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黄石诗展]潘兰香的诗《生命，如掌中的流沙 我握不住一粒》（11首）
陌上花开
冷冽的风刺痛眺望的双眼
雁去音讯无凭，野陌上的梅花
南枝花已遍，倒伏的荒丛中断碑隐现
平芜尽处，不见归人
疏香盈袖底
花开堪折，欲寄远方
一枝春色，寄语天涯
岁暮天寒，陌上花开，君可归矣
微笑
努力活着，微笑地活着
生活很痛，泪流满面也要微笑
笑不出来的时候
默默想着春天的第一朵玉兰花
默默想着冬天小园正开的梅花
再不行，看巜一个人的村庄》
在文字里流泪，平静下来
然后微笑
等雪
天气预报里的雪，总开在千山之外
在等待的时候，那就写写诗吧
写心里的少年一身寒冷挟风而来
写心里的少年单衣薄裳热血沸腾
写心里的少年眉目如画伫立梅边
写着写着，一场雪未至
心里已经春暖花开
冬眠
很想做冬天里沉睡的动物
如蛙，如蛇，如狗熊，如刺猬⋯⋯
冷，让人的细胞都喧嚣尘上
尽管有和煦的阳光在窗前逡巡
谁能悄悄地进入酣梦
恶劣的环境，让人清醒地面对
是大自然的恩赐，也是种瓜得瓜的
人们有很多手段入梦，比如艾司坐伦
在黎明的鸟声中悠悠醒转，每天
可谁知道，当春天来临
有多少沉睡的动物，一梦千年
醒来无日
冬天
冬天，把树木删繁就简
褪尽原野的繁华，留下老梅
等待雪的邀约
簇拥的芦苇，泽畔临波曼舞
任水清鱼读月
一切都坦坦荡荡
有着荆溪白石出的自然
这一刻，看着世界清朗
就差一场雪了
冬青树
度娘说，只在冬天青翠的树
楼下的花坛，种了好几棵冬青树
也有一棵辛夷
入目的绿意，总是让冰冷的心悸动
春天的到来，总是蜂鸣蝶闹
辛夷花色可乱芙蓉
冬青树，花开如米小
密密匝匝的隐在绿叶千层里
青春恰自来
下雪了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小雪
心里一瞬间明净了不少
中午的雪花，下得聊胜于无
红泥小火炉，这样诗意的闲适
只在白乐天的诗句里温暖人心
谁来围炉夜话烟火人间
生活的一地鸡毛，盼一场雪来覆盖
一白遮三丑，万物可安放雪心
只有一群没心没肺的麻雀，啄乱
雪落的意境
铁山寺的银杏树
寺门口那棵千年银杏
早已皈依佛前
那纷飞的黄叶，是佛撒向众生的慈悲
越过千年的烟尘，大大小小的树洞
甘心做了佛祖尘俗的眼线
聆听晨钟暮鼓，木鱼声声
一边冥想佛经的奥义，一边观看信众的演技
求仁得仁，佛法无边
农历十月，初一十五的铁山寺，熙熙攘攘
山路越来越宽，银杏树下
也有了虔诚的朝圣者
没有留白
走在夜风里，夜幕沉沉
不知道去哪里，也不想去哪里
他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
他在世上的最后一个表情留给了我
然后，然后
十分钟，他在我的眼前失去意识
肾上腺素，可拉明，电除颤，胸外按压
触手的温度，一次比一次低
生命，不像宋代留白的画
没有留下任我想像的空间
明天和死亡，总有一个先来
谁都想太阳照常升起
可阳光普照的大地上，又少了一个人
多年的职业生涯，我应有的理性
崩塌了，我饱含热泪
生命的烛火，不要一阵风的时间
烟消灰散
今夜，想要一杯酒
谁与我碰一个满杯
共酹远去的生命，只有窗外的风
窥檐的月
假如
假如生命的彼岸与此岸还能遥相呼应
假如今天和明天能相握言欢
我愿做那一叶轻槎，渡生与死的距离
此刻，夜风刮过我的心上
安慰我的，有街市的灯火，卖奶茶的小店
还有巷口那烤苕的香味
人间处处烟火，可不是人人得见
生命无常，死神缄默唇间的咒语
不知道何时会念起
我听见了咒语，却无力改变
任它撷尽最后一丝脉动
生命，如掌中的流沙
我握不住一粒
在这冬至的清宵里，独坐窗前
有寒梅暗香浮动，慰我心殇
在大雪节气的杂思
（一）
大雪节气，无雪。温度却低
拥襟觉被寒，冷，像一条冻僵的蛇
在我的怀里，融尽最后一丝暖
抱紧自己，紧掩疏窗
开启夜晚的模式，清冷贫寒
呵手翻动书页，或者拈笔红笺小字
或静静的发呆，陪着檐前的新月
字里行间，纸上烟云
可道得尽人世的繁华与沧桑么
窗外的风，嗫嗫嚅嚅，说不出答案
（二）
大雪节气，我的认知有了改变
母亲院子里的枇杷开花了，我很讶异
除了梅花，我认为春天是开花的季节
母亲包了荠菜饺子，她说
玉米掰后的荒丛里荠菜正肥
稼轩先生说春在溪头荠菜花，我信了多年
在乡下，我根深蒂固的认知彻底颠覆
大雪节令，可以下雪，也可以无雪
母亲，在我的无知浅薄里下了一场雪
让我被雪而眠
（三）
大雪节气，冷，外延很多属性
呵镜试梅妆，煮茶暖素手
轩窗下，让思想云来云去
悠哉悠哉，天马行空
生活，将我的前半生打磨出坚硬的外壳
后半生，又能炼成怎样的绕指柔
像春水，像云朵，像微风
可是，我与想象背道而驰
岁月的磨砺，我呈现许多或深或浅的伤痕
刺痛我的或谁的眼睛
（四）
大雪节气。冷冽的风，横冲直撞
那棵来自罗田山区的兰花失了花颜
楼下有人剧烈的咳嗽，一声接一声
母亲，种下的菠菜長出了油油的绿
东墙的那株梅花，寒蕊盈枝
这些，让我欢喜让我忧
欢喜，有青蔬可采
忧，母亲走一步喘三喘的老迈
也许，在某个大雪节气
有一场雪，会覆盖母亲佝偻的背影
漫天雪花，纷扬而下的是，善良，勤劳，坚韧
作为母亲一生的墓志铭
但愿是下一个，又下一个大雪节气
（五）
大雪节气，也有阳光灿灿的日子
翻晒一下旧衣，时光的味道
在空气中弥漫
古人说，衣不如新 ，人不如旧
我并不认同，旧衣，有着舒服，熨贴
温暖的感觉汹涌而来，化了人世间的霜雪
旧人，有多少如初见
岁月，改变了模样，笑问客从何处来
（六）
大雪节气，高处不胜寒
那么，不要高高在上，伏低
不一定要做小，在高处
不一定要居高临下
要像电线上并头互啄的麻雀
并排着，不高不低
在街头搭摊卖臭豆腐，凭臭挣钱
在奶茶店里卖网红奶茶，凭噱头挣钱
在巷口架铁炉烤红薯，凭香挣钱
有什么事，是高的，有什么事，是低的
从年初的新冠，倒伏的生命，度尽劫波
低处，有泛滥了的桃花春水
高处，有红透了几个山头的杜鹃花
高处，低处，不是开遍了春天的花朵吗
荡漾着春江白鸭，萌生着蒌蒿芦芽吗
潘兰香，学了医，却做着学医之外的梦。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