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父亲的职业—泥瓦匠
后来,父亲颇引以为豪的是修建了老屋。老屋建于一九七八年,那年,父亲二十一岁,大哥刚出生。修建老屋的情形,只能从父亲的口中得知。
老屋为二进四格局,砖瓦结构,六十多平方米,共四间,面积小,窗子窄,楼层矮,光线差,还很潮湿,龟缩在大山脚下。阴天,屋子里黑乎乎的,透不进一丝阳光。炎夏,屋内陆板上常“盗汗”,家中书籍谷米等物,需以木板垫底,以防吸湿。衣服被褥,时常置于屋外晒之。屋顶上斑驳的瓦片看起来摇摇欲坠。起风了,瓦片和窗户嗖嗖作响。晴天,堂屋里撒下缕缕阳光。雨天,外面下大雨,里面下下雨。此时,家中的锅瓢碗盏就显得紧俏。
父亲说:“别看老屋现在破旧,在当年也算是村中的‘别墅’!”父亲的话不假。在农村普遍还是茅草土墙房、杈杈房的年代,砖瓦结构的老屋显得“鹤立鸡群”。三十多年来,老屋还是老屋,只是在老屋的砖瓦门窗上,留下了太多的岁月痕迹。时过境迁,当年老屋周围的茅草房,慢慢的变成了小洋楼。破败不堪的老屋夹在中间,与周围环境显得格格不入。我想将老屋推倒重修,无奈囊中羞涩,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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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白手起家,修建了老屋。父亲和泥、打砖、制瓦、砍椽角、背砖瓦,整天忙得腰酸背痛。老屋的每一个零部件,都淌满了父亲的汗水,留下了父亲的手印。那时,母亲怀着大哥,帮不了父亲什么忙。父亲鸡鸣即起,夜深而归,一日三餐都是母亲端到砖厂解决。
和泥时,打着赤脚牵着牛,在泥塘里转上一天。个中滋味,非亲历者无法体会。正常情况下,父亲每天要打几百块砖。回到家中,全身酸痛,连抬腿洗脚、端碗吃饭都困难。即便如此,父亲还是不能美美的睡上一觉。晚上要时不时起来,看看烧砖的炉火。父亲烧制了三年的砖瓦,除了自用还外卖,补贴家用。制作砖瓦的模子,现在还存放在凉晒苞谷的楼板上。
父亲打砖的情形我没见到。七八岁时,村里有个砖厂。砖工们甩开膀子打砖的样子,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记忆里。打砖时,砖工们安好砖模,撒了煤灰,切好一坨泥巴,抱到砖模前,双手高举过头,使劲砸向砖模,刮了砖模上多余的泥巴,再中间一勒,拆了砖模,抬去晾晒,两块砖便做好了。砸向砖模的那一瞬间,从砖工们青筋暴涨的臂膀上,我知道这每一砸都使出了全身力气。
砖、瓦、椽角备齐了,修建老屋时,几个舅舅来帮忙。挖地基、下基础、砌砖、搭梁、盖瓦,忙得不亦乐乎。俗话说:“哪个盖房子,哪个的力气大!”我想,不管是挖地基、搬石头,还是扛梁棒、搬砖瓦,父亲是最卖力的。但是,父亲卖力也高兴。
几个月,老屋便落成。这过程中,父亲学会了放线、砌砖、架梁、勾缝、抹灰等造房技艺。从此父亲也多了个习惯,村里哪家砌房,父亲都喜欢去参观。托着老扒斗,砸着叶子烟,眯着眼,看看这,摸摸那,评头论足,乐此不疲。主人家也热情邀请父亲指点,父亲也落得高兴。
父亲是热心肠的人。村里有人砌房子,父亲必陪起陪落,挖地基、砌砖墙、打水泥板、刷墙抹灰,一帮到底。父亲砌的墙,垂直平整,人见人赞,连很多专业的泥瓦匠都自叹不如。如今,村里砌新房都请工程队,包工包料,又快又干脆。父亲的造房技艺,再也派不上用场。
父亲仍旧专心修理地球、抄白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