,你越说越像个坏蛋。

这里,他们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悠扬的琴声。

黎花:是姐姐自己在家玩呢,我过去看看她,约她到咱们家玩。

丁乙:好吧,你去玩吧,哥哥该干活儿了。

闺房,正在拨琴的董娇忙起身,招呼黎花:妹妹,快请坐,我正想找你呢。

黎花:虚情假意。

董娇:我怎么得罪你了?

黎花:我不找您,你永远也不会找我。

董娇:胡说,我怎么不找你了?刚才我正想着你呢。

黎花:姐姐,你的头发长的不错啊。

董娇:现在能看了,从前可不行,一看就是出家人。

黎花:咱们商量个事呗。

董娇:啥事,说吧。

黎花:你和哥哥的事情怎么办呢?什么时候进咱们丁家的门呀。

董娇:这事儿我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咱父亲讲?

黎花:你想让哥哥跟董坊主讲?

董娇:你说呢?

黎花:有道理,咱们说没用。

上房。

黎花:董坊主,董娇姐姐该进我们丁家的门了,咱们说一说这婚姻的事儿吧,我和丁乙哥哥也挣了些钱,董娇姐姐的头发也长好了,这事儿该办了吧?

董刀儿:这事儿你出头作主?

黎花:不行吗?

董刀儿:你也是个小孩子,这事儿怎么做得了主?

黎花:您说,他们的事儿我不作主谁作主?

董刀儿:你得找个中间人,由中间人安排。

黎花:您看我爹合适不?

董刀儿:合适,你先跟他说,由他来跟我说。

黎花:我现在就去。

黎家纸坊上房。

黎叔皱着眉:这事儿没人张罗,咱们替他们张罗,说出去让别人笑话,世界上哪里有事儿。

黎花:爹,这事儿躲不过,我跟姐姐得相处一辈子,我不把好意做到底,以后怎么要求她也能如此对我呢?

黎叔: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你们刚从宣城回来,丁宣缺货,估计丁乙得忙一阵子,现在战争,官家不收税了,他还得抓紧挣钱呢,婚事肯定也不会放心上。

黎花:我觉得这都是借口,他们只需办两桌酒,把家收拾好,成衣坊做几件新衣,沐浴梳妆,把人背回家就妥了。

黎叔:这么办也行,我去和董刀儿商量去?

黎花:就这么办!

董家纸坊门厅。

黎叔:董刀儿,来,咱们说点事儿。

董刀儿:我正在干活,你说的事儿是不是黎花跟你说的。

黎叔:一件事儿。

董刀儿:我说嘛。

黎叔:办了吧。

董刀儿:办吧。

黎叔:这么痛快?

董刀儿:我想通了,早晚。

黎叔:怎么办呢?

董刀儿:你张罗吧,整个泾水人家,我跟你最好,黎花跟董娇最好,没啥说的,我信你。

黎叔:找个黄道吉日办吧,我叫丁乙把上房收拾出来,给他和董娇弄几套单棉衣裳,家里铺盖换几套新的,家具再买一套,旧家什换到西院,到时候办两桌酒筵,请官府的人过来坐个席,这事儿就妥了。

董刀儿:官府的人就算了吧,婚契也办过了,我还担心安生那个狗官过来不会安好心。

黎叔:不怕他发坏心,咱们的人都在呢,他能怎么着?

董刀儿:我想通了,你主张就是,我不说什么,请不请官家人是你和丁乙说了算。

黎叔:事儿就这么办?

董刀儿:就这么办吧,反正隔一道墙,我姑娘看老爹方便,我想姑娘走两步就能见。

黎花:姐姐,你和哥哥的事儿就这几天办了,我作主了。

董娇:你倒热心,我怎么没见哥哥跟我说过一句体已话?

黎花:我叫他来找你,哄哄你,咱们高高兴兴地把事办好。

董娇:你说多没意思,他得自愿来才行。

黎花附耳几句。

董娇:我服了你们,可是我跟你不一样,让我那么委屈,我死的心都有。

黎花:行了,就这么定了,我回头就让他过来,我今儿起就让大家停工,专门给你们办婚事。

内院。

黎花:大家收拾一下手中的活儿,这几天咱们专办一件事,咱们办喜事,把当家师娘娶回家!

正在忙碌的门徒和佣工停了手。

仇耆:是真的吗?

黎花:这能有假?西院和东院都收拾彻底,里里外外全部清扫干净,仇耆带人采买,伍正带人干活,西院的髡头和我负责办酒筵。

众人起哄:好,咱们给师父娶亲了!

西院偏房内,黎花进入:髡头,咱们要办喜事了,这里别的活儿不用干了,这几天你陪着仇耆出门采买,真子身子不方便,不用干活儿,在家里歇着,你看行吗?

髡头:小师娘,我惟命是从,不过,我想跟您说一句,真子生产也快到时候了。您得替我费点心。

黎花:好说,孩子生下来要拜我当干娘,孩子的衣裳和鞋我包了。

髡头和真子点头。

真子:我们夫妻替孩子谢谢干娘。

黎花:有事你们只管说话,生孩子的事儿,我管到底。

东院偏房。

丁乙由着黎花给他换衣:妹妹,你把事儿整大了,你瞧,把我弄得像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

黎花:坐下,我帮你换双靴子,这几天你得天天守着董娇,陪她说话陪她玩,你们一起等着好日子吧,别的不要你们管,只管明年这时候给丁家添人口。

丁乙:黎花,哥哥委屈你了,当初我也能这样对你该多好?

黎花:不晚,以后别夫妻粘糊在一起,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就好。

丁乙深情揽黎花入怀:这辈子我丁乙都欠你的。

黎花:这话怎么说,没有你两度救黎家,也没有我和爹的今天。去吧,董娇姐姐等着你呢。

董家纸坊闺房。

董娇看到花花公子打扮的丁乙哑然喷笑:哥哥,你怎么把自己弄得像个花花公子啊。

丁乙:你见过花花公子?

董娇:我想像的赖汉就是你现在的模样。

丁乙:我觉得挺好,男人坏一点儿,女人淑女一点儿,咱们以后的日子就会乐此不彼。

董娇:这是黎花给你打扮的吧?

丁乙:怪不得你们那么亲近,真是知已,你那么懂她,她也这么懂你。

董娇:你跟黎花在一起的时候,会不会也这样过?

丁乙:说实话?

董娇:说!

丁乙:从没有过。

董娇:为什么?

丁乙:没谁像她那么宠我,以后,我相信你也会像她那样对我。

董娇:你想得美,我才不会宠你,我宠我自己还差不多。

丁乙:妹妹,想不想嫁给哥哥?

董娇:想。不过,不想你是这种样子。

丁乙:哈哈,你对我还挺挑剔。

董娇:以后我还要教你怎么做男人,做一个不让女人讨厌的男人。

丁乙:你说的话让我觉得很生分,你把婚姻说得让我感到害怕,我怎么才能做到讨女人欢心呢?那是我想要的婚姻吗?

董娇:你要是这样想,有跟我对抗的想法,咱们的婚姻我不会期待。

丁乙:你又想反悔?再找个借口拖下去?

董娇:那得看你的表现。

丁乙:我很本真,不会装,也不会让自己变成另外一种样子。

董娇:你来找我是吵架的吗?

丁乙:不是。

董娇:别那么一本正经,就像穿成这个样子跟我谈婚姻。

丁乙:如果我和黎花都不入你的法眼,要改变的就是你了。

董娇:你要我变成什么样的女人?

丁乙:像黎花那样。

董娇:我做不到。

拍门声。

董娇开门,董刀儿出现在门口:你们怎么吵起来了?院子里都能听到。

丁乙起身:董坊主,对不住,我先回去了,有空再来聊。

董娇:站住。

丁乙:还有什么事吗?

董娇:你这么不想再跟我说话?

丁乙:我只是不想吵架。

董娇:我没吵,只是想让你顺着点我,难道你不知道我是董娇,一个敢上吊,敢抗县令大人婚聘的女人?

丁乙:董娇,你到黎花那屋玩会吧,我穿这样的衣服在你面前有点不自在。

董娇一动不动。

丁乙:求求你。

董娇:这句话还差不多,爹,我去跟黎花玩去了。

二人从董刀儿面前走过。

三十一

丁家纸坊偏房内,丁乙快速换掉绫罗稠缎,穿上自己的青布衣冠:憋死我了。

黎花:姐姐不喜欢吧?

董娇:不是不喜欢,他来看我,穿成这样,我怎么瞅着他像花舫来的恩客?

黎花大笑:哥哥做姐姐的贵人,哪里是恩客?明明是相公。好吧,既然姐姐不喜欢,没法退给成衣铺,咱们以后给儿子娶亲再穿。

丁乙:那得多久啊,非放朽不可。二位妹妹,这几天我还是干点活儿吧,成天跟你们厮混,我怕忍不住学坏。

黎花:怎么?你不跟我们混还想去花舫找姐儿呀。

丁乙:那倒没意思,还是你们好,清水芙蓉,丽质天成,没有胭脂气,透着良家女儿纯真,哥哥愿一生一世陪着你们。

董娇:废话真多。

丁乙:也是话。

黎花:你还真把我们跟花姐儿比呀。

董娇:我看呢,他就是得陇望蜀。

黎花:我听出来了,哥哥,你不顺着姐姐,早晚得挨收拾。

丁乙:又不是没收拾过。

黎花:好了,我看着他们干活儿,你们小夫妻可以亲热会儿。

丁乙:你别走呀。

黎花:哥哥,你得学会哄姐姐。

说着,闪身出门并把门合上。

丁家纸坊内院。

黎花差点撞上抱柴的仇耆身上。

仇耆:怎么了?小师娘。

黎花:忙你的,我看出来了,同槽了,还得咬一阵儿才能清静。

灶台边,仇耆放下柴:您说什么?

黎花:没什么,干活去吧。

偏房。

丁乙把门闩上,开始脱衣服。

董娇:你要干嘛?霸王强上弓啊?

丁乙坏笑:要么,咱们试一试?

董娇:你要敢,今儿也就不这样了。

丁乙的手放慢了:你是等着这个?

董娇:你真没趣?

丁乙上前板住董娇的肩:夫妻还没做成,就变心了?

董娇:是你变心。

丁乙:耍赖。

董娇:是你。

丁乙:来,让大爷受用一番!

董娇:瞧你,还是从前的样子吗?整个一个寻芳客。

丁乙:你明明就是一个小家碧玉,弄得像个公主似的,摸不得碰不得。

董娇:谁家养的姑娘是让人随便的?

丁乙:我看你跟黎花倒像是夫妻,睡一个炕,有说不完的话。

董娇:愿意,要你管。

丁乙:拿你没办法,你说,娶你干嘛?

董娇:谁要你娶!

丁乙:我不娶,你姑婆一辈子?

董娇:要你管。

丁乙:来,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头发。

董娇:哎呀,你弄疼我了,这是脑袋,不是蔬菜。

丁乙:不错,头发长到可以嫁人的地步了。

髡头带着两个人搬着家什和布疋、棉花。

黎花:这是打成衣铺搬的吧?

髡头:师娘,您先看看成色好不好?

黎花:我说好不算的,一会儿得请当家师娘过目,他说好才行。

髡头:不好,我去退换。

黎花:不用,不行再买,咱们家人多,不定谁能用得上,留着。

丁乙:看你不太自在,要不要一起到上房坐会儿?那儿才是咱俩的洞房。

董娇:不去。

丁乙:为啥?

董娇:我不想跟你说话了,你去忙,叫黎花过来,我只想跟她在一起。

丁乙:好吧。

丁乙附耳黎花:你去跟董娇说会话,我们俩在一起总呛呛,说不到一块儿。

黎花:你呀你。

丁乙:去吧。

黎花:你不能让一让?

丁乙:我也不知怎么让。

黎花:你就当是她哥哥。

丁乙:唉,那只是说一说。

黎花:心里也得这么想。

丁乙:哪能真的这么想?你去吧,让我轻松一会儿。

黎花:入洞房要不我我替你?

丁乙:也行。

黎花:好吧,一会儿你还得过来。

丁乙:去吧。

黎花面带春风,捧茶:姐姐,哥哥是不是又惹你了?

董娇:感到有点生份,不似从前那种心气相通的劲儿。

黎花:夫妻就是吃睡子女,日子都是做凡人的事儿,跟朋友真不一样,捂着盖着,遮遮掩掩,啥都是显得最好。

董娇:你用过来的说法开导我是吧?

黎花:那倒是,咱们早晚都是一样的,姐姐,你还是女孩子的心,还不像我,已经是个女人了。

董娇掩嘴笑。

黎花:笑啥?透着股坏劲儿。

董娇:自以为老成,其实,你也就是个小女人,大孩子。

黎花:姐姐,你要学着做女人,学着关心男人,哥哥是咱们的顶梁柱,是靠山,所以,咱们得敬着点他,顺着点,让他腾出心思做男人应该做的事。

董娇:真没看出来,你还有另外一张面孔。

黎花:你是说我二皮脸呗。

董娇:真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能傻傻的像个孩子,也能老于世故为人妻。

黎花:姐姐,您才是妻,我只是您和哥哥的侍婢,您能容我已经是贤良之人。

董娇:你是从哪学来这番道理?

黎花:这可不是学的,是从苦水中泡出的感受,你经历过千里寻夫,经历过灭顶之灾,经历过无路才能明白不懂的事情。

董娇:你这么个小人儿经历过多少人一辈子也没经过的事儿呀,我听着都怕。

黎花:姐姐,你是好人,咱们相处这辈子,我黎花不会吃亏,这是我的福气。

董娇:妹妹,其实,我突然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懂,既不知道该怎么与丈夫相处,也不懂人情事故,更要命的是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想要啥。

黎花:你说得太对了,是不是要嫁人了,心里突然很茫然?有点怀疑到手的东西是不是属于自己,也不明白想要的东西会不会让自己失望?

董娇:我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

黎花:因为我傻呗。

董娇摇头:不是。

黎花:那是为什么?

董娇:因为,你是个明白人,我活的目的并不比你清楚,你能看清我,知道该怎么跟我相处,跟咱俩的丈夫相处。

黎花:这不是一个女人的本份么?

董娇:你比姐姐强。

黎花:别怕,婚姻就是家里的一道门,这道门我走进去挺顺利,你也会没麻烦,再说,我们是姐妹,我至少不会让你吃亏。

董刀儿进门:丁乙,董娇呢?

丁乙:在黎花屋里呢,我去叫她?

董刀儿:不用,你怎么没有陪她们说话?出来干啥呢?

丁乙:没事儿,我出来看一眼。

董刀儿:不会吧?这么简单?

丁乙:董娇喜欢跟黎花说话,不太喜欢理我。

董刀儿往铺面房拉丁乙:来,换个地方说话。

黎花和董娇笑了起来。

董娇:你瞧你,做什么事还得先算计。

黎花:这一点还真是跟哥哥学的。

董娇:我看你越来越像个汉子。

黎花:女人有几个不被男人带偏的?以后你也会,信不信?

董娇:那得看嫁谁了,嫁给帝王的女人,越活越像女人,嫁给要饭行乞的,女人凡事都得比男人更容易出头露面。

黎花:这话说的满脸风霜似的,都是看书看的,实际活命的事儿,书中是不写的吧?

董娇:你瞧你,把自己弄得饱经沧桑似的,姐姐想问问你,际遇过苦难,你悟出的沧桑就是你现在的模样?

黎花:姐姐,您空长韶华,诗书读过,瑶琴弹过,犹如女夫子,志气节操闺中一流,您此时的形貌品性都是由此熏陶而来?

董娇:我打死你!

二人嘻闹。

董娇和黎花的嘻笑声隐隐传来。

丁乙:她们总是这样,好像憋了一年的笑总能找个日子喷吐出来。

董刀儿:好,行,你没欺负我姑娘就行,惹她不高兴,我拿你是问。

说着,他转身走了。

丁乙默然在铺面房发呆。

髡头走进:师父,我想跟您聊一聊纸坊的事儿,您有空吗?

丁乙:来,进来,你想问什么?

髡头:师父,我正在煮粥咱们能不能到西院说会话。

丁乙默然挥了一下手。

髡头按丁乙坐在椅子上,灶台还放着茶水,他蹲下拨火:师父,咱们丁家纸坊是怎么成为泾水纸坊第一家?

丁乙:丁家三代是单传,人单势薄,初来开纸坊,一直受同行排挤,几欲破产。后来,县里换上了县令,就是现在的安生,他上任后只想捞足钱,一走了之。

髡头:哦,这个我知道,现在的泾水还有两个户在做纸,其它的纸坊都改了辙,种田的种田,狩猎的狩猎,打渔的打渔,人在世上头等的大事就是想着法儿活下去。

丁乙:现在泾水出走的纸坊主也开始回来了,不是你说的只有两家。

髡头:生存状态越来越差的人家,据我所之基本都不造纸了。

丁乙:嗯,邻里和纸行得抱团儿,远亲不及近邻嘛。

髡头:这个近邻既没有过节也没有实际伤害,怎么会稀里糊涂成为不是仇家的仇家呢?

丁乙:你是说谁家?

髡头:我是说董坊主和您呀?儿女有情,家长无缘。

丁乙:你们篷莱国人的想法,怎么跟我们大唐士人的想法不一样呢?

髡头:我是自己观察的,不知对与不对。

丁乙:看来,咱们得找个时间,认真聊一聊,想看一看我和董家之间的问题,究竟出在了哪儿。

髡头:直言不讳,董家想两家合成一家,只要您把家当归给董家,丁乙宣纸字号整个给董门,董坊主会立即就会把女儿嫁过来。

丁乙:你怎么知道的这一切?

髡头:我是听说的,我也实在想不通,丁是丁,董是董,为什么非得合成一门?做亲戚有什么不好?

丁乙:髡头,你要聊的就是这些?

髡头:我想随便聊一聊,师父不要多心。

丁乙:我先回去了,咱们改天再聊,我去看看两个娘子聊得怎么样了。

髡头把粥端给真子,放在小桌上。

真子:髡头,你刚才跟师父胡说些什么?

髡头:我去帮师父买结婚品用,成衣坊的掌柜说,董坊主依然幻想着要把女儿嫁到宣城内的名门大户,董娇师娘倒是对师父忠诚,我不会说话,不知该怎么提醒师父。

丁乙:你们说的那么热闹,把董坊主都招来了。

董娇笑意未尽:他怕自己姑娘受你欺负吧?

丁乙:正是。

董娇:你别介意,以后还会这样,他说什么,我一个耳朵听一个耳朵冒,听之任之。

丁乙:其实我在门厅想的是宣纸的秘密,想的是怎么把丁宣做到极致,当初汪大人当政的时候,我一心想结交他,就是想听听文人墨客的意见,把丁宣介绍给他们。

董娇:哦,丁宣做得很好,跟你的虚心好学有关。

丁乙:现在,商路断了,泾水成了避难之所。好想太平盛世的时候,汪伦把李白一样神交朋友们相聚在泾水。

董娇:汪大人口碑很好,历届当官为政中,他的官声最好。

丁乙:当初,他邀请宣城名家和诗人们到桃花潭游玩的日子,咱们丁家纸坊赠送宣纸,供文人雅客们无偿使用,接受人们的建议批评。

董娇:以后天下太平了,这样的聚会还会有,哥哥不必忧心。

丁乙:是战争把汪大人聚集的诗人墨客驱散了,此时靖安一方的小天地也没了,可恨的是安䘵山为一已之私而祸乱天下。

这时,门人董刀儿喊:董娇,该回家了,爹给你做好吃的鸡米饭。

董娇起来:哥哥,妹妹我回家了,抽空再来。

董刀儿小声:你们在一起胡说些什么?议政是大罪,说话要小心。

董娇:我们在自己家说话怕什么?再说,我们也没有议论朝政呀。

董刀儿:安䘵山,史思明,这样的名字也不要提。

董娇:爹!我们随便说点啥,您都听到了。

丁家纸坊  日外

大门外,客船泊来。

客商甲:丁宣纸坊,丁乙在吗?

佣工甲出门:坊主在呢,要不要去请?

客商甲:请他来见,你们纸坊重新开张了?

佣工甲:复开了,您要买丁宣纸吗?

客商甲:买几疋没事吧?听说因为买丁宣被人杀了,丁家纸坊封了门,大家一直没敢来。

丁乙闻声出来:哟,现在怎么敢来了?

客商甲:您就是丁乙呀,我们铺房进过您的纸,后来,听说被杀的长安客反杀了凶手,是真的假的?

丁乙:客官,您说的我真不清楚。

客商甲:不是真的谁还敢来。

丁乙:不是真的,您不用怕,咱们不论买纸和卖纸,都是良业,如果说有风险,走路还有可能遇到劫道的,跟咱们买卖没关系。

客商甲:那好啊,我买点儿上好丁宣,好赚个利市。

接着,又有几个客船向这里驰来:丁家纸坊重开?走,咱们去看看,是不是从前的那个丁乙?

丁乙招呼大家:我就是丁乙呀,嘿,您不认得我了?

铺面房  日内

丁乙一边清点纸疋一边唠嗑:咱们丁宣纸重开张以来,小户用纸渐多,除了大唐官兵也有叛军采购。

客商甲:战争进入初期胶合状态,各自相对平稳起来,生意会越来越好。

门厅  日内

浆池旁。

丁乙:仇耆,伍正,髡头,你们几个过来,我以前就带你们几个门徒,经过一番番筛选,咱们逐渐掌握了青檀碎化操作技术和逐渐优化用料比例。

众点头:是的师父。

丁乙:髡头,你要特别记着,哪天你回去了,千里万里,你可没有机会回来问事儿。

髡头:师父说的极是,我一定会用心记下来。

丁乙:新纸每次出笼,你都要过来观看,尽可能自己也动手帮着弄。

髡头:师父,我就是不明白,同样的东西,丁宣为什么会做的比董纸好,比黎宣好,咱们把配方都给了他们,咱们自己也用的是它,为什么会这样?

丁乙:那是你们手艺活儿好,丁宣不停制造,你们的手艺大为长进,使纸张吃墨和洇染丰富的层次感大为提升,毳绒搅抖均匀。

他们正在说话,门被一阵拍打:快取丁宣,我们是要清点疋数!

丁乙正待说话,黎花拖起他向内院走。

上房 日内

上房布置一新。

黎花:我亲夫,这可是为你准备的,你还有心思做别的?

丁乙:小姐姐,眼前有生意我不能不管?

黎花:亲夫啊,你再这样稀里糊涂,姐姐就该嫁别人了?

丁乙:我跟她说话,她总呛我呀。

黎花:你呀你,唉,急死我了。

铺面房。

仇耆,伍正,髡头等都在忙着收银,记帐,清点。

董家纸坊。

董刀儿和佣工甲乙站在门口张望。

佣工甲:这次复业,丁宣销售一时名动商贾,山外的船也进入咱们泾水了。

董刀儿:可怜咱家人手少,都卖空了,生意跟不上啊。

客商乙:行了,董刀儿,你们丁董两家在泾水县名噪山里山外,您是瞧着相邻丁家的生意太好,心生嫉妒吧。

董刀儿;哪里哪里,怎么会嫉妒呢。

客商乙:听说你与丁家纸坊明争暗斗,水火不容。我就是弄不明白,家国零乱至此,泾水只存两家好纸坊还要明争暗斗什么?

佣工甲:这位客官,您说的是老黄历,现在不一样了,丁董是一家。

客商乙:那可敢情好,生意得抱团,相生相息,一完俱完!

艄工与客商甲装完货,准备拨船离开渡口。

客商甲:董坊主也不是简单人,在他的眼里董纸是天下第一,从前是,现在也是,将来必是。不过,这也是老皇历。

艄工甲:您说的是,听说,丁董两家结成姻亲,丁家的造纸术至少对董家不会保密,何必要争执呢?

客商甲:话是这么个理儿,可是董家纸坊怎么就学不会丁乙的造纸术呢,这里面究竟使了什么鬼把戏,只有天知道。

艄公:如果丁宣没弄明白其中的道理,他怎么会是泾水第一家呢。

董刀儿近前:你们懂什么?我自己和女儿怎么会弄懂丁乙这个人呢?我把女儿许给丁乙,至死也要把丁宣和他这个人琢磨透,不然怎么会结姻亲?

艄公:哈哈,好了,我们走了, 下次纸季再来。

河边,两个推车载着纸疋的人边走边聊。

甲:从前,丁宣想结盟泾水百家纸坊,共赢宣城纸业名声,可是,董刀儿借机想吞并丁家纸坊,并伙同安生暗害丁乙。

乙:这话可不能胡说,人家是姻亲。

甲:你说的是后面,当初他们几经明争暗斗,安大人介入其中,不过,安生屡屡败北。谁也没想到,堂堂泾水县令也没斗过小小纸坊少主。

乙:敢情,听说官府还派人劫杀客商,就是想置丁乙死地。

甲:你也听说了?

乙:那是。

甲:我还听说,安大人亲自登门谢罪,不然,泾水无客商,活水变死水。

半室的纸疋售之一空。

髡头:这么快就没了,咱们到西院去取吧,咱们还有点存储呢。

仇耆:你们先过去,再找两个人帮忙,我先兑一下账,伍正,你给我搭把手。

董刀儿信步走来:丁乙,你这新房弄好了?听说又要打仗,咱们这儿也不安静,董娇这时候嫁过来,我一个人支撑董家纸坊可有点难。

黎花:董坊主,您不是要悔婚吧?

董刀儿:哪能够呢,不悔婚,不过,咱们能不能把婚期再推一推?等一等?

丁乙:您是说安䘵山占取中原的事儿吧?大唐立稳了脚跟,遏制了叛军的攻击势头,洛阳也是一根救命稻草。

董刀儿:他们要是攻击洛阳呢。

丁乙:别说他还没占,就是占了,大唐还可以向西逃,藏身陕甘山中,保留国脉。

董刀儿:国家的事儿我不操心,咱们呢?

丁乙:咱们至少可以趁船出海,走一步看一步呗。

董刀儿:你说得对,你说话总能让人心里豁亮。不过,你跟董娇的事儿真得推一推,我可不能在最难的时候,身边没闺女。

一封书信置放在案头,安生面色铁青,书僮和衙役甲恐惧不安。

安生:上次来信到今天不出十天,这可是催命啊,你们说,我们怎么办?

书僮:大人没有及时响应东平郡王,没有易帜受到猜忌了,他肯定会派兵杀进来!

衙役甲:咱们还是按老办法,胡弄吧,明里答应,不动便是。

安生:这次怎么胡弄呢?

衙役甲:咱们就说,大唐宣城已经派兵进驻了。

安生:兵马动,他怎么会不知道呢?这可不好胡弄!

衙役甲:咱们求州府派人,多扎几面旗!

书僮:好,我去捎信!

丁乙纸坊上房。

丁乙失望地看着董刀儿:这事儿,最好跟董娇商量一下,别为难她。

董刀儿:在家随父,嫁人随夫,这事儿我作主了。

丁乙:董坊主慢走,您得留句话。

董刀儿:什么话?

丁乙:推多久?定个日子,我和黎花可以等。

董刀儿:等太平了吧,这个仗不会一直打下去,最终会有个输赢。

衙役甲凑近安生:朝廷派人过来安抚咱们的目地,就是要咱们与安䘵山决裂,您猜怎么了?他们在山外相遇了,两家来使相执不下,俱向咱们求助了。

安生:他们怎么会遇到一起?

衙役甲:住驿站。

安生:山外的事儿你怎么知道?

衙役甲:山口的塔哨虽然停了,可是那里有人家啊。

安生:我听不明白,山口的人家能给他们断是非?

衙役甲:大人,您甭打听了,您给个落实的话吧,咱们得有个态度。

安生:要得罪都得罪,不让他们进县衙,不论谁来,都是惹祸精,想让咱们倒霉不行!

衙役甲:那我得去看看,回头把结果向您据实禀报。

董娇黯然向佛像顶礼膜拜。

董刀儿站在门口:唉,你要是个儿子该多好,咱们家就不会衰败。

董娇:爹,您这是什么意思?

董刀儿:咱们家要是与丁家反过来,丁乙嫁给你,咱们董家就不会败。

董娇:您,再娶吧,我也想有个弟弟。

董刀儿:爹为你耗了半世心血,万一再是个女儿呢?爹输不起了,认命了。

黎花哭泣。

丁乙紧紧相拥:不要哭,咱们不急。

黎花:咱们没有孩子,可是,丁家不能无后啊。

丁乙:命中有自然有,命中没有,求也没有。

黎花: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总是这么拖,可惜了董娇。

衙役甲匆匆赶来:禀报大人,朝廷使者被安䘵山的人杀了,安䘵山的使者也恨恨而去,现在,我们已经得罪了双方!

安生不以为然:既然已经得罪了他们,咱们给他们私下写信,申明本县为泾水免遭血洗,只能忍辱负重。

衙役甲:大人,那会有什么后果呢?

安生:东平郡王当然明白,我这是妄图借力双方,等待局势明朗,如果他能看破我的心思,就不会再相催。

衙役甲:朝廷会怎么想?

安生:朝廷来使被杀,一定会惊动皇帝,他会下令诛杀我这个边远小吏,但是,他的行为一定会被大臣劝阻。

衙役甲:大臣有什么理由劝阻杀您呢?

安生:理由就是,此时朝廷不宜树敌,待平叛后再追究不迟。这样以来,双方都不会再找麻烦。

衙役甲:如是他们分出胜负,我们又该如何?

安生:咱们这里得天独厚,距钱塘江很近,留守下来,可以算得上是世外桃园,如是留不下,咱们可以泛舟海上,随小邦客商潜逃异国他乡。

衙役甲:大人,您考虑周全,小人佩服至致!

安生:咱们还得特意结交能左右咱们性命的人,明天你跟我见丁乙,这个人最好不要得罪。

衙役甲揖礼:小人从此惟大人马首是瞻!

一条小船,宋贵划船,载着安生,衙役甲和书僮而来。

安生:宋贵,你划着小船做艄公比当衙役如何?

宋贵:回禀大人,可以养家糊口了。

安生:做衙役不行吗?

宋贵:坏一点行,心善不行。

安生:那好,以后本县给你做生意,给你的船资高一点,万一哪里想出海,你可得随叫随到。

宋贵:只要一家衣食无忧,别说划进大海耍,就是进通天河俺也陪着大人。

安生:你给本县当艄公兼保镖吧。

宋贵:只要给银子,咋都行!

门外渡口。

安生:你们去叫门,我要跟丁乙聊一聊。

书僮下船,拍门大喊:丁坊主,安大人召见!

内院,大家都在忙碌,丁乙正在煮米浆,闻听门外叫声,把勺子交给身边的髡头,立刻直奔门厅。

丁乙站在渡口与与安生互相揖礼。

安生:朝廷和安䘵山派使者要衙门表明立场,本县觉得投奔谁也没好处,此时已经得罪了双方,昨天本县给双方各自写信讨好,只是担心他们会发兵泾水。

丁乙:您怕他们掠掳泾水人家?

安生:丁坊主懂我的良苦用心啊。

丁乙:咱们泾水私船很多,最不济也能伐木为排,一样可以逃命钱塘江,大人也可以跟着百姓跑。

安生:丁坊主,咱们一起跑路,你可不许对本官下黑手呀,咱们有间隙,没有杀父仇灭子恨霸妻痛,你说呢?

丁乙:大人说的是,若有那一天,还望大人给条生路。

二人相视一笑,揖礼。

安生亲自拍门。

门开,黎叔看了他一眼,欲重新关门,安生一脚踢开:黎坊主,本县素来敬重你是真性情,真汉子,真豪杰,没想到你会如此小气!

黎叔:你少说屁话,走开,我生气了!

安生:让开门,你家窝贼了,还是藏尸了?再不开门我叫人拆了它。

黎叔:你真没脸,进来吧,你怎么像个癞皮狗!

安生推门而入:黎坊主,你别不知死活,外面乱兵要杀进来了,你不想死吧?

黎叔:爷还没活够呢。

安生:丁乙是官家拉拢的对象,我觉得只要带走这个财神,咱们不论逃到哪里都会有财神护佑,你说呢?到时我带你们跑琼州怎么样?

黎叔不屑:我懒得搭理你!

安生:你别不识趣啊,你留下等死,不会也愿意你姑娘也等死吧?

黎叔:那是。

安生:这就对了嘛,好了,我走了。

黎叔:这天上一句地上一名的,什么意思?

安生:这里快有兵乱了,到时候咱们一起逃离,我带你们逃海路,找个世外桃园造纸避难,你到时候帮我说服丁乙。

黎叔:你说的跟真的似的,我宁肯相信狗嘴里长出象牙来,也不相信你那张臭嘴。

董家纸坊上房。

安生:董刀儿,乱兵杀来,你跟不跟官府跑?

董刀儿:你是想让我为你卖命吧?

安生:泾水县尉训练的民团尚可使用,万一生变,咱们一起深海逃命,到时候,我给你个一官半职,毕竟,你也是做过团练的人。

书僮: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最好带上你姑娘一起逃个活命,咱们官府准备三十条船,一起向篷莱或向琼州逃生。

衙役甲:你不惜命,也得替姑娘想一想吧?

董刀儿:如果你真能带上那么多船逃命,我就信你,

安生:你看,咱们是不是搭伙呀?

董刀儿敬觉:你也别指望我给钱买活路。

安生带人重新上船。

宋贵把船移到了河中央。

安生一叹:走,咱们去花舫喝酒。

花舫内,衙役甲,书僮和二妓伺候安生喝酒。

老鸨赶来:钱员外——

安生:这里没有钱员外,只有安大人。

老鸨:安大人呀,您要哪位姑娘伺候着?

安生:我就要你了。

老鸨:噫,大人真会开玩笑,老身哪里能伺候得了大人呀,您看不上本船的姑娘,老身再叫别船姑娘见一见?

安生:这里要打仗了,你的船本县征用了。

老鸨:噫,俺可是生意场,大人莫开玩笑啦。

衙役甲:妈妈,您别怕,到时大人会给你双倍的钱,租船用一用。

老鸨:老身带着姑娘们走南闯北,走过州府无数,听说过要姑娘伺候的,没听说连船一起征用的,不行!

衙役甲拔刀:给生路不要非得寻死?

老鸨立刻陪笑:哎哟哟,瞧您这火爆脾气,真给银子谁会不要呢?今儿酒肴怎么样?嫌不可口老身着人再去买。

安生:不用了,这些日子但凡有乱兵过来,本县带着你们一起逃生!

老鸨:好说,好说,俺们一路能伺候大人也是福气。

董家纸坊上房。

黎叔忧郁地望着董刀儿:董娇姑娘不嫁丁乙是咋回事?我可是保过大媒的呀,咱们可是红口白牙说得一清二楚啊。

董刀儿:情况有变。

黎叔:啥情况有变?我看就是你董刀儿有变!

董刀儿:算了,我也知道自己亏理,我想跟你说句实话。

黎叔:你别说了,我也不想听,还有一件事,安生要逃,你听说了吧?

董刀儿:这个我知道。

黎叔:你是咋想的?

董刀儿:我想跟着一起逃,毕竟人家是官家,多少还有兵丁护着。

黎叔起身:我想问问丁乙和黎花,看看他们有什么打算。

铺面房。

黎叔担忧地望着丁乙:真的乱兵来了,你和黎花怎么办?

丁乙:放心,黎叔,我和黎花不会撇下您和董家人的,咱们人多,就是走也能走出大山。

黎叔似乎放下心来:你跟董姑娘的婚事还办不办?

丁乙:我得等董坊主一句话,他不发话,我只能等着。

黎叔:我把他叫过来,咱们一起商量一下?

丁乙:不用了,您也看到了,兵荒马乱的,他担心姑娘嫁了,他自己孤独一人,心里难过,待方便时再说吧。

黎叔:你不想逼他,我明白了。那也好,我先走了。

上房。

董家父女默然对视。

董娇转身想离开。

董刀儿:姑娘,爹知道你心里难受。

董娇:爹,我不难受,我只担心你心里难过。

董刀儿:孩子,爹对不起你呀。

董娇:我的命是爹给的,女儿能来世走一遭已经感激不尽了。

说着,她默然离开。

闺房,董娇默然打坐,身旁香烟缭绕。

董刀儿向佛像叩了个头:孩子,真遇到乱兵入山,我们该怎么办呢?投奔哪里呢?

董娇:爹,别怕,我们有菩萨护着,一定会平安躲过这一劫。

董刀儿:真到了那一天,咱们跟着官船跑吧。

董娇:不了,您还是自己跑吧,女儿不敢相陪。

董刀儿:为什么?

董娇:追兵是狼,官船是虎。

董刀儿:如果你不肯走,爹怎么办?

董娇:再见是恩情,不见是宿命,听天由命。

董刀儿:好孩子,真的父女殒命于战乱,爹想跟你在一起,死在一起,来世我们还是父女。

董娇:如果有来世,我们不再相见。

董刀儿:你这么恨爹。

董娇:不恨。

董刀儿:你有嗔怨之气,再也不想见爹。

董娇:爹,女儿愿用此生换一个救赎,我们本不该是父女,确是父女,还您这一世就够了。

董刀儿:你心里想着的是丁乙?他会比爹对你更好?

董娇:他不一定比您对我好,可是,他比您更在意我,他不想让我难过,所以不会苦苦相求,不会趁人之危。

董刀儿:你为什么死活看不上愿娶你为正妻的安大人?

董娇:跟他在一起生不如死,注定会成为行尸走肉。

董刀儿一声叹息,起身默默离开。

丁乙和黎花坐在正堂,似在想心事。

黎花:哥哥,房子弄好了,门徒和佣工都挤到了西院上房,可惜姐姐不肯过来,你得想办法把她弄过来呀。

丁乙:没用,我也不想让她左右为难,一边是亲爹,一边是丈夫,何苦逼她?

黎花:我去看看她吧,我从前以为自己命苦,比起姐姐,她比我更苦。

丁乙:这世上,还有比你更苦的人儿?

黎花:我皮肉受风寒,她的心受了霜打,这样反反复复,谁又能经受得了?

董家纸坊闺房。

黎花神色肃穆地跪坐董娇身边,仰视佛像:姐姐,您知书达理,读过许多书,我想讨教姐姐,您真的信佛吗?

董娇:这是什么话?我不信为什么跪坐念经呢?

黎花:姐姐,您为什么一定要修行呢?

董娇:《楞伽经》说,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他的宏愿感动了我。

黎花:您说的话,我听着也感动,可是您是凡人,渡众生也须自己活命才有机会是不是。

董娇:是。

黎花:如果有一天我不想活了,该怎么办?

董娇:你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念头?

黎花:您渡我无力,怎么会渡众生呢?

董娇:你想跟我说出个什么道理呢?

黎花:我愚钝,不懂道理,可是我知道您比我懂,我想问您,您修行是为什么?

董娇:我是为了修来世。

黎花:此生此世我们不珍惜,修一个看不见摸不来的世界,你怎么信它存在?

董花:我信。

黎花:我不信,但是,我信你,信今生。

董花:你别想说服我什么,我的事情我自己知道怎么解决。

黎花:姐姐,我不会讲道理,我先走了,抽空再来看你。

董娇在一个坟前烧纸。

董刀儿从山道上走来。

董娇默默哭泣,董刀儿站住了,默默转过身,下了山。

董刀儿:黎花,你对董娇最好。她给她娘上坟,没缘由的,我怕她走火入魔,你帮我劝劝她吧,给她宽宽心。

黎花连忙向往外走。

黎花赶来,只看到坟前一堆灰烬,她站在坟前四周张望。

不见董娇的身影。

三十二

宝胜寺禅堂。

高僧黄檗禅师与董娇对面打坐。

董娇叩首:大师,我想皈依佛门。

黄檗禅师:你有佛缘,早就是佛门弟子,还想皈依佛门是何意?

董娇:身在红尘,心系菩提,终难消解烦恼。

黄檗禅师:修行 是炼狱,红尘也是炼狱?你必何选进哪个门?

董娇:佛法是法,魔法也是法,我选佛法。

黄檗禅师:佛门一开,魔法自来,所以,佛从不拒绝身临魔境。

董娇:师父,您收留我吧,渡我脱离红尘。

黄檗禅师:姑娘呀,你是不是红尘修行遇到了大麻烦?

董娇:是。

黄檗禅师:此是僧人修行之地,老纳又如何收得了你?

董娇:圣僧收徒怎么还要在意男女?我父嫌我是女儿家也罢了,佛法净土怎么不开启方便之门?容我一介女身在此涅槃,在此往生?

黄檗禅师:佛法渡人也是渡人佛缘,不是渡人生死往生,寺院是讲禅筵经之所,不是涅槃肉身的熔炉,姑娘,还是你另求他门吧。

董娇:黄檗禅师,佛门不容,世道难存,我又该如何自处?你给我指条佛法明路吧。

黄檗:红尘中修成一颗菩萨心肠,烈焰之上炼成一副金刚之体,这就是你要走的路啊。

董娇无言俯身而拜。

丁家纸坊内院。

大家都在忙碌,惟有丁乙正在泡茶,巡视。

黎花匆匆进入:哥哥,姐姐不见了,你快跟我去找呀。

丁乙:不见了?怎么会呢?

黎花急得掉泪:我怎么知道啊,董坊主说姐姐去上坟了,我们找遍了山坡不见人影。

丁乙:董坊主呢?

黎花:他在山下转悠呢,后来,他也不见了。

丁乙:走,带我去看看。

黎花:大家都去吧,纸没有人命贵,都出去找吧。

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儿。

丁乙:不用,你们忙你们的,我去找就是了。

黎花和丁乙在山间一路走,一路喊:董娇,董娇!

声迥山谷。

他们一路奔走。

黎花:哥哥,我有点怕。

丁乙:不要怕,不会有事,董娇执念,痴心,有主意,还有点认死理,可她不是死心眼。

黎花:痴心,认死理还不是死心眼?

丁乙:不是一回事,你想一想就知道了。

黎花:哥哥,我走的有点累了。

丁乙:歇一歇,不急,你看,河边那个人。

黎花:那不是董刀儿嘛?他在那儿干什么呢?

丁乙:他也在找人。

黎花: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丁乙:不用,董娇不会去那种地方。

黎花:你怎么知道。

丁乙:没道理,董娇没有真正想不开的事,她只有苦恼。

黎花望着前方的路:哥哥,你看。

丁乙:你看到了什么?

黎花:前面的路你不熟悉吗?

丁乙:熟悉呀。

黎花:我们说的熟悉肯定不一样。

丁乙:这是我们从小就熟悉的地方呀,这一辈子我还没有真正离开过,我爷爷一辈子没离开过前面的路口,方圆十里,过了一辈子,还有我奶奶。

黎花:哥哥,我说的是,上一次我们过来时的情景,你,姐姐,还有我。我们仨去了新建的寺庙,还见到过一个高僧,他说什么来着?

丁乙:哦,我明白了,如果董娇走的路就是这一条,她能去哪儿呢?

宝胜寺禅堂。

黄檗禅师:姑娘,我记得你上次过来是三个人,今儿为什么只来一个人?

董娇:身在红尘,虽为人妻,终不得嫁,铁槛天定,去留茫然,既然大师不肯收留,还望指点迷津。

黄檗禅师:心系菩提,牵挂俗缘,终难消解烦恼,是这样吧?

董娇:正是如此。

黄檗禅师:既然身在尘世,心系佛经,老衲觉得你应当人在红尘,心在佛门也是条出路啊?这不矛盾,两不相误。

董娇:可是,我活得很累。

黄檗禅师:你夫君上次带妻妾而来,我看出他是个贤良之人,妻妾和睦,个个都是心存善念之人,妻妾之间不会有什么恶意相争,更况,我见姑娘虽非人妇,且能以人妻仪表,从容过市,其中必有缘由。

董娇哭泣:怨我任性,几次欲嫁不得,如今身陷苦海。

黄檗禅师:不急不急,事缓则成,有些机缘需要等待,需要不愠不燥地慢慢相处。

宝胜寺山门。

丁乙和黎花牵手而来,到了山门前,丁乙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保佑丁家妻妾无虞,子孙衍绵,福寿双全。

黎花也跟着念求:但求姐姐安然无事,早日嫁入丁家之门,我黎花甘为妾婢,不争风不吃醋,但求丁家满门和睦。

丁乙不由笑了:黎花,我听你求佛都透着至性至善,我身为人夫,心里十分感动,你说,我丁乙怎么就遇到你这样的好女人?

黎花正色:你人好,不是见死不救的财主,菩萨如来才会派我做你的女人,我求佛祖让我这辈子能生养一男半女,这辈子就知足了,下辈子愿为佛门槛外弟子。

丁乙:下辈子你入佛门,我怎么办?

黎花:怎么?下辈了我还做你的小老婆?

丁乙:下辈子你投胎男儿,我为女身,做你小老婆,报你此生恩情。

黎花:我们哪世才能有个了呢?

丁乙:没完没了。

黎花:好了,不说了,咱们进去吧。

宝胜寺禅堂。

黄檗禅师:姑娘,家里有点口角,有点恚恼,也是修炼的道场,况且不是亲人不落报怨。

黎花:我的事情不是门槛内外的事情,而是面临生死的选择。

说话间,丁乙和黎花出现在禅堂门口。

黄檗禅师起身:丁乙坊主,您可是本寺大施主,您是来寻妻的吧?老衲在此有话要开导于你。

丁乙:禅师费心了,小可照顾不周,才使拙荆心系空门,罪过,罪过。

黄檗禅师:施主心怀仁德,必然感化花草,触动相亲相近的人。董姑娘对你的寄托,你一定会感同身受。女施主,你说呢?

董娇:他哪里会管我的死活。

黎花:姐姐,你还是跟我们走吧,家长理短,麻烦高僧化解家事不太好吧?咱们有啥不高兴的事儿,不如回家慢慢说。

董娇:黎花,这是我和丁乙之间的事情,你不要多嘴。

丁乙:董娇,黎花把你当姐姐,她听说你不在家,比我还急,她关心你才多说了一句,你何必报怨于她呢?

董娇:你们是夫妻,我是外人,你们何必找我。

黎花:姐姐别怄气,我和哥哥都等着你呢,有一天,你主持丁家的事儿,我们姐妹还要朝夕相处呢。

董娇:你这么乖?

黎花:姐姐是我的尊长,我黎花一辈子都敬着您。

董娇:少给我戴高帽,是死是活是我自己的事。

丁乙:唉,等咱们出了门,你打我几下吧,看来,你出不了气也真是我的罪过。

黎花:是呀姐姐,咱们出了门,由你出气。

黄檗禅师:清官难断家务事,看来,你们就是家务清官啊,女施主你真的可以走了,良人待你如宾,妾婢敬你如君,世间人人盼如此,能有几人遂此心?

董娇一叹:改日再找禅师请教,走了也罢,只要他们在此,我就是有一肚子苦水也没地方倒啊。

渡口,董刀儿匆匆下船,艄公宋贵撑船离开。

丁家纸坊门厅。

董刀儿阴沉着脸:丁乙呢?我姑娘董娇呢?

佣工甲:他出去找董娇去了。

董刀儿:我姑娘就是因为来这里走失的,你们为什么不出去寻找?

佣工甲:又不是您雇佣我们,我们为什么要出去找?

髡头过来打圆场:董坊主放心,我们坊主和小师娘出去找了。

宝胜寺禅堂。

丁乙和黎花上前向黄檗禅师致谢。

黄檗禅师相送:有事自家多商量,切莫争端在床帷。

董娇:床帷?我还没嫁给他呢。

黄檗禅师:嫁与不嫁都是形式,亲不亲不在说辞,你们是一家人别人也拆不散,不是一家人再用劲儿捏合也是散沙一团。

丁乙:禅师留步,丁乙谢过了,改日再来添香油。

黄檗禅师:善哉,善哉!

丁乙带董娇和黎花向回返。

黎花:姐姐,我们是闺中密友,有话为什么不跟我说呢?你不知我有多担心?

董娇:我的苦难没人能帮得了我。

丁乙:就算我帮不了你,黎花也帮不了你,至少我们还是相毗而邻,你真的出家了,我们想你了怎么办?

董娇:来世再见。

丁乙:姐姐,你真的不能对我和黎花这么狠,她对你的诚心诚意我全看在眼里,我能懂她,你这么冰雪聪明的人会不懂吗?

董娇:我不想懂你们,咱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丁乙:董娇,我终于发现你原来这么不懂事。

董娇:懂事的是黎花,你找错了。

丁乙:我没找错你,是你把事办错了。

董娇:错了你还不改。

丁乙:我想让你改。

董娇:我想改,可你们不让啊,我就是逃到寺庙你们还是不给机会。

丁乙:姐姐,你的俏皮话够多了,人不能再俏皮了,好不好?

董娇:哥哥,姐俏是真的,真的不皮。

丁乙:姐姐,你把自己弄成这样了,不皮也得有人信呀。

董娇:哥哥,你信姐那是你傻。

丁乙:姐姐,你不要太精明。

董娇大怒:你可以说我傻,不应该骂我精明吧!

丁乙:姐姐,你要是生气了,肯定就是我错了,给您陪个不是。

董娇余怒未消:你离我远点。

丁乙:那可不行,这不是你的本意。

董娇:我的本意是让你离我远点,你听没听到!

丁乙躲在了黎花身后。

黎花:姐姐,你们小妻逗嘴多好啊,嫁给哥哥吧,以后就不闷了,这辈子都有话说。

董娇:这辈子,我该说的说完了。

董娇推门而入,丁乙和黎花跟着进入。

仨人进入,依旧没完没了。

丁乙:姐姐,是您把我们领到这儿的,既来之则安之吧。

董娇:我要念经了,没空跟你胡扯了。

丁乙:我有一肚子不是胡扯的话想跟您说。

董娇打坐:我有无尽的不耐烦不想听你胡扯。

丁乙:您总得讲理吧?

董娇:你在我这里没有道理可讲。

丁乙:你不讲理不等于我不跟你讲道理。

董娇:讲道理的人有两种,一个是强人,他会把欺负你的理由讲得冠冕堂皇让别人认可。另一个是弱者,实在惹不起歹人,只好把不想受欺负的理由讲出来。

丁乙:你说你是弱者?

董娇:就是兔子也有反抗的时候,我现在只想念佛,不需要什么男人,你走!

丁乙:你不用那么可怜楚楚,你也不是你说的这种样子。

董娇:你追到我的家里讲你的歪理,瞧你多可怜,走走走,快走,我不想见到你。

黎花:我怎么说你们好呢?好好的夫妻,不绊嘴不行吗?

董刀儿进门:丁乙你出去,带着你的小娘子,我女儿不想听你说话。

丁乙一叹,拉着黎花向外走。

董花:您也出去。

董刀儿:爹可没惹你。

董花:出去。

董刀儿悻悻退去。

丁乙气得脸然大变,似乎战栗。

黎花:哥哥,别生气,这事儿是董娇糊涂,她真不该这么气你。

丁乙闭上了眼睛,溢出泪水。

黎花紧张地流下泪:哥哥,求求你了,姐姐是好人,她就是有点小性子,你不能当真,她平时不是这样。

丁乙拭泪:别说了,黎花,这辈子,我丁乙就是断子绝孙也不再娶别的女人,咱们过一辈子,不管有没有儿女哥都认命。

黎花:哥哥,你不能这么说,姐姐早就把你当命中贵人,她可能有难处才这样。

丁乙:我就奇怪了,你委屈自己到了啥样了?怎么还处处替别人着想,我怎么从来就没见过你替自己说过一句话。

黎花垂下了头:我不配。

丁乙摇着黎花:你付出的最多,索要的最少,委屈最大的是你,我就是眼瞎也看在了眼里。

黎花:求求你了,咱们别闹了,丁家只有你和我了,再跟姐姐翻了脸,咱们丁家真的就会绝了户。

丁乙一把抱住黎花,压抑着恸哭。

铺面房门口很快聚起了人,髡头和仇耆等人张皇失措向铺面房里边走来。

董家纸坊门厅。

董刀儿贴墙听着丁家的动静。

佣工甲凑来:董坊主,咱家也该招人了,咱们董宣人手不够啊。

董刀儿:咱们用过的人招回来几个吧,你说得也对,咱们董宣也不比丁宣差什么,也许只是差那么一点点。

佣工甲:您说的是啊,咱们得提起心劲儿,还得把董宣生意做大一点儿。董坊主,您是不是看自己只有一个女儿,心劲儿也差了呀。

董刀儿:唉,咱们跟丁乙不一样,他早晚还会有儿子,以后丁宣有后来的坊主,我老了之后,丁宣没了,董宣也没有了,我就是他妈的罪人。

佣工甲:董坊主,以后你也再续个弦吧,您年纪也不老,家里添丁也不难,何必跟董姑娘过不去呢?

董刀儿:我在她身上用的心太多了,她是我从小一手养大的,教她识字,学琴,能给她的我都给了,就是不知道她为啥总是戳我的心和肺,总是气老子。

佣工甲:孩子大了都一样,会有自己的小心思。

董刀儿:她是我养的,她得听爹的,当爹的怎么能由着她?

董娇突然出现在门口,怒目而视。

董刀儿立刻噤了口。

内院。

众人都在忙碌。

偏房,丁乙和黎花沮丧进了门。

黎花:哥哥,别让人笑话,不开心了睡会儿吧,这一路累了吧,我去打水给你洗脚。

丁乙摇头:我从没有给你洗过脚,这次让我给你洗。

黎花:不了,没这道理,你是我男人也是我主人,怎么能让您给我洗脚。

丁乙:躺下,等着我。

黎花:不。

丁乙:你咋这么不听话呢?

黎花:不行。

丁乙:你不躺下我生气了。

黎花:真不行。

丁乙:你怎么和董娇一样呢?你们想气死我?

黎花:不行不行。

丁乙:你立刻躺下,等着我。

黎花:你咋这么犟?

丁乙:我怎么说什么,你们没有一个人听?

黎花:大白天的,不好!

丁乙:洗个脚还分时候?还得挑日子?

黎花:求你,太难为情了!

丁乙:快躺好,我去打水。

内院,丁乙烧水,两桶水注入巨大铁锅。

仇耆:师父,你要洗澡呀,用这么多水。

丁乙:我要给我小师娘洗脚。

仇耆:是不是您做什么对不起小师娘的事儿了?不会呀,我没瞅出来您干啥了呀。

丁乙:小师娘一定要把师娘娶回家,我不知该怎么谢她了。

仇耆:那得好好谢谢她,我把大缸给您抬屋里吧,您干脆给她洗个澡吧,水生财,没准儿娶妻加发财呢。

丁乙:你笑话我?

仇耆:没有,真没有。

丁乙:你小师娘都看出来了,说大白天的,让人笑话。

仇耆:没有,这个真没有。

髡头:野菊花泡热水洗澡最好,大家都出去采野菊花烧水,洗澡真的会给师父带来好运。

伍正:大家都停下手中活儿打水烧灶,任大坊主使用,我们也听到了,您急的都哭了。

佣工甲:都打水去,顺便跟着髡头采些野菊。

大家正在忙乎,黎花叉着小蛮腰对着仇耆等怒目而视:哼,你们当把我当猴耍是吧?故意让我难为情?

众人无语,个个拎着木桶急忙向门厅外溜去。

渡口,一干门徒和佣工打水说话。

仇耆:给师父泡个澡才是正经,去去晦气。

髡头:他怎么了?好好的在铺面房哭了起来。

伍正:咱们大坊主流年不利呀,这么好的纸坊本该发财,是门好生意,一年年不是流落他乡就是惹无尽的官司,大师娘还闹着要出家。

佣工甲:小师娘待人宽厚,对师父一心一意,以后咱们还得多听招呼。

大家正在说话,董刀儿出门:你们在门外吵吵什么?能不能清静会儿?什么大师娘小师娘的,你们孝敬小师娘洗澡,这种伤风化的事情也能说得出口。

大家哑然,默默打水向门内拎去,如流星走月。

闺房。

董刀儿:姑娘,你甭跟他们怄气,我刚才出门骂了他们,他们孝敬小师娘洗澡,幸亏你没过门,这种淫乱之事传出去,祖宗八辈的人都得丢尽。

董娇:真有这种事儿?

董刀儿:隔墙有耳,我可听得是真真的。

董娇:我不信。

董刀儿:我也不敢相信。

董娇:我去看看,白日出鬼了。

丁家纸坊内院。

董娇一眼看到院里的灶上烧着热水,一排盛满水的木桶放满墙下。

众人见董娇过来,也没人吱声,只有仇耆陪笑:大师娘,您有事?

董娇:大师娘没事,就怕你们有事!

说着她像小偏房瞅了一眼。

仇耆:师父和小师娘在呢。

董娇面带怒气,推门而入。

偏房。

炕边,木盆支在杌子上,黎花躺在炕上,两条雪白的小腿伸在木盆里,丁乙正在为黎花洗脚,董娇突然推门,让丁乙和黎花都吓了一跳。

黎花坐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寻鞋下炕:姐姐,您来了?快请坐,真不好意思。

丁乙:别乱动,我给你擦净脚再找鞋袜。

董娇冷笑:好一个男主人,好一群门徒,大缸都搬进屋了,院里一排清水,我不来你们是不是得洗一个鸳鸯浴,还得嚷得天下都听得见!

黎花:姐姐,真不是您说的那样。

她边说边快速穿鞋祙下炕。

丁乙:董娇,我想让黎花泡个菊花热水澡,咱们泾水人家洗浴方便,我想伺候我的女人。

董娇:你不要脸。

丁乙:我怎么不要脸,来来来,你好好跟我说一说。

董娇:你一个大男人给女人洗澡,你还有点出息没有?

丁乙:没出息。

董娇:丢人!

丁乙:脸都没了,丢不丢人也没啥了吧?要不,让我也给你洗一洗。

董娇:真没看出来,你无赖!

丁乙:黎花,你去上房待会儿,我想听一听董娇教我怎么做个良人。

说着,丁乙连推带哄把黎花弄出门,董娇急抢门板,丁乙强插门闩。

董娇慌乱:看来,我又中招了。

黎花焦急敲门:哥哥,快开门,让我进去。

院内做工的门徒和佣工们向这里围来。

黎花急赤白脸,小声央求:你们快去干活儿,这里的事儿不用你们管。

董娇欲外逃,被丁乙从背后抱住:给你洗一洗,你跑啥?

黎花:哥哥,求求你,快开门!

丁乙:服个软,哥哥就放过你。

董娇:我不!

丁乙抱着董娇欲置入缸内。

董娇哭求:求求你了哥哥,我不敢了。

丁乙:你错没错?

董娇把着缸:我没错!

丁乙用力:你再说!

董娇竭力挣扎,力衰,无助地哭:我错了,求你放过我。

丁乙松开董娇,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奔向门闩。

门开了。

董娇扑入黎花怀里哭了起来:哥哥欺负我。

黎花嗔怒:你为什么欺负姐姐?

丁乙一脸辜:没有啊,我就想跟她开个玩笑,让她开心一下,怎么还哭了。

董娇没来及反驳,董刀儿已经扑过来,抡着纸浆池搅杆打来:我打死你个混蛋,你敢欺负我女儿。

一杆子下去,丁乙的额头流出血来。

黎花和董娇一下子愣住了,髡头一把抱住了董刀儿。

董娇大哭:爹,这里怎么总有您呢?

董家纸坊上房。

董娇哭着说:爹,您能不能别添乱?

董刀儿:我不是听到你们闹腾了吗?我以为丁乙怎么着你了,看来,姻亲不能太近,有点风吹草动也听得到。

董娇:您那么爱听墙根,什么能听不到?呜呜。

董刀儿:丁乙到底怎么你了?

董娇:他注定是我的郎,能怎么着我,吓唬我一下。

董刀儿:怎么吓唬你了。

董娇:他要给黎花泡菊花浴,说要我也洗,我叫了一声。您跟他急什么?头都打破了,让我以后怎么见他啊?

董刀儿: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什么好人,哼,我还得找他去。

董娇:您找他干什么?

董刀儿:我得打他一顿!

董娇:人家也没做什么,你干嘛呀!

董刀儿:你这孩子没志气!

董娇:您就是憋着劲儿把我们的婚姻搞砸,您想要安生那个狗官的银子!

丁家纸坊偏房。

黎花和髡头帮着丁乙在伤口按骨粉。

丁乙:没事,你们不用管,这种骨粉真不如不用。

黎花:它易让伤口结痂,怎么不如不用。

众门徒愤然。

仇耆:太过份了,跑到别人家打人。

伍正:如果不是师娘的爹,今儿就不让他们走了。

丁乙:别说了,没事了,本来就是一场玩笑。

黎花:我看出来了,你是故意戏弄姐姐,想借机发泄对董家的不满,你应当认真向姐姐道歉,把自己的不是说清楚。

丁乙:算了,我不跟你说了,我的事儿也不需要你多管了,从今儿起,你和我一起睡上房。

黎花:上房是正妻住的地方,我不配。

丁乙:我说你配你就配,这事我说了算。

黎花:就是你说了算,也得讲个理儿呢?你是当家男人,就算我和姐姐以后靠你活着,这做事儿总得有个谱吧?你以为当女人容易吗?

丁乙:我是看着你委屈才想着捉弄一下董娇,没想到你还反了水。

黎花:我哪儿敢呀,不是一心为了咱们丁家好,谁肯拿着笑脸对你们的冷言冷语。

丁乙:你不委屈了?

黎花:我从没觉得委屈过,人活着不就是来世上受委屈的吗?人不肯受点委屈能活下去吗?哥哥,你说呢。

丁乙:你是说我呀?

黎花:其实,最受委屈的是你。

丁乙:是你。

黎家纸坊门厅,四个佣工都忙,他们在仔细筛纸,黎叔仔细地观察。

黎花抱着一只鹅出现在黎叔面前。

黎叔:你很久没有回家了,想爹了?

黎花:想。

黎叔:坐吧,爹给你做饭。

黎花:我刚吃过。

黎叔:你骗不了爹。

黎花:爹,你不用管我。

黎叔:姑娘,你有事找爹吧?

黎花:是。

黎叔:说吧。

黎花:丁乙哥哥和董娇姐姐的事情又有了大麻烦。

黎叔:董刀儿出乐反尔,我不想再跟他纠缠了,姑娘,爹想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这么帮董娇,为什么不借机自己争取?正妻和婢妾是两回事。

黎花:我受过苦难,更懂善良是什么份量,这个份量能压得住我以后一切自己苦难,终会有人懂我,也终会上苍怜我。

黎叔:好姑娘,你说的让爹心动了,你是爹的闺女,处处像爹。

董家纸坊上房。

黎叔抱着一只大鹅进入:董刀儿,这个是我姑娘养的,送给你,让它生蛋还是炖了吃肉,由你了。

董刀儿:黎叔,这么客气,可是,我拿什么送你呢?

黎叔:真想送?

董刀儿:想,真想。

黎叔:送我一个人情吧。

董刀儿:别说了,你想说什么我已经知道了。

黎叔:既然知道了,我不用再说了。

董刀儿:你不介意吗?

黎叔:不介意,因为进退对我都有好处。

董刀儿:说说看。

黎叔:人情给我,黎花对她的夫君有个很好交待,我也帮了姑娘。如果不给人情,我姑娘也有机会成为正妻,既得实惠且不失忠信。

董刀儿:看来,为难的是我啊,你倒是很清爽。

黎叔放下鹅:你慢慢想一想,不用急,我先去看看我姑娘,想通了,跟我说一声就行。

董刀儿:你别急着走,让我再想会儿。

黎叔:不急,回头跟我说就行,我还想看看我女儿呢。

偏房,方桌。黎花给黎叔和丁乙上茶。

丁乙:黎叔平时不来,上门一定有事,您说。

黎叔:没事,我只是过来看看黎花和你。

丁乙:听说你家里增了佣工,出纸多了,日子也会好起来。

黎叔:黎叔谢你的造纸工艺,让黎叔少走了弯路。

丁乙:那是应该的。

黎叔:丁乙厚道待人,黎家忠信,丁家凡有难事,只管跟黎叔说,只要能办到的,黎叔绝不推辞。

董刀儿与打坐的董娇正在说话,董娇面带不耐烦的无奈之色。

董娇:爹,您总是打搅人家的功课。

董刀儿:你念经的字还是爹教的呢?你不能不孝顺爹吧?

董娇:女儿如果不孝呢?

董刀儿:瞧你一脸的厌弃,以为你爹看不出来?

董娇:您要怎样嘛!

董刀儿:你爹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我跟你说件事。

董娇:您有话就说嘛。

董刀儿:瞧,又烦你爹了是吧?

董娇:哎,您到底要说什么?

董刀儿:刚才黎叔来了,送了只大鹅。

董娇:那您得还人家人情啊,不能白占便宜啊。

董刀儿:还了,我准备还他一个人情。

董娇:什么人情,顶人家的一只大鹅?

董刀儿:黎叔说了,你要是再不嫁,黎花就会住进上房,从婢妾转正妻,现在,黎叔的纸坊比爹的佣工还多两人呢。

董娇:这也是人情?用女儿换大鹅。

董刀儿:哪里是用你换大鹅呀,我准备让你马上嫁过去,立即,马上,现在!

董娇嗤之以鼻。

董刀儿:我说的是真的。

董娇:我是嫁人,又不是偷人,为什么这么偷偷摸摸住进夫家?

董刀儿:这你就不懂了,你们早有婚书,上次还喝了喜酒,新房早就准备了。

董娇:哪里喝了喜酒?

董刀儿:丁乙和黎花还有门徒在宣城办酒坊回来那次。

董娇:那就算喜酒?

董刀儿:公告了大家,没人不知道,不用再繁文褥节了,住进去就行了,走,爹陪着你去。

董娇:爹,您岂有此理!

董刀儿:实不行,爹去通知他们一声。

偏房。

董刀儿上前揽住黎叔:你说的事儿是好事儿啊,其实我早就同意了,不信你问问丁乙和黎花,我早就催他们把婚事办法,丁乙总是磨磨叽叽没当回事。

黎花刚要说话,被丁乙制止,把他按在自己坐的椅子上:我和黎花当回事,当回事。

董刀儿:我带董娇过门吧,她担心,没经过事儿,我无论如何也得陪姑娘住几天。

黎花:咱们不是隔壁吗?您来住哪儿呢?

董刀儿:我跟姑娘住在一起,对,还有丁乙,咱们睡一条炕,我得看着你们点儿,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大家惊愕。

丁乙:行啊,咱们住上房,那条大炕就是准备给董娇住的。

黎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黎花偷偷地把黎叔拉出了门外。

上房。

黎叔和黎花进了上房,悄悄关上了门。

黎花抚胸:总算过了这个门坎了,爹,您别多事了,先让董娇进了门再说吧,董坊主总不能天天在这里陪着姐姐吧?

黎叔点头:姑娘,你说得对,先进了门再说。不对,咱们怎么也得办两桌酒吧,让门徒和佣工们知道这件事儿吧?

黎花:对,我马上叫仇耆和伍正出去买酒肴,咱们在上房和偏房开两桌。

黎花兴冲冲地向大家宣布:今儿收工,大师娘进咱丁家了,咱们自家办两桌酒热闹一下,东西两院的人都过来喝酒。

众人欢欣鼓舞,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儿,开始收拾院子。

髡头带着几个佣工忙䘵。

黎花进来:髡头,你媳妇呢?

髡头:她在屋里歇着呢。

黎花:真子啥时生,心里有谱吧?

髡头:还得几十天呢。

黎花:到时小师娘给你们办月子,不用急。

髡头:谢过小师娘。

黎花:大师娘今天过门,进咱们丁家纸坊,你去弄菜,叫上真子,一会儿陪我和大师娘凑桌喝点米酒。

髡头:好事儿啊,我这就去,兄弟们,停工了,收拾好院子到东院帮工去,师父请咱们喝喜酒!

丁乙:坊主,我这就去请新娘过来?

董刀儿:我去叫她来吧,怎么也得收拾一下。

丁乙:人到就好,不用麻烦。

董刀儿:改日送嫁妆吧,人到了就成了,咱们不用太讲究了。行了,我得先回去跟姑娘说一声。

董刀儿:董娇,事儿宜早不宜迟,黎家爷儿俩就等着一句话了,爹说了一句话,丁家全动起来了,正在烧灶取酒,今天就把你们的婚事办了。

董娇:不,我一个黄花闺女,怎么能这么马虎,我不去。

董刀儿:你要是不去,事儿办不成,爹不给你机会了,想嫁丁乙为妻?做妾你干呀?

董娇:干。

董刀儿:你干我不干,走走走,你少跟爹废话。

董娇:不嘛,不去,要嫁你嫁去。

董刀儿:你再跟爹顶嘴,当心把你嫁安大人。

董娇:不嘛,谁也不嫁。

董刀儿上前拉住董娇向外走。

董娇负疼:爹,我是您拣来的姑娘吧?怎么看也不像亲生的。

董刀儿用力:闭嘴,只管跟我走,好像我害过你似的。

内院。

灶火熊熊。

董刀儿拉着趔趄的董娇穿过院灶台,大喊:丁乙。

丁乙从偏房出来,竟然换了一套如同戏装的彩服:这么快,我还没换好新衣呢。

董刀儿:怎么?你还想拜天地呀?行,也行,就在上房对天地君亲叩个头,今儿就算成了亲。

董娇不禁流泪:你们是什么时候串通好的?这么祸害我?

丁乙:董娇,你我早已是夫妻,今儿就算是两家的团圆饭,你不要胡思乱想,咱们不能再拖了,你说呢?

董娇正要说话,董刀儿一手挟董娇,一手拉丁乙一同向上房走去。

灯烛明亮。

黎叔,董刀儿,丁乙,髡头和几个佣工围坐一桌。

丁乙捧酒致礼:今日终见夫妻连理,一谢黎叔大媒,二谢董坊主允许翁婿之亲,三谢契兄契弟抱团丁家纸坊,令我丁乙孤儿不孤,单脉不单,家中饮我喜酒, 可尽欢,来,咱们同饮三碗,既为喜事也为亲睦同在。

黎花,董娇,挺着肚子的真子围坐小桌,大桌是仇耆等门徒。

仇耆:我们同门师兄师弟敬大师娘终成正果,敬小师娘辛苦操办,敬真子姐姐情系一门。

众门徒纷举碗。

黎花等仅抿一口,众徒纷纷喝了个底朝天。

仇耆借着红脸打趣:以后师父上房、偏房来回住,两位师娘可得疼着师父,别累坏了他的腰啊。

众哄笑。

黎花:仇耆,你打趣师娘,当心撕你的嘴。

仇耆:小师娘,我们都想让大师娘高兴一点儿,您没看出她可是没笑脸呀。

伍正:大师娘过了花烛夜之后就高兴了,花喜郎,俏女娘,从此夜夜有伴郎。

众人纵酒,欢笑。

只有董娇似乎心不在焉,面带愁绪。

众人似乎都喝多了,黎叔拍着董刀儿的肩:夜深了,该请新娘入洞房,新人该睡了!

董刀儿醉意朦胧:黎叔,你到西院跟着仇耆他们将就一夜吧,走匝道离河太近,我得在这里守着姑娘和女婿,今儿咱们散了吧!改天再喝。

黎叔苦笑摇头。

众人纷纷散去。

黎叔起身:我回去了,我跟我姑娘说一声。

髡头扶着真子站了起来,黎叔进门:今夜酒筳散了,姑娘,爹要回家了,你扶新娘进洞房吧,新人也该歇息了。

黎花:爹,您等我送姐姐过去,一回儿咱们回家。

真子:也好,小师娘也不用守空房了。

仇耆醉态已显:师娘,我们还没闹洞房呢,不闹不热闹,咱们越闹人丁越旺啊。

黎花:不闹了,今儿有点不太方便,得让你师父和师娘早点歇息。

仇耆会意:来,咱们收搭桌椅,把屋子收拾干净,别让小师娘再动手了。

花烛闪闪。

桌椅已经收拾干净。

炕上,丁乙靠门窗的南墙,董刀儿居中,董娇睡北墙,面壁侧卧,她的眼睛空洞地闪烁。

黑暗中,黎叔牵着女儿的手:姑娘,你不觉得委屈吗?

黎花:爹,我有您这样的父亲,会委屈吗?

黎叔:你的心好大呀。

黎花:爹,您说,我和董姐姐相比,谁活得更开心,更满足?

黎叔:你。

黎花:爹,我有世上最好的父亲,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后,都可以承担所有苦难。

黎叔:姑娘,有爹在,你的苦难都是爹的。

黎花:您闺女有您,这辈子值了。

上房。

炕上,父女点灯,侧卧进入被窝。

黎叔:爹好久没跟女儿在一个炕上睡了,爹把你给了丁乙之后,总是想你小时候咱们在一起的日子,总也忘不了,爹是不是老了?

黎花:不是爹老了,是女儿长大了。

黎叔:你真的长大了,不是小时候那个奶声奶气的小黎花了,从前,爹是你的依靠,以后,你是爹的依靠。

黎花:您永远是我的依靠,不论在哪儿,只要想起您,我什么也不怕。

黎叔:好闺女,睡吧,明儿还有很多事情,以后,有空爹去看你。

黎花:嗯,爹,我去吹灯。

丁家纸坊内院。

晨光初照。

黎花穿过门厅走来,她挽袖,手脚麻利地开始烧灶淘米。

丁乙悄悄地叠好被子,下炕穿鞋,悄悄溜出了房门。

炕上,董娇早已睁开了眼睛,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房顶糊着的宣纸,安静无语。

丁乙给黎花打下手,二人说着话。

黎花:哥哥,您不用搭手,我自己来就行。

丁乙:昨夜没在家睡?

黎花:你不在,我怕睡不着,送爹回家,没再回来,早上我给爹和佣工们烧上饭就来了。

丁乙:我不知该怎么谢你和黎叔。

黎花: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况且,丁家无后,我和爹都觉得对不住你。

丁乙:黎叔和大家也都明白,从前,董家一个要吞噬,一个想承续祖业,两家互不相让,婚事误了这么久。

黎花:我知道,只要哥哥不嫌弃我,我给你和姐姐当一辈子丫环都值,哥哥心眼好,黎花决不相负。

丁乙:以后,咱们也会有孩子,咱们抽空到医馆看看,你一定行。

黎花:你咋知道我行?

丁乙:正青春,一定行!

董娇已经起炕,叠好被子,轻轻下炕。

董刀儿:昨夜喝多了,我刚醒,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董娇:今儿已经起晚了,怕惊扰您。

董刀儿:爹回家了,晚上再来。

董娇一脸惆怅。

内院。

众人开始起来干活了。

董刀儿向外走。

丁乙笑迎:坊主大人,您吃了便饭再走,咱们再喝两碗黄酒吧,加了腊肉和鹅蛋。

董刀儿:丁乙果然变了口,改口叫大人了,不用了,家里活儿还多,晚上我再来。

丁乙和黎花相视一笑。

丁乙相送董刀儿,不住嘴地客套着:天黑了,我叫髡头给咱们做鱼吃,您看行吗?

董刀儿:行。喂,你这里的佣工这么早就开始筛纸了?

丁乙:丁家纸坊人多,赶上不用交税,大家都想挣点钱好补帖他们爹娘。

董刀儿:你的门徒活儿真不错,怪不得你家总是有鱼有肉。

丁乙:过日子嘛,大家都在意吃的和住的。

董刀儿:早知如此,我早该把董娇送过来。

丁乙:现在也不晚,挺好的,您慢走。

董刀儿已经开门而去。

董娇正准备离开,恰丁乙进门。

丁乙上前拥住董娇:你不会也想走吧?

董娇:夫君,我总得回家拿点换洗的衣裳吧?

丁乙:不急,一会儿吃饱了再走,我弄了腊肉和鹅蛋。

董娇:已经是你的人了,抱这么紧让人看见不好,松开吧,日子还长呢,你会有机会。

丁乙:我怎么像偷人似的,还得找机会。

董娇:对不住了,我也想不到爹会跟着女儿一起入住夫家。

丁乙:他不想让咱们夫妻同房。

董娇:他再这样,我干脆回到自己的闺阁去睡。

黎花进门,见状极力安慰:姐姐别走,夜里你们没睡好再接着睡会吧。

丁乙:黎花,好没意思,今夜泰山大人再来睡觉,我回偏房睡去。

黎花:那可不成,新婚三天你得守着姐姐。

三十三

董家纸坊闺房。

董娇收起了一个包裹,拎着要出门

董刀儿站在门口,十分不满:姑娘,你回家不是看爹来了,是取东西啊。

董娇:爹,这是我的衣物,您又不能用,我拿到自己家不行呀。

董刀儿:拿吧,拿吧,早晚的事儿呀,一个姑娘半个贼,董家早晚会让你偷空。

董娇:爹,您这是什么话?

董刀儿:我早晚是个死,以后,整个董家都是你们的。

董娇:您再续个弦吧,除了我自己用过的东西,我都不要。

董刀儿:没良心,刚出门就变,跟董家不是一家人,跟丁家是。

董娇:以后,爹惦记丁家怎么造出丁宣,现在,人家把丁宣是怎么造的告诉了您和黎叔。

董刀儿:他教的那些玩艺儿咱们董家本来就能造。

董娇:现在呢,黎宣造的也挺好,咱们董宣一直与丁宣不相上下,不知为啥,咱们董宣的生意不如丁家和黎家,您想过没有呀?

董刀儿:我想什么?干得再多也是白给丁乙。

董娇:黎叔怎么不这么想呢?他家跟咱们家不一样吗?而且,黎家一直过得不如咱们,不然,黎花怎么会沦落到婢妾的地步?而您的女儿晚嫁还是正妻?

董刀儿:那是你爹好,把你养成了千金小姐。

董娇:好吧,我爹好行了吧,我要走了。

董刀儿:不要与丁乙太亲热,夜里爹还跟你们睡一条炕。

铺面房。

丁乙带着众人向铺面房搬动纸疋。

仇耆:师父,咱们还有别的铺面房呢,要不要也贮进一些,这里装满了。

髡头:西院铺面房也满了,纸季又快到了。

丁乙:咱们文房四宝铺面房可以招帮手,一两个人忙不过来了。

仇耆:师父,不用了吧,您想啊,多一张嘴得多一份份银,两个铺面房,得造多少好纸才能养得过来,铺面房平时不忙,忙时集中在纸季。

丁乙:铺面房是你和伍正管着,你们自己定。

髡头:师父,听客商说,官家又开始向他们收捐税了,只是比从前要的少,听他们说,收纸坊税也快了。

丁乙:纸坊收税是迟早的,朝廷和东平郡王胶和着呢,打仗是要吃粮的,没有丁捐税赋,战争打不下去。

髡头:这次还行,听说,泾水百家纸坊还能拿得起。

丁乙:有三成人拿不起的时候,百姓就没活路了,都能拿得起,天下就没人造反。

髡头:师父,您说,安䘵山是不是因为缴不起税造了大唐李家皇帝的反?

丁乙:他哪里是因为缴不起朝廷的税赋啊,他是想替代李家皇上向天下收税。

大堂。

衙役侧立。

安生拍惊堂木:升堂!

几个士兵押两个商贾上堂。

安生:尔等来泾水交易时间不短了,商船收税募捐的事儿你们不知吗?近期征纳公告四处张贴,你们没看?

甲:我们听说泾水不收税,路卡取消了,得空过来采买点文房四宝,夜里泊船离开,只为赶路方便,谁想到大人又开征了啊。

安生:国家多事之秋,哪里都缺粮草,你们不交税还怎么打仗?不打仗哪里会有太平?

乙:交少点行吗?百姓也需要粮草,没粮会死人,没草会死牲口,兵荒马乱的,我们若不出来谋点利钱,家里不是死人就是死牲口,万望大人垂怜!

安生:逃税重罚,交钱走人,不交打棍子,人看押,船没收!

甲:交吧,我们真是多余出来,在家饿死也比被人打死强啊。

乙:交吧,民不与官斗,您罚的数目我们交了。

安生:感恩戴德吧,遇乱兵,人砍死,船和货一起征用。

甲、乙:感恩戴德,认罚。

上房。

董娇和黎花正在炕桌前闲聊。

黎花:姐姐对咱家的事情还不太了解,我给您说一下。

董娇:妹妹说吧,纸坊是个营生,咱们也得替丈夫操点心。

二人正在说话,董刀儿进入:丁乙呢?

董娇:爹!

黎花:坊主大人,我丈夫在西院呢。

二人下炕行礼,让座儿。

董刀儿坐下,接过女儿捧来的茶:泾水两岸的乡邻少年仇耆,伍正,刘旺儿,傅成彬皆在丁乙门下独挡一面,丁乙宣纸之外,衍生的丁乙四宝,它的名气大涨啊。

董娇:爹,这话从哪里说起呢?您听到了什么?

董刀儿:董娇,黎花,你们不知呀,一些海外商贾径相沓至,舟船云集桥下,丁家买房置地发展了小半个泾河。

董娇:这话有点大,四个门徒开了门面,加上丁家东西两院,怎么会占了半个泾河?

董刀:丁家大的不像话,从前董家可以跟他家比肩,现在呢?

董娇:我和黎花很少出门,哪里知道这些事儿,您听到了什么?跟我们姐妹说一说。

董刀儿:丁家纸坊渐成泾水大户,爹看着眼红啊。

董娇:爹,这句话才是真。

董刀儿:爹咽不下这口气。

董娇:现在天黑还早,您回家干活儿吧,不能眼红别人家,多琢磨自己家的生意,咱们也能做好。

董刀儿:爹不想回家,今天跟丁乙喝点黄酒就不用回家了,睡到明儿,一大早爹就走了。

仪门。

一个纠纠武夫背着一个包裹,腰间系剑,快步上前。

仪兵紧张地以枪相指:站住,你是何人!

武夫:我是安大人的故交,请通报于他,我是从范阳来的。

仪兵甲:你等一会儿,我去通禀。

安生正在与商贾们说事儿,仪兵甲前来附耳,安生起身,叮咛:请他到书房。

安生紧张:你真是范阳来的?

武夫:我是冒死而来,岂能有假?

安生:既然来了,所谓何事?

武夫:旧主人下旨,严令你为他准备兵马和粮草。

安生额头出汗:要多少?

武夫:五百马匹,千人口粮。

安生:何日来取?

武夫:春后即来。

安生:你可以走了,到时,来取就是。

安生携衙役甲和书僮送别安使。

衙役甲:大人,为什么不杀他呢?

安生:事变有一有二,不能无限。咱们开征吧。

衙役甲:我们开征可以,不能他们要多少给多少,老百姓的日子都没法过了,去哪儿征去?

安生:你说得对,不用全给,能达到一半就可以交差,咱们想一个名目,就叫太平银吧。

桥头。

衙役甲带人张贴告示,众人围观。

书僮喊话:百家纸坊和过往商船听着,朝廷征募太平粮草,按例征收,不得不交。凡外来客船,依次恢复车船税捐,一切恢复旧例。

桥下撑船的宋贵喊:咱们这儿没打仗呢,怎么就开征了?

衙役甲:老宋,你听着,咱们这儿就是因为太平,所以要加征太平银,没钱怎么买太平?

宋贵:此时进入泾水的客商都是逼出来了,家有余粮,谁肯出门讨饥荒?此时加税,还会人断船稀。

衙役甲:这个我不管,不交税会有乱兵涌入啊。安大人说了,讨点太平银,买得半年平安,不交要强征了!

书僮附耳衙役甲:安䘵山严令咱们县为他准备兵马和粮草,怎么说成了朝廷?

衙役甲:咱们说是逆贼讨要粮草,谁还肯交?

书僮:真不如实话实说,老百姓怕贼不怕官。

衙役甲:这话是咱们私下说的,安大人的事儿不能这样说,咱们得说话含混。

丁乙匆匆回家,进入门厅:又要收税了,商船也加征了车船税,泾水人家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佣工甲:安生也是迫于压力,公告上说是朝廷征收太平银呀。

丁乙:那可是胡说,也许是这安䘵山要的银子呢,安生借的是朝廷之名。

佣工甲:眼前,衙门派兵丁四处逼捐要税,泾水又得鸡飞狗跳了。

丁乙感慨:他们声称此为太平银,有它泾水就得沦落至水深火热啊。

董家纸坊。

佣工甲:坊主,您听官船又喊叫征税了。

董刀儿:我家只有两个佣工,按旧制税金得减半,咱们董宣不是从前了,现在已经是小门小户了啊。

佣工甲:不知他们会不会听您解释。

董刀儿:大不了,我关门,丁董联合算了,这个纸坊给了丁乙,我从此再也不操心费力了。

佣工甲:不好,您真交出去了,以后,您就是个大工匠,咱们一切开销,再也由不得自己。

董刀儿:你说怎么办?

佣工甲:您夜里跟姑娘和姑爷睡在一起,谁吃掉谁,您们慢慢商量呗。

董刀儿:哼,你也不出个好主意,这种与虎谋皮的事儿,会有什么结果,你心里没点数吗?

黎明纸坊。

衙役甲:黎坊主,你们家是全税,交吧。

黎叔:我刚吃两天饱饭,你们就来索命了?

衙役甲:这是太平银,如果不交,乱兵就会杀进来,到时泾水会玉石俱焚,安危之下,那些乱兵掌握了生杀予夺之权。

黎叔:乱兵?不是朝廷要太平银吗?你说的是安䘵山吧?

衙役甲:别多问是谁,咱们反正都惹不起。他们不会客气,只会明火执仗扩大征募,

黎叔:最好还是让他们来吧,大不了拼个死活。

衙役甲:这样吧,您的情况特殊,跟咱们县衙出过力,按老规矩,给您减半吧。

黎叔:你不早说,但凡有点活路,谁肯舍命?明儿来拿吧,购货的明儿到,咱们再兑不迟。

衙役甲:明儿能定下来?

黎叔:定不下来再说。

衙役甲:你别跟衙门斗心眼,咱们可是说好了,明天!到时你交不上来可别怪我不客气。

大量流民向山口涌来。

漫山遍野都有难民的身影。

仪门外,流民出现在大街上。

守护在衙门口的兵卒惊惶失措。

甲:山外涌进这么多人,这可都是张嘴吃饭的人呀,不能饿死他们,安大人得管呀。

乙:他们能在泾水吃上饭,得有多少税户就会没得吃,饿死人难免,他会管你?

丙:安大人会派人把他们撵走的,万一他们在这里饿急了就会抢劫。

丁:没饭吃的人能撵走吗?不是饿死就得杀死!他们肯坐等饿死吗?

泾水县衙  日内

大堂。

安生与衙役甲和书僮商量:涌进这么多人,咱们得想办法把他们弄出去。

衙役甲:咱们在山口设两口大锅,每天野菜加粥,不用管饱,只要不饿死就成,把他们吸引到野外,教他们不许进城。

安生:这事儿交给谁办?

衙役甲:黎叔,还有董刀儿。

安生:他们怎么会干?

衙役甲:退税给佣金,他们一定会干得很带劲。

安生:那得给他们多少碎米或陈米才好?

衙役甲:让他们到营所来领,万一生变,咱们还有兵卒应付。

安生:这是个好主意,你去请他们来,咱们跟他们商量一下。

书僮:为啥不找丁乙呢?

衙役甲:这个人最好不要用,他的事情最不好办,容易惹大麻烦。

安生: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还是最好跟他说一声,他不愿干,咱们就来个顺水推舟。

衙役甲:好,我这就去办。

衙役甲和书僮拍门。

黎叔开门而出:催银子了?你的记性倒是不错,记得这么准!

衙役甲:不是催银子,是准备给你送银子。

黎叔:衙门啥时学会孝敬老子了?狼不吃肉,狗不吃屎那是天庭,人间不会!你们说吧,现在就取银子还是再过几天。

衙役甲:你有银子了?

黎叔:你们查税,商船都不来了,这种断子绝孙的事儿,你们不干没人能干!我有银子?只有一条命,爱要就拿去!

衙役甲:你总是怨天尤人,这可不好。

黎叔:你想听什么?老子没好话。

衙役甲:整个泾水县只有你这老家伙最豪横,跟衙门说话也敢自称老子,好了,咱公门中人不跟你一般见识,商量个事儿吧。

黎叔:你又憋着什么坏呢?你说,老子接着。

衙役甲:你看到没有,难民涌入山里了,那么多人,一旦饿疯了他们会把咱们所有人撕吃了。

黎叔:那是你的事儿,我一个老百姓管不着。

衙役甲:安大人说了,开仓济贫,设粥棚,一天两顿,每人两勺稀粥,别饿死他们就行,你当粥长。

黎叔:我一个人能干什么,就是加四个佣工也不够人手呀。

衙役甲:再加个董刀儿和丁乙,你们翁婿把这点行善好德的事儿干了吧。

黎叔:这倒是件人干的事儿,你先跟董刀儿和丁乙商量,我干!

衙役甲喜形于色:那我就去了。

铺面房。

丁乙和董刀儿与衙役甲和书僮聚在一起商量。

衙役甲:这事儿我跟黎叔商量了,他愿意干,剩下就看你们二位了。

丁乙:坊主大人,您看呢?

董刀儿:没有你们衙门的人参与,我们济赈可不行,万一抢粥,没准会杀人。

丁乙频频点头:没点官威,恐生混乱。

衙役甲:你们考虑的周全,衙门派四个士卒,搭个大棚,只两口能供百十口人分粥的大锅,米呢,每天从营所领赈济的碎米,只要不饿死人就行。

丁乙:还有什么要求?

衙役甲:坚决不许他们流入城内,不能让瘟疫带进城内,咱们也不知他们之中,会有什么病人。

丁乙:咱们可否同意把外乡涌来的灾民集结山上,提供粮种,自求生路,由着他们拱卫泾水城呢?

衙役:可以,至少,他们可以阻遏乱兵和散兵游勇。

粥棚。

两口大锅正在烧煮,四个士兵持枪和皮鞭侍立,锅口排队取粥通道接着绳索。

两个乞丐举着破碗向锅口奔来,被士兵举鞭笞打。

黎叔身穿旧官袍坐镇监视。

丁乙和董刀儿开始盛粥。

流民越来越多,向这里涌来。

丁乙:坏了,这不是办法,僧多米少,早晚还会生乱。

董刀儿:这可怎么办啊。

黎叔脸上沁汗,大喊:不许乱抢,排好队!

一个大锅的粥盛完,马上有佣工续水,加米,加柴!

丁乙:米用完了,饥民会生事,事情这么整还是很麻烦。这么多活儿呢,咱们得用饥民当帮手才行。

董刀儿:这话对呀。

丁乙和黎叔边走边商量:这事儿得跟安大人谈,不然,后面的事不好控制。

黎叔:这事儿还得你说,你比黎叔想的周全。

丁乙:不管怎么样,泾水不能再有麻烦,中原许多县已经十室九空,一旦战乱至泾水,咱们一定得有万全之策。

黎叔:你说的对,黎叔听你的。

大堂。

安生:二位有事?赈济做得可好?有什么事需要本官帮你们解决?

黎叔,咱们得把流民改兵制。

安生:黎坊主,你说的是丁乙的意思吧?

丁乙:如今外面流民进山野几千,如果外面战争还在继续,泾水流入过万人口也有可能,没有吃的大家就得抢夺,到时官府无论如何也无法弹压。

安生:这也是我忧虑的事情。

丁乙:这可是必须要解决的事情,不然,再设十个粥棚也不能安抚流民。

安生:你说怎么办?

丁乙:募集兵丁,修复营所,外御乱兵,内靖治安,据险自立,以求自保。

安生:想法不错,怎么去办呢?

丁乙:按从前营所乡勇的办法做。

安生:那么多人要吃饭,咱们怎么办呢?

丁乙:兵吃官粮,民用山川,活下去不难,难的就是让流民安居山河之间,子弟愿充当营所士卒。

安生:事儿搞大了,也犯忌啊,朝廷不高兴,东平郡王也不会高兴。

丁乙:咱们有兵,山内太平,不论是谁也会敬您三分。

安生:大军来伐怎么办?

丁乙:哪个大军也不会过来,一有山阻,二是泾水缺粮,三、泾水不是兵家必争之地,再说,咱们的兵员可以提供给朝廷,也减轻泾水人没饭吃的难处。

安生:如果大军一心想攻打我们呢?

丁乙:咱退可至海上,守可依靠山水,长安洛阳才是有大志向人的去处,我们据守偏壤,只需安份守已就足够了。

安生:征募兵卒,既可安民,还能驱使是好主意!本官准了,不过,谁的主意谁出面,这可是老规矩。

丁乙:大人可以再想一想,事儿得周全,拾遗补缺,咱们明天继续商量,只要是好事儿,肯定有人干,没人干我干。

丁乙与黎叔边走边聊。

黎叔:丁乙呀,你的想法没错,可是一下子弄出两千人来,设立营所,吃穿住病死,事儿多了,会不会招惹不能招惹的狠人出来?

丁乙:您说谁是狠人?

黎叔:安䘵山会要,颜真卿也会,他们都会需要兵员和粮食,到时候会如狼似虎。

丁乙:不管是谁,都得让咱泾水人家活下去。

黎叔:那样的话,咱们会得罪人,惹麻烦。

丁乙:如果让流兵在此守护山口,种田自给呢?

黎叔:那倒是好事。

丁乙:好坏之间,我们自己也能左右,不然,他们留在泾水城内会惹更大麻烦。

西院,门厅。

髡头等佣工正在跟着丁乙灌浆,过秤,记配料,忙碌一团。

丁乙:髡头,你啥时学会独立造纸?

髡头:坊主大人要撵我走呀?

丁乙:真子要生了,这里要是打起仗,你们夫妻会很麻烦。

髡头:不怕,大不了就是个死。

丁乙:大唐来过不少外国人,也有留下来过日子的,像你这样学手艺的人也有不少,我不明白,你们到大唐图什么?

髡头:图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感觉这里一切都好,大唐的衣冠,城池,字,纸,还有米酒,房屋,诗和画,君臣礼仪,山川湖海,一切都好。

丁乙:好了,咱们不扯这个了,我给你交待个事儿。

髡头:您说。

丁乙:咱们这里快成立营所了,从前是我几个门徒跟着营所跑,你能跟着他们一起做事吗?

髡头:我跟他们不一样,同门师兄弟都没有妻子,可是,我家真子快要生产了,我无论如何也不适合再去砍砍杀杀。

丁乙:如果你不想出门做事,我们出去后,丁家所有的事情就会交给你,这样,你在家照顾真子,帮我看家。

髡头:谢谢您的信任,我一定能办好。

丁乙:我相信你。

西院。

髡头疲倦进门,脱衣换鞋,准备休息。

正在缝补衣物的真子不满地:你为什么不跟着同门师兄弟一起出去做事?

髡头躺下:我担心会战死,你和孩子怎么办?

真子:胆小鬼。

髡头:我们并不属于这里,只要我出面,必然会是他们的替罪羊,就是坊主大人护着我,姓安的那个狗官也不会放过我。

真子:没良心的,吃大唐国的饭,就当为它效力,谁反叛朝廷,你就跟坊主跟他们干。

髡头:无能为力,我只是个草民,而且并不属于大唐。

真子:闭嘴!

泾水平民纷纷找汪伦诉苦:大人啊,请您出来见我们。

汪伦好奇地出门,走出栅栏院门,揖手:各位父老,找我汪伦有什么事啊?

甲:我们都是避居草野的泾水人家啊。

汪伦:好啊,咱们一样啊,我也是避世山野,不想涉及世事纷争啊,咱们想到一块儿了。

乙:汪大人,我们想向你报举安生这个狗官。

汪伦:好啊,他的所作所为惹怒的不止你们几个啊,而且由来以久,你们说一说,这个安大人又做了什么恶事?

丙:他私通安䘵山,强征重税苛赋,不顾百姓死活。

丁:他出卖公产,索取金银,私通逆贼,资助反叛。

汪伦:还有什么?

众:这还不够吗?

汪伦:够了,够了,咱们可以召集乡绅一起向朝廷举报安生的恶行,得有理有据,把事情说得一清二楚,要让朝廷从咱们的举报,看清事实。

甲:我们这里也有缙绅啊,咱们一起商量,总之,安生在泾水祸害一方,再也不能姑息养奸。

衙役甲捧着一个信封奉上前:禀报大人,一些泾水野老连同汪伦向外逃的朝廷写状子,要告大人,这封信被咱们的人扣下来了。

安生拆信看,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拍了一下桌子:这可是谋反!照名单你去拿人,不得有误,发签!

衙役甲:使不得,这里签名的人太多,法不及众,这会激起民愤。

安生:你说怎么办?不能放任自流。

衙役甲:惩治首要,杀一儆百。

安生:你去办,把事情弄好,别惹火烧身,待有机会,咱们秋后算帐!

丁乙,黎叔,董刀儿正在收拾粥棚,附近的山坡地搭建起了无数个地窨棚顶。

黎叔:这日子什么是个头呀。

丁乙:现在还能凑和,再添这么多人家,咱们就熬不起了。

董刀儿:你们上次找县衙的事儿,怎么没信儿了?

黎叔:我从来不信安生这个狗官。

丁乙:看来事情有变,咱们得想办法了,黎叔,坊主大人,咱们买条大点的船儿吧。

黎叔:买它做什么?

丁乙:一旦发生大的战争,咱们三家得乘船离开,还得容下愿跟咱们走的门徒和佣工,钱,我出大头,如果够的话,我自己出就行。

黎叔:那得买海船,载三十几口的船得定制,最好不能张扬,得说是髡头做商贩用的,跟咱们纸坊合营。

丁乙: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我回家跟髡头夫妻商量一下。

衙役甲带着两个拎枷的衙役在匆匆赶路。

他们迎头遇到了丁乙和董刀儿、黎叔。

丁乙:三位差爷去哪儿?又要抓人了?

衙役甲:汪伦要谋反,会同泾水藏身山野的缙绅给流亡的朝廷写举报信,大人震怒。

丁乙大惊:汪伦大人不是各位差爷的旧主人吗?

衙役甲:可不是吗?抓人挺难为情的。

丁乙:这样吧,咱们上次不是说招募流民的事情没说完呢,这几天山口已经人满为患,再没人管就会出大乱子,咱们一起商量一下,咱们到桥头酒铺聊一聊?

仨衙役互相看了一眼。

丁乙:想什么呢?我家有老黄酒,是从宣城带来的,你们不想尝一尝?黎叔,坊主大人,你们先跟差爷去酒铺坐着等我,待我取酒一起商谈。

衙役甲看两个衙役:你们说吧,咱们先谈收编的事情还是先抓人?

丁乙:汪大人已经老了,还用你们抓?知会一声他会自己到县衙,这也不伤几位差爷的脸面。

几个衙役频频点头。

丁乙:黎叔,坊主大人,你们先去,我回家取酒。

眼看黎叔,董刀儿带衙役们回返,渐远。

丁乙向河面拼命招手。

丁乙拼命帮着宋贵摇船。

宋贵:丁坊主,您这是干嘛?有什么要命的事儿?

丁乙:快,越快越好!

丁乙急闯而入:大人,快跟我走,书僮,快架着老爷随我上船!

汪伦:什么事这么要紧!

丁乙顾不上解释,拉着汪伦向门外走。

汪伦:丁乙,到底是什么事儿,你跟我说清楚啊。

丁乙:安生要抓您。

丁家纸坊西院,丁乙推汪伦入院:等我回来,把大门关好,有风吹草动,髡头带大人向后山跑。

言毕,跑进上房,很快抱着一个大酒瓮向门外走。

宋贵划着船,不禁问:丁坊主,你这是要干啥?慌里慌张。

丁乙:不要问,也不要跟任何人说,带我到桥头就行。

宋贵:你带的那俩人是谁?

丁乙:我的恩人,宋贵,你回去把他们接到你家吧,米菜钱我可以多给,不要委屈他们。

宋贵:丁坊主,这里面有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吧?

丁乙:安大人要缉拿他们,你敢藏匿他们吗?

宋贵:冲您这般仗义,雪中送炭的人品,我敢!

丁乙:帮我一下,日后必有重谢。

宋贵:不用客气。

丁乙抱着酒瓮下船,快速向酒铺奔去。

黎叔和董刀儿已经开始与衙役们开喝。

丁乙抱瓮而至:唉,刚进家门,来了几个客商,他们要订官用丁宣,我跟他们争执不下,误了送酒。

衙役甲:我们以为你不来了呢,先喝上了,来,快换好酒,今儿得喝个痛快。

丁乙:这就对了,既然来了,心里就不能再想其他事,来,我倒酒,黎叔,坊主大人,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

衙役甲:商量什么?就按你先说的事情办,回头咱们跟安大人说就是了,来来来,咱们一起尝一尝丁家酒铺酿的好酒。

大家一起举碗。

黎叔:丁乙,刚才来的客人怎么那么麻烦?官家纸不得民间贩卖,他们不知道吗?

丁乙:黎叔说的是啊,我得跟他们好好商量,犯奸作科的事情,咱们生意人不能干啊,劝了他们半天,才答应取了些上好的丁宣。

衙役甲:成了这么桩好买卖,你得请酒啊。

丁乙:那当然得请喝酒了,咱们虽然都是泾水子弟,平常也没少打交道,只是难得在一起喝酒快乐,这不是逮着机会了吗?来,几位兄弟,喝!

大家饮酒。

丁乙纸坊西院。

宋贵拍门。

髡头:谁?

宋贵:我是宋贵,刚才我送来的人,丁坊主要我把他的朋友带走。

门启了一条缝,髡头向外扫了一眼:是坊主大人交待过的吗?

宋贵:是。

髡头:您稍等。

一会儿,汪伦和书僮走了出来。

宋贵:来,咱们上船,你们先躲在我家,这是丁乙特别托付的。

汪伦:丁乙在哪儿?

宋贵:在桥头酒铺与公差们一起喝酒呢。

汪伦省悟:唔,好,我跟你走。

衙役甲醉态十足地闯入:汪大人,出来,安大人有请。

没人应声,三个衙役一激灵。

衙役甲:搜!

仨个衙役四处翻找。

衙役甲顿悟:不用找了,丁乙不是谈什么官宣的事情,他已经把汪伦转移走了。

余下的两个衙役呆住了。

衙役甲:拎好你们的木枷,咱们回去据实说吧,这事儿瞒不住。

泾水县衙大堂。

仨衙役垂头丧气,大气不敢喘。

安生:你们个个该黠面充军,乱世须用重典!

三个衙役纷纷央求:大人再给我们个机会,汪伦逃不远,我们一定抓他回来。

安生:你们几个本县暂不处罚,误此大事,现在不是汪伦的事情,而是丁乙邈视国家法度,欺人太甚!

衙役甲:请大人发话,我们连同丁乙一起拘来。

安生:你们可以直接杀丁乙并出示公告,此等罪过,本县决不姑息。

衙役甲:大人只要发话,我们一定照办,您发文告,我们可以直接杀掉丁乙。

安生:来人,拿笔墨,取印信!

丁家纸坊上房。

丁乙正在与宋贵说话,外面跑来仇耆:师父,不好,外面来人了,衙门张贴了告示,对您和汪大人开了杀戒,衙役已经围堵了家门。

宋贵慌乱起身:丁坊主,我们从房后逃命吧,呀,我的船还在渡口呢。

丁乙:不要慌,咱们不能跑,你和我的门徒执掌过营所,他们不会轻易下手,再说,我还得护着汪大人。

仇耆:师父,他们要进来搜人,这可怎么办?

丁乙:你去索要告示,我有办法对付他们。

仇耆出门。

丁乙安慰宋贵:宋校尉不要怕,咱们县附近就是剑南节度使的大营,取得安生的文告咱们就可以寻大营举报这个贼附逆的证据。

宋贵:那会怎么样?

丁乙:节度使会直接罢黜他的官。

宋贵:可是,节度使万一跟东平郡王有勾连呢?我们也会没命呀。

丁乙:安䘵山已经造反,天下共知,此贼还有没完全占据中原,颜真卿已经招募各路义军殊死抵抗呢,各地节度使有可能隔岸观火,不会贸然附逆。

宋贵:如果安生向节度使先行通报呢?

丁乙:我们只能下手早一步,安生也会忌讳藩镇,不敢轻易对咱们动手。

宋贵:我们现在怎么办?

丁乙:我先出去见官府的人,你不要出去,万一我被抓,他们也没有必要搜宅子,你安下心就是了。

门外,董娇,黎花率门徒和佣工持刀棍护门,他们与衙役对峙。

丁乙手里握着通缉令告示走出来,笑对衙役甲:大哥要怎么样?

衙役甲:丁坊主,此事不干我等兄弟,是你和安大人之间的事需要分晓,你要是跟我们走,咱们不用火併。

丁乙:大哥,我又没跑,你不用急,我家在此,又能跑到哪里?剑南节度使大营距此不过百里,我以这个捕杀令为证,可求安大人赦令,只等我回您的话。

衙役甲:丁乙,你想求助节度使晚了,我们按令行事,你若拒捕,我们可当场杀你。

丁乙:济赈流民招两千兵难吗?

衙役甲:不难。

丁乙:这两千兵我可送给节度使,到时杀谁还不一定,安大人是流水官,过路官,你们所有的衙役都是泾水子弟。

衙役甲:是又怎么样?

丁乙:你们真的杀了汪大人和我,你们的家在泾水还能待下去吗?

衙役甲:可是,我们职任所在,你说我们怎么跟安大人交待?

丁乙:据实而说,我这就带人去大营。

衙役甲与身边人交换目光。

他们闪出一条路。

丁乙带着髡头和几个门徒上了船,大家撑船,在衙役们的眼皮底下从容离岸。

董刀儿和黎叔挤到前面。

黎叔:丁乙,早去早回,你不仅是救自己,也救汪大人!

丁乙:黎叔,坊主大人,你们放心,此事必成,若有意外,我们会寻找朝廷诉求泾水冤屈。

泾水县衙大堂。

安生气得忽地起身:大胆狂妄,倚藩镇自重,我非杀他不可。

衙役甲:禀大人,我们四处寻找汪伦,走一处空一处,汪伦四处转移,跟我们捉迷藏。

安生:你也别演戏了,再找不到汪伦,我必杀你,就是你们,眼看着丁乙从眼前走过,我现在就可以把你们一个个发配!

衙役甲:我们兄弟固然有罪,可是您还得给我们点机会,您只管放心,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安生不耐烦的地摆手:又说这话,我听着都烦。你们下去吧,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

灯火,花舫,笙乐,弦丝。

安生带着书僮和衙役甲纵酒寻欢,四个妓女夹坐其间。

衙役甲给安生端酒:大人,此时您在泾水就是一方诸侯啊,咱们把流民募集两千兵,完全可以拥兵自重。

老鸨也跟着奉承:大人就是泾水的一方天呀。

安生:凭那点游兵散勇能做成什么?哼,我差点上丁乙的当!

衙役甲:这几天从山口涌来的外来流民更多了,董刀儿和黎坊主不肯听话,只是借施粥拢络人心,这对咱们有好处。

安生:这有什么好处?

衙役甲:咱们可以把饥民拉到旗下,扩大势力。

安生:他们俩不干了?他们要是造起反来,那可是点燃了油锅。

衙役甲:用他们不完全只是扩大势力,没赈济,会有人造反,我们一安民,二可随机调用。

安生:那些流民会听咱们的?

衙役甲:流民会听董黎的招呼。

安生:他俩可都是丁乙的老丈人呀,到时候别跟本官闹起来。

衙役甲:跟他们俩硬碰硬!您得找他们,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敢不听话,把他们俩充军!

安生:嗯,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那两杠子跟本官一向不对付。

衙役甲:大人不计小人过,咱们还得谋大事,避大风险,哄他们几句,不听话再收拾他们。

安生:丁乙敢邈视衙门由来以久,你们回头把他的青檀树林和私家山头都封掉,战争征用,你们得挤压他的生存空间,逼他向衙门低头。

衙役甲:眼前,丁乙不会低头,您得赦免他才行。

安生猥琐狞笑:不行,不能这么便宜他,你出面对付他家娘子,吓唬她们,最好,能让她们为丈夫的生死给老子投怀送抱。

衙役甲:大人明白,丁乙的一妻一妾都肯为她们的丈夫舍命,这么挤压她们也许还真的能奏效。

丁家纸坊上房。

董刀儿准备上炕睡觉。

董娇生气:爹,丁乙不在,您怎么还在这里睡?

董刀:我走了就回不来了。

董娇:您能不能别添乱?我跟丈夫到现在还没有同过房呢,这不是守活寡吗?都是您挤在我们中间闹的。

董刀儿自知理屈:怎么,你嫌弃你爹了?当年,是爹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的,那时,丁乙在哪里?

董娇:爹,我不跟你说了,你自己在这里睡吧,我得跟黎花挤着睡。

董刀儿:爹的话还没说完,你就不想听了?

董娇撑灯出门:您留着给以后的继母说吧,你姑娘要走了。

董娇和黎花挤在一个被窝。

黎花:姐姐,我正在害怕呢,幸好你来了,抱抱我。

董娇:当自己还是个孩子?还要人抱?

黎花:我从小没娘,没人抱我。

董娇:我也是,我不怕,你怕什么?

黎花:我担心咱们丈夫。

董娇:我也担惊受怕,现在,他在哪儿呢?生死不知呀。

黎花流泪,哽咽:他要有事儿,我就不活了。

董娇不禁流泪,为黎花抹泪:妹妹,姐姐也是这么想的。

泾水县衙大堂。

丁乙带众徒入堂,安生冷笑:你们是来投案的吧,来人,上枷!

衙役甲拎枷上前。

丁乙:我可说好,枷好戴,摘可难。

衙役甲退了半步,望着安生:大人,戴还是不戴?

安生:戴上!

丁乙:要不要我出示剑南大营的公告?

安生:且慢,让他先说。

丁乙:我们见过大营主官大人,剑南节度很快就会知道我们这里的事情,驿报也会很快送到朝廷和东平郡王。

安生:什么?你两头通吃?朝廷和东平王都要告本官?

丁乙:后果是什么,你比我清楚。

安生:你对上官大人都胡说了什么?

丁乙:我对大营说,有两千勇士可送大营调谴,想换你离任泾水。对东平郡王说,安大人主政泾水,心向朝廷,决不附逆,杀使撕信,早晚取东平郡王首级以谢天下。

安生一下子从椅子上滑到桌案下面。

丁乙:写给朝廷和安裙山的信,我都是当着大营主官大人写的,他还给您写了信,索要两千勇士,哎,安大人,您坐着听就行,怎么钻桌案底下去听?

安生被书僮和衙役甲扶起。

丁乙:大人别太兴奋,主官大人说了,您敢给安䘵山这个逆贼送一兵一马,大军会立刻清剿,他不杀你,会为您净身,派您入宫喂马。

安生:你敢羞辱本官,我非杀了你!

丁乙:大人别太冲动,这里有信,是主官大人给您的,我只是当个传信人。

安生:拿来!

丁乙:信在呢,我丁乙能哄您么?

信,放在桌案上。

安生的手哆嗦着,取信。

丁乙:您慢慢看,我们告辞了,没事咱们再聊。

安生大喊:抓住他!

众拥上,擒住丁乙。

丁乙:难道大唐的衙门人人附逆吗!你们愿意为这个狗官一起殉葬吗!

众人松手。

丁乙岸然:闪开!

众人让出一条路。

船泊渡口,众人上岸。

大堂。

安生欲撕信,被衙役甲摁住。

衙役甲:使不得啊大人,万一人家上门来问,您好留个信物。

安生:你们去把丁乙抓回来,他简直就是蜀犬吠日,欺辱本官。

衙役甲:抓他容易,抓来怎么惩处呢?

安生僵住了,说不出话。

上房。

大家欢聚一堂,其乐融融。

董娇和黎花高兴得乐不上嘴。

黎花:哥哥,哥哥,您真的见到大营里的主官了?

丁乙:当然,这能有假。

黎花:你是怎么进大营的?

丁乙:我说,泾水有两千勇士,问他们要不要,没一会儿,有人就来接我了。

众大笑。

董刀儿:你可真敢说。

黎叔:我看上的丁乙,不然也不会把宝贝闺女送他做婢妾。

董刀儿:你不怕上当我怕,这小子没有不敢干的事儿,没想到这个公告成了证据,被剑南节度使压制,下令安生不得滥杀匠人,为国本计给予善待。

丁乙:事儿只能办到这个地步了,保一方平安吧。黎叔,咱们的大船还得买,在泾水遇到安大人也算咱们倒霉。

黎叔:行,留着心呢。

丁乙:髡头,你上过海船,到时咱们一起漂泊海上,你可得给大家当舵手。

髡头:坊主大人只管放心,到时候,我会找好船手过来,我得保证坊主大人一家安全。

丁乙:你一会儿坊主大人,一会儿师父,你能不能只叫师父?

髡头:您既是大人也是师父。

丁乙:对了,汪大人呢?宋贵,汪大人在你家吧?

宋贵:没有,他走了。

丁乙:去哪儿了?

宋贵:在山里与书僮垂钓狩猎。

丁乙:你怎么不留下他呢?

宋贵:您有所不知,汪大人说了,宁死也不藏身,他一定要在山野里活着,他说,他要等一个名叫太白先生的人。

丁乙:我得去找他,决不能让汪大人受什么威胁。

宋贵:您怎么那么在意一个罢黜的官儿。

丁乙:此时,他是国家的象征,是大唐的正统,是维系民心的泾水官吏。

丁乙:汪大人,我们躲过一劫,您又何必躲藏呢?

汪伦:我没有躲藏,我已经回到自己的家中。

丁乙:汪大人,有一天我们真的不能在这里待了,我愿与您一起离开泾水。

汪伦:我不舍家园,以后还会继续隐身山野,依靠采药,为人治命求生不难。

他们正在说话,不远处的树身闪出衙役甲的身影。

大堂。

安生盯着匆忙赶回的衙役甲:你真的确定见到了汪伦和丁乙在一起?

衙役甲:亲眼所见。

安生:你们得继续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我要对他们了如指掌。

衙役甲:要不要把汪伦抓起来?

安生:他的行踪后本官已经知道了,可是,抓他会激怒朝廷。

衙役甲:那样的话,我们怎么与之相对?

安生:睁只眼闭只眼,以后形势有变,你们要密捕汪伦。不过,大家都得动心思,封山丁家青檀林的事情,你要拼全力去办。

衙役甲:放心,封山的事情,小人一定能办好。

山坡,衙役甲带着一群衙役,在山林的青檀树间张贴公告。

三十四

衙役甲在丁家纸坊的外墙上张贴公告,众人围观。

甲:天呀,官府对泾水纸坊加征山河税,青檀山被封了。

乙:这不奇怪,肯定是针对丁乙纸坊的,他家才是泾水百户纸坊最大的青檀用户,丁宣采用青檀树皮人人都知道。

甲:泾水县从前没有这个先例。

丙:丁乙和汪伦被通缉的事儿还没完呢,怎么就开征青檀税了?

丁:丁乙要倒霉了,民不与官斗,丁家纸坊要吃大亏。

甲:早晚吃大亏的是百家纸坊,是泾水人家,是官府!

衙役甲:你们不要胡说八道,开征课税是维护泾水太平的费用,你们没有看到乱民涌入泾水山口,衙门没钱怎么赈济饥民?

甲一声长叹。

众人哑口无言,纷纷散开。

饥民抢粥与分派的士兵打了起来。

锅被砸,稀如清水的粥被浇进火堆,升成一片水汽。

士兵被打的四处逃散。

安生带书僮、宋贵迎面跑来,不住大喊:大家不要乱来,不许闹事,剑南大营距此不远,一旦生乱,必遭大军弹压。

饥民稍稳,安静下来。

安生:粥稀点也没办法呀,凭空添了那么多人,每天都有增加,从现在起,县里每天给各个粥棚加三斗碎米,决不能让大家饿死。

饥民乱哄哄一阵吵闹。

甲:喝这种能照着脸的粥能不饿死人?你哄鬼呐!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城,我们也有手艺,可以自己讨生活啊。

乙:我们不能饿死在这里啊,你弄这样的稀粥胡弄我们,你还有天良吗?

安生:稍安勿躁,事情可以慢慢来,你们可以种地呀,县衙可以赠种子。

丙:能开的荒都开了,再说远水不解近渴,等到种子长成米就不用赈济了,十人得九死。

安生手指山下:别吵了,你们不许进城,敢擅闯入者按流寇处置!如果想活命留在这里,想吃饱饭,可以到募兵处报名。

甲:哪里募兵?是谁的兵。

安生:跟谁当兵不是白米管饱,山下就是募兵旗,你们去便是。

大家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安生带衙役甲向山道上溜去。

哨卡。

一杆大旗,上书:东平郡王

零星几个青年走来:我们要吃饭,要当兵。

几个士兵面面相觑:你们要当兵,可不许逃,再说,你们也太瘦了吧?这可怎么操练?

青年甲:管饭吃就当,不能饿死,你们管饭吗?

士兵甲:管饭吃,你们真心想来就行,可是,你们几个也太少了。

青年甲:怎么?我们几个还嫌少?当个兵还有什么忌讳?

士兵甲:没有,想吃粮,把兵当,报个名,立刻进营所,当天就管你们饱。

青年乙:我们在哪里当兵?谁是我们的首领?

士兵甲:旗上有字。

青年甲:我们不识字。

士兵甲:那就不用多问了,有饭吃就来,管谁是首领,快报姓名!

青年丙:你们是替东平郡王招的兵吧?

士兵甲:是又怎么样?

几个青年垂头丧气,进退犹豫。

士兵甲大怒:你们报名不报!不报就抓!

青年甲乙丙丁被掳。

青年甲:我们不给逆贼当兵,要当就当朝廷官兵!

士兵甲:由不得你,敢跑杀无赦!

大堂。

安生恼羞成怒:有粮无人投军,招募人数不多,吃饱屡屡逃亡,你们说怎么办?

衙役甲和书僮垂手侍立,不发一言。

安生:你们怎么不说话?

衙役甲:真不知该说什么呀。

安生:书僮,你说。

书僮:我也不知该什么。

安生突然大笑:你们不知道我知道!

书僮和衙役甲:那大人你说为什么?

安生:这一切,全是汪伦和丁乙搞的鬼!肯定是他们,哼,他们到处以朝廷为正统,东平郡王为叛逆蛊惑人心,他们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明明是东平郡王清君侧,除奸佞,匡扶大唐清风正气嘛!

书僮和衙役甲无语。

安生:你们得附和我,说是!

书僮和衙役甲:是!

衙役甲:我们说是没有用,您得让汪伦和丁乙说是才行,哪怕他们说的话违心也行,现在天下震荡、生灵涂炭,东平郡王成了天下罪人,您不能太明目张胆,不能成为剑南节度使清剿的人啊。

书僮:是啊,那会连累我们大家啊。

安生颓然坐下,咬牙切齿:不用急,咱们慢慢来,反正我也不认识什么是正,李家天下与我什么关系?偏偏世人说是邪的安大人才是我的恩公。

书僮:有奶便是娘,谁横谁是爹,管那么多。

安生:这话说得对。哼,你们等着看我的手段吧,我一定会把丁乙折磨死!

衙役甲:您有什么良策,能让丁乙屈服?

安生:县衙募兵,咱们来个拥兵自重,封山断路,我要把丁乙逼死!咱们谁的话也不听。

衙役甲:丁乙好像也这么跟您说过,他说过封山断路,保一方平安。

安生:哼,他说了不算,本官说了才算。

上房。

丁乙与董刀儿对酌,一妻一妾依次而坐。

仇耆垂头丧气走来:师父,县衙把青檀树林全部封了,还贴了告示。

丁乙:来,坐下一起吃,封就封了呗。

仇耆:封了青檀林,咱们没法取料,也没办法开工,大家以后还怎么干活儿,没生意做,咱们没有饭吃,都得饿死呀。

丁乙:不用担心,中原大战还打着呢,朝廷与叛军依旧胶着,听说,颜真卿,颜公已经南下殂击了,正在联合忠于朝廷的官吏呢,有良心的官员都跟着颜大人跑呢。

仇耆:等衙门的兵调走就没人管咱们的青檀了。

丁乙:你说的对。

仇耆:只是不知那得等多久?

丁乙:甭管他,过来,陪坊主大人我喝碗酒。

仇耆起身:师父,您开玩笑呀,我不吃了,外面有公餐。

董娇:仇耆这孩子挺有眼力架,知道咱们一家人吃饭,人家不上桌。

董刀儿:这话说的,爹跟你不是一家人?不能上桌吃饭?

董娇:爹,我又没说您。

丁乙:别吵,吃饭。

董娇:爹,您总不能总在姑爷和姑娘的炕上睡吧?您该续弦就续吧,你姑娘和姑爷决不干预,还帮着您呐。

董刀儿:我姑爷还没说话,你这亲闺女倒不乐意了?

董娇:您老再这样可没意思啊,今儿起,我可不管您脸上挂住挂不住,我得跟你姑爷睡一起。

董刀儿:你敢!

董娇:您看我敢不敢。

黎花:姐姐,别跟坊主大人争吵了,今儿让哥哥到我屋里睡吧,不碍事。

董娇:妹妹,你可霸占哥哥有些日子了,我还没好意思说你呢,不行,他今天按日子也该轮到上房睡了。

董刀儿气得起身:当着爹老子的面,你们商量睡来睡去的事儿,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黎花:坊主大人,您别生气,我们小姐妹整天也爱开个玩笑。

董刀儿猛喝完一碗酒,抬屁股出了门。

丁乙刚要喊,黎花示意不要吱声,董娇暗暗偷笑。

黎花假模假式出门去追。

门厅。

董刀儿气哼哼进门,两个佣工正在筛纸。

黎花跟了进来:坊主大人,您回来吃饭喝酒,甭跟自己姑娘生气。

董刀儿:瞧,黎家姑娘多懂事,比我闺女知礼数啊。

黎花:瞧您说的,要说好,还是您姑娘比我贤良。

董刀儿:这话怎么讲?

黎花:要是我爹也在我和丈夫的炕上睡,我早就撵走了,姐姐可是等了那么长日子,好歹比我懂事多了。

董刀儿:出去!

黎花:好好好,我走,不惹您生气。

纸浆池边,俩佣工笑弯了腰。

黎花欲言,被董刀儿推出了门。

呯,门关上了。

董刀儿:气死我了,别再来请我去,以后求我也不去了,你们的破事老子还不爱管了,哼!

黎花望着合上的门,抖了一下身子,打了个激灵,悻悻然地回返。

上房。

黎花匆匆赶回来,抬头一看,门关紧了,她愕然地走近,听里边的动静,传来丁乙和董娇压低嗓子的调笑声。

丁乙:你真是撕破脸了,坊主大人还怎么肯来住啊。

董娇:他不走,我们什么时候熬出个头。

一阵含糊不清的声音。

黎花:我还没吃完饭呢,还让人吃不?

董娇含混不清:妹妹,你先去忙吧,天黑了再吃,两顿合在一起吃吧。

黎花小声:姐姐,你们干嘛呢?

董娇:我们干嘛你还不懂?夫妻亲热呗。

黎花一脸愤怒,捂住了嘴。

上房。

丁乙和董娇搂抱在一起,在炕上亲着嘴儿翻滚。

黎花生气地进门,嘴里念叨:我刚出去一会儿,撞了两回钉子,你们还讲不讲理了?饭也不让人家吃——

接着,她倒头上炕,用枕头捂住了脸:大白天的,那么急不可耐,丢死人了。

李白等风流雅士数人,骑马到达柴扉前,马儿引颈长嘶。

汪伦闻声出门,跳着脚相迎:太白先生,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哇。

李白:是啊,他们都是我带来的,都是宣城的朋友。

汪伦:我终于把你盼来了!

李白下马,上前拥揽:汪伦大哥,我想你了,特意从宣城来看你,吃饱喝足,还得回宣城,我弟弟在等我。

汪伦:手足情深,人有五伦,朋友不及兄弟啊。

李白:汪大人,我受邀赶到宣城,不敢相忘泾水情深,召来几个朋友,汇聚山里草庭,诗酒长歌,与你一起行乐。

汪沦:听说,丁家宣纸随着诗人们填写的诗词流传四方遍传外省,你是怎么得知我想你的心思?

李白手指蓝天:天上的鸿鹄,大雁,它们就是你我的信使,它们的每一声长唳,每一曲啼鸣都是我们心底传出的吟唱,你,我怎么会不懂。

汪伦:你都去了哪儿呀?水长路远几千里啊。

李白:唉,一言难尽,金瓯残缺,鼠蹿鹰翔;英雄罹难,小丑跳梁,看惯了开元盛世的风花雪月,见不得鱼龙混杂的魍魉人间。苍天啊,太白来找你,就是想着泾水还有清风,明月之下还有汪伦。

众人击节叫好。

李白在先,众人纷纷下马。

汪伦:太白兄,各位贤契,请进。

李白:丁乙现在如何?他可是我在泾水与您之外的一个朋友了。

汪伦:书僮,你去唤丁乙过来,今夜与太白先生一起喝酒!

书僮应声而去。

汪伦:来来来,各位名家拴马入院,我们今天就在草堂饮酒叙旧,共话风月,不谈风云。

李白:此话怎讲?

汪伦:在野之人不议朝政,以免罹祸啊。

书僮拍门:丁坊主在家吗?我家主人有请!

仇耆开门:我家坊主在午睡呢,你是汪大人的书僮吧?

书僮:正是,烦请小哥哥转告你家主人,太白先生到了,约他一起去喝酒。

说着,书僮揖礼转身向东而去。

仇耆:你先别走,我去请我家主人,你去哪里?

书僮:我去叫桥头酒家送几瓮酒过来,您叫丁坊主去我家就是。

仇耆叫门:师父,汪大人的书僮请你去喝酒,太白先生来了。

丁乙:好!我马上到!

董娇:见客要少喝,别喝醉。

丁乙:放心,不会喝醉。

董娇:早去早回,不要贪酒。

丁乙:放心,见到太白先生,怎么会不贪杯。

董娇:记得早点回来。

丁乙系着衣带,急不可待:仇耆,快给我备车,伍正,过来帮我抬几瓮好酒。

门徒们应声停下手中的活儿。

风清日丽,舟船逆流,青山如黛,水如翡翠。

宋贵和丁乙撑船载酒,逆流而上,宛如诗画。

泾水县衙大堂。安生离开桌案:你们等我更衣,咱们巡山去,从流民中挑些精壮的,咱们衙门收录兵卒,送营所操练,待以后为我所用。

大堂内,只有衙役甲和书僮。

(未完待续)

“回不去的乡愁”

全国图文征文大赛通知

乡土,乡音,乡情。乡土是我们的根,乡村是我们的魂,乡情是我们的梦。乡土文学是一切文学的源头,是文学之根。

如果说文学是漂泊游子的人生驿站,那乡土就是可以为我们遮风挡雨的宁静港湾。纵观文学史,乡土一直是正统文学即主流文学的书写题材。古今中外,概莫于此。就中国文学而言,无论文学起源的诗经,中兴的唐诗宋词元曲,还是明清的小说,都深深地打上了乡土文学的烙印。至于近代,乡土文学成就更加斐然,一个个巨匠级的优秀乡土文学作家,一部部优秀乡土文学巨著的诞生,独领风骚,主宰了近千年中国文学史。从《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四大名著,到近代乡土文学的繁荣。从沈从文的《边城》巴金的《家》,到周立波的《暴风骤雨》丁玲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再到陈忠实的《白鹿原》路遥的《平凡的世界》贾平凹的《秦腔》,一代代杰出的乡土文学作家为我们矗立一座座乡土文学丰碑。

当今社会,文学被边缘化,商业化,中国农村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阵痛。城镇化,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传统文化的保护、继承,发生了越来越剧烈的矛盾冲突。城市扩张,持续高涨的打工潮;移民迁徙,候鸟般的飞来飞去,使所有的人都成了没有根系的浮萍。“回不去的乡愁”,一谶成真,“乡愁”成为一代代城里人永远想圆都圆不了的梦。

“回归乡土”,让文学慰藉孤寂的灵魂,让艺术温暖落魄的梦乡,为此特主办“回不去的乡愁”全国性图文征文大赛。现将在关事项公告如下:

一、参赛人员 作家、诗人,画家、摄影家、乡土文学社会员,以及广大文学、美术、摄影爱好者。

二、作品征集

1、时间 2021年7月2日至12月30日

2、征文内容以农村题材为主,兼顾都市乡愁情怀。文学体裁:小说、诗歌、散文、故事、传记,特别关注老照片、村史、家族史和打工笔记等非虚构作品。图文作品:含乡村、乡情、乡音和乡愁元素的美术摄影作品。

3、来稿请注明“回不去的乡愁征文“字样,发至359880941@qq.com邮箱。凡是没在公众号发表过(含自己的公众号)的注明为“原创作品”,择优在《乡土文学》平台发表,然后参赛。已经在公众号(含 网站)发表过的作品,请注明发表时的作品网址链接,直接参赛。

三、奖项设立

特等奖1名 奖价值600元《乡土文学丛书》和期刊一套,授于“乡土作家”“乡土诗人”“乡土画家”“乡土摄影师”等荣誉称号;一等奖3名,奖价值400元《乡土文学丛书》和全年期刊一套,免费吸收乡土文学社长期会员;二等奖6名,奖价值240元全年期刊一套;三等奖9名,奖价值120元期刊2本。所有获奖者均发荣誉证书。

四、比赛程序

本次大赛分征文大赛和专家评定作者综合素质展示两个阶段。  

1、征文大赛一个作者可同时参加多项比赛,但同类作品只许投稿参赛一次,请慎重投稿。

1)初赛:编辑按投稿顺序,遴选100件优秀作品入围参赛,通过评比选出50人进入复赛。

2)复赛:从初赛结果中选出40名作者参加复赛,通过评比选出30人进入决赛。

3)决赛:从复赛结果中选出30名作者参加决赛,通过评比决出获奖等级和名次。

2、专家评定和作者综合素质展示

1)专家评定:组委会随机聘请10位专家给决赛前30名选手打分,给出名次,写出评语。

2)作者综合素质展示:决赛前30名选手,在平台发表自己的作品专辑和专家、文友的评论文章,引起广泛关注,组委会将其作为决定名次参数。

五、评比规则

本次大赛以作品质量为主,阅读点赞打赏为辅。由各门类专家、乡土文学研究中心工作人员、编委会编委和编辑部编辑,共同组成评审小组。最后确定名次,以无计名投票形式,胜出,保证公平公证。

六、其他事项

1、本次大赛寻求合作冠名企业,有意者直接联系主编,微信号damo359880941。

2、本次大赛取消稿费,所有打赏用评奖、发奖、出刊成本。

3、本次大赛如果争取到赞助商或部门经费支持,将发放与奖品同等额2至10倍数量的奖金。

大赛组委会

2021年7月2日

乡土文学社公告 

投稿用稿规定   凡投稿者,请加主编微信damo359880941,在括号里标注作者姓名(或投稿笔名),关注《乡土文学》公众号,否则一律不用。投稿必须为原创,凡在公众号发过的作品不能投,否则,因此而耽误发稿,将拉入黑名单。投稿方式:邮箱359880941@qq.com,小说、诗歌、散文投稿群和分社、文苑群编辑择优选 稿。选稿期限为15天,过期不用,作者自行处理。

入会手续   提出申请-填写邮寄表格-交纳会费-办理会员证。长期会员终身会费:一次性交费600元。

附:乡土文学社章程(链接

征稿启事   本社从即日起,在全国范围内征集优秀长篇小说和影视剧本,建立优秀长篇小说和影视剧本库,向影视拍摄机构推荐。

本社举办的《长篇小说月报》(刊号ISSN 1003-3327 CN 42-1050/I 邮发代号38-83 ),每期隆重全文发表一部20至50万字的优秀长篇小说和影视剧本。其他优秀长篇小说和影视剧本以连载的形式陆续发表,部分小说和影视剧本刊载故事梗概或精彩章节。

  《中国乡土文学》为乡土文学社会刊,凡入社会员,都有机会发表作品。

乡土文学社编委会

顾    问 聂鑫森

湖南省作协原名誉主席
主   编 陈小平
副主编   李秀珍
刘金龙(兼诗歌组长)
执行主编 丁村
编辑主任   王建成(兼小说组长)
副主任    施静云(兼散文组长)
编 委   马发军 史寿林   孙成纪
朱玉华   刘金龙   陈 乐
陈贤东   陈   缘   余 萍
杨天营   杨胜彪   杨军凯
郭良美   皇 甫   彭太光
潘政祥   袁晓燕   朱吉述
乡土文学创作研究中心
乡  土  文  学 社
《 乡土文学 》 编辑部

长期法律顾问 陈戈垠 律师

(0)

相关推荐

  • 博海拾贝0206:黎叔后继有人

    [1]东京目黑川 [2]雪橇犬竟是我自己 [3]卧槽,忘了自己是只鸡! [4]此子以后必成大器 [5]摄影第一课:对焦 [6]走,我们回家 [7]这手速 [8]司机:在车里蹦迪要另加钱哦- [9]失望 ...

  • 汉印董姓集萃--叁

    董姓历史悠久,源远流长.作为一个古老的姓氏,董姓渊源可以追溯到遥远的史前传说时期.董姓远祖传说:重黎重黎是少昊族的重和颛顼族的黎相互融合而形成的一个新的氏族的首领,在帝喾时担任管理火种之官,官名火正, ...

  • 大BOSS渣爹专业户,最帅花无缺,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TVB新剧<飞虎之潜行极战>已开播,此前关注了吴岱融的头条,融叔每天都很活跃,宣传此剧,看片花及海报,气场全开,霸气凌人,小编魔宁就认定融叔又是大BOSS的坏角色,逃不掉了. 原创作者:( ...

  • 潘金莲后传之:西门索画,画家议局 | 马金香

    <奔流><文学百花苑>2022年投稿指南 为了规范化杂志的版面标准,自2022年第一期开始实行性的版面标准如下: 1.小说.散文.游记.评论等文体1600字内为一个版面,少于5 ...

  • 黎叔40Man的小视频,邀你观看

    黎叔40Man的小视频,邀你观看

  • 【长篇文库】赵军民:泾水春梦图(一)

    长篇历史小说 泾水春梦图 赵军民 时间段 <泾水春梦图>故事时段:大唐盛极走向衰落前夜.时代背景:唐开元向天宝年间转身之际. 拍摄地点 泾水,纸坊,山野,长安,官府,官民私宅. 一句话梗概 ...

  • 【长篇文库】赵军民:泾水春梦图(九)

    长篇历史小说 泾水春梦图 赵军民 时间段 <泾水春梦图>故事时段:大唐盛极走向衰落前夜.时代背景:唐开元向天宝年间转身之际. 拍摄地点 泾水,纸坊,山野,长安,官府,官民私宅. 一句话梗概 ...

  • 【长篇文库】赵军民:泾水春梦图(七)

    长篇历史小说 泾水春梦图 赵军民 时间段 <泾水春梦图>故事时段:大唐盛极走向衰落前夜.时代背景:唐开元向天宝年间转身之际. 拍摄地点 泾水,纸坊,山野,长安,官府,官民私宅. 一句话梗概 ...

  • 【长篇文库】赵军民:泾水春梦图(六)

    长篇历史小说 泾水春梦图 赵军民 时间段 <泾水春梦图>故事时段:大唐盛极走向衰落前夜.时代背景:唐开元向天宝年间转身之际. 拍摄地点 泾水,纸坊,山野,长安,官府,官民私宅. 一句话梗概 ...

  • 【长篇文库】赵军民:泾水春梦图(五)

    长篇历史小说 泾水春梦图 赵军民 时间段 <泾水春梦图>故事时段:大唐盛极走向衰落前夜.时代背景:唐开元向天宝年间转身之际. 拍摄地点 泾水,纸坊,山野,长安,官府,官民私宅. 一句话梗概 ...

  • 【长篇文库】赵军民:泾水春梦图(四)

    长篇历史小说 泾水春梦图 赵军民 时间段 <泾水春梦图>故事时段:大唐盛极走向衰落前夜.时代背景:唐开元向天宝年间转身之际. 拍摄地点 泾水,纸坊,山野,长安,官府,官民私宅. 一句话梗概 ...

  • 【长篇文库】赵军民:泾水春梦图(三)

    长篇历史小说 泾水春梦图 赵军民 时间段 <泾水春梦图>故事时段:大唐盛极走向衰落前夜.时代背景:唐开元向天宝年间转身之际. 拍摄地点 泾水,纸坊,山野,长安,官府,官民私宅. 一句话梗概 ...

  • 【长篇文库】赵军民:泾水春梦图(二)

    长篇历史小说 泾水春梦图 赵军民 时间段 <泾水春梦图>故事时段:大唐盛极走向衰落前夜.时代背景:唐开元向天宝年间转身之际. 拍摄地点 泾水,纸坊,山野,长安,官府,官民私宅. 一句话梗概 ...

  • 【长篇文库】赵军民:泾水春梦图(十)

    长篇历史小说 泾水春梦图 赵军民 时间段 <泾水春梦图>故事时段:大唐盛极走向衰落前夜.时代背景:唐开元向天宝年间转身之际. 拍摄地点 泾水,纸坊,山野,长安,官府,官民私宅. 一句话梗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