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日子】香婶与红辣椒

烟火日子

主持:西湖雨

在恬淡的日子里

在纯粹的自然里

  开火是日子是尘世

关火是诗意是心安

愿我们远离喧嚣

煮得一生怡然一世自得

作者/ 滕延娟

香婶好长一段时间珍藏着一对红辣椒。这辣椒也不知是几代子孙了,香婶总是年复一年地珍藏着。她怀念一个人,一个年轻时的初恋情人。

解放那年,香婶是村里的文艺积极分子,长茂叔是一个民兵队长,那一天上街庆祝游行,满街是“嗨啦啦,嗨啦啦,”的歌声,长茂叔头包白毛巾,手执长烟管与香婶一同起舞。香婶身穿大红袄,水葱裤,但就是缺少一对耳环。长茂叔找来了一对红辣椒,用线穿起来挂在香婶的耳轮上。于是两人双双起舞,红辣椒在晨风中飘盈,一个照面,一个音符,香婶心里充满了幸福。

后来,长茂叔就常常与香婶去割草,香婶想嫁给意气风发的长茂。哪知一年后长茂叔就参了军,听说去了朝鲜,从此一去无消息。香婶收起了那对红辣椒,她把相思压在心底,红辣椒烂了,枯了,她又把籽子种在道地天坛的花盆里,她坚信长茂叔总会回来的。

红红的小辣椒垂下时她就高兴起来,那风中盈盈的耳环,当年的小辣椒,那是她青春的记忆。她还在想那当年的长茂叔 ,想着当年的红辣椒。不知道长茂早已去了朝鲜已转业在东北,这只是她的单相思而已。

后来,香婶成了一个女裁缝,她嫁给了大她很多的男裁缝瑞真师傅。

瑞真师傅有一个儿子,她过门没生养。瑞真师傅是做中装的好手,她在他的手下学了一手中装技术。秋天一到,就到各个道地缝制秋冬衣服。一边还唱那些秧歌时代的民歌。

大跃进时到处宣传三面红旗,人人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全国上下一片热气腾腾的景象。我们学校也组织了宣传队,一到周末课余,到街边田头宣传歌唱。这天几个同学在我家道地里跳起了秧歌:“嗦啦嗦啦哆啦哆,嗦哆拉嗦米来米”,我们嘴巴乱唱,步子乱踏,嘻嘻哈哈打闹一气。忽然坐在堂前角落里做活的香婶喊了起来:“秧歌不是这样跳的,不是这样跳的”,哈哈哈,我们一脸顽皮:“香婶啊,咋跳?那你教教我们嘛”。她走下来,说,应该是跳三步,退一步,要踏着拍子跳。

于是她去作台上拿起零散的红红条布,缚在腰间,嗦啦嗦啦哆拉哆地跳起来。她很投入,前仰后合,还似年轻时一样风韵有致。最后她说最好是两人对跳,两人对跳就更有意思啦。同学们哄地笑了,香婶当年没有耳环,红辣椒作耳环的趣闻早被上一辈子的大人传到了我们小一辈的耳中。一个同学说,香婶啊,我们可没有长茂叔啊。香婶红了脸,一会儿,西厢的主人在叫了:“香姐,这件罩衫今天你能完成得了吗?与小囡疯可是没完没了的”。香婶一脸尴尬,嘿嘿地走回堂前去。

不到几年,瑞真师傅因儿子意外早逝,伤心过度走了,只剩下她孑然一身。香婶没有至亲的人,自己又没有孩子,只有一个侄女嫁在乡下。腿脚灵便时她还可以自己走着去侄女家住几天,后来年纪越来越大就走不动了,穿针也不灵。这一年秋天到我家来做工时,她的背越来越佝了,穿针好如用鼻子嗅着针,有时停下来,自己断断续续念出了秧歌的曲子。人说她是想念红辣椒,那一年她一个人生活失了火,她没搬出什么 ,只搬出了一盆红辣椒。后来她去了,弥留时她还在喊:“那年没有耳环,是长茂给我穿的红辣椒,我的红辣椒啊……”

长茂叔最后还是回来了,这是几年以后的事儿,长茂叔是离休回乡的。他回来后听到了当年初恋情人的一生的系念与情思,就急着去找香婶。香婶的家已成断壁残垣,只有一茎硕果仅存的红辣椒摇着碧绿的叶子倚在墙边,那小小的鲜红的辣椒仿佛是当年香婶鲜红的嘴唇。风吹起碧绿柔嫩的枝叶,红红的果子在风中似要向人扑过来一般。

悠扬的锁呐响彻解放的蓝天,满街响起清脆明快的秧歌声。长茂叔悲从中来,呜地一声,这个南征北战的七尺汉子竟哭倒在红辣椒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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